25 貓咪(7)
貓咪(7)
換做以往,以送貨員高超的能力、常年的經驗和反追蹤直覺,肯定一邊跑一邊把追蹤器都給扯下來。
但現在,他受了重傷。
他靠在一個巷子裏,口中大喘氣,他的腿本身就被打了幾拳,還沒好,內髒又因為強行使用高等級法術而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
他還不敢回家,因為他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到底挂了多少東西。
他起初禦劍的時候從口袋裏發現了一個蚊子大小的追蹤器,這個東西可以附着在皮膚表面,非常棘手。
他本以為就只有這一個,誰知道對方下了血本,他又陸續搜出了幾個。
在夜色中,他認出了對方是那個靈石店的店長沈陸,關鍵是,一個小店長哪裏來的錢和渠道能幹這種事啊?
他不知道身上還有多少追蹤器,身體又愈發虛弱,只能在半路停下來解決掉這個問題。
無法确認有多少個追蹤器就像是鬼魅一樣纏着他,讓他感到害怕。
在他全身大搜查的時候,他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被華沐和沈陸找到了。
兩人逐步朝他逼近,他感覺到自己危在旦夕。
他現在的狀态跑是難跑了,就算跑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還沒找到的定位器,再次被捉住。
他嘆了口氣,舉起了手。
他只能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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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快一百年的修煉光陰,如同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浮現。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早該知道的,在被撲倒被纏住的那刻,他就已經失去了先發制人的機會,也就永遠失去了主動權。
“我投降。”他開口說,“大不了一死。”
沈陸看到對方眼神中的絕望,不解為什麽一個金丹期修士能活成這樣。
“我只要情報,不會要你命,你可以把消息都告訴我,然後回去繼續當沒事人上班。”
“呵呵。”他靠在牆上,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一路往下流,流過傷口,混着血一起落在他的腳邊。
他的臉色更加晦暗不清,“不可能再當沒事人的,沒有他們的手觸及不到的地方,我受了這麽重的傷,遲早會被發現的。”
“既然知道,一開始就不要為了他們賣命。你已經把你的命架上了危險之地,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他苦笑一聲,“你懂什麽?我需要靈石和錢,我想要突破,這是我唯一能走的一條路。”
“為什麽?”
“我猜,他的□□比他想象中衰老得快。”華沐忽然開口,有些怯生生的,“他大概是中了毒,需要突破到下一個境界才有機會解毒。”
“喲,小貓妖。”那人開口,“你還懂得挺多,你怎麽看出來的?”
華沐沉默了半天,深呼吸了一口氣,有些沉重地開口說,“我母親中了一樣的毒,可惜的是,我母親現在早就到解毒的境界了,卻全身經脈寸斷,無法施法,只能靠一堆藥物和靈石維系生命。
“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你幹這行,一方面是你的老大能給你提供足夠多的延緩毒發的藥物,而且也只有你的老大能提供,你不得不臣服;另外一方面,你需要很多的錢去買靈石,你希望能突破,解決掉目前的生命危機。”
沈陸瞪大了眼睛,他看着華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從來沒聽說過毒這件事,而且看起來還只有特定的人有針對毒物的藥劑。
也就是說,救出來他們也沒什麽辦法。
難怪那天華沐那麽猶豫。
“呵,你說得對。我勸你們都不要和靈石協會作對,不然沒有好果子吃。”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起初我還不信,不過,命運也不由得我不信。”
他擡起手來,指了指沈陸,“遇到你,也是命運的一環吧,看來我注定要死在這裏。來打一架吧。”
沈陸沒有回複這句,只是開口說,“如果給你提供足夠多的靈石,能否幫助你突破?或者能不能讓你現在的傷好一點?”
“哈?”對方不知道沈陸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不會打算救我吧?你不怕我反手賣你?”
沈陸沒有否認,但他心裏其實更想的是另外一只妖。
“也不算,我只想給你一個選擇。要麽現在死,要麽接受我的靈石,讓你現在的狀态好一點,回去當我的間諜。”
對方沒說話。
“時間不等人,早點決定,我需要你給我提供信息。”沈陸開口,他有時候也會被自己偶爾冒出來的狠勁吓到,“放心,我信任的不是你,而是你背後的組織。
“我會給你錄好音頻和視頻,如果你打算背叛我們,這段音頻和視頻會放到網上,你照樣逃不掉。”
對方沉默了一段時間,擡起右手來,張開,做出一個“OK”的姿勢。
“我知道了。”
緊接着,對方把他知道的料都爆了出來。
送貨信息,是由他的領導給的,他們幹這一行都有代號,他的代號叫“彼岸花”,他的領導叫“石斛”。
通常,石斛會給他們打電話,告訴他們有單要送,然後讓他們去黑市交易所裏面拿東西。
看起來是交易,實際上只是一種障眼法。交易的時候,上一單運送費的錢和這一單要運送的東西會一起遞給他。
“你老板長什麽樣?”
“他每次都戴着面具,不知道。”他開口,“不過,據我所知,他應該是青雲宗的人,之前有聽說過他姓李。”
“你就只知道這些?”沈陸皺眉,信息實在是太少了。
“對啊,所以抓住我也沒什麽用。”
沈陸瞥了他一眼,對方立馬收起了那種無所謂的表情,“那我倒挺慶幸,最終沒有殺死你,而是選擇了讓你做間諜。”
*
“石斛大人。”
“彼岸花,東西交到手裏了嗎?”對方開口。
“已完成任務。”他在電話那端說。
“好,早點休息。明早來‘暗域’見一趟我。”
彼岸花挂掉了電話,在病房的外面裏深呼吸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随身空間,裏面放着沈陸給的一箱子的靈石(早在之前已經為了治傷用掉了大半),對方實在是很慷慨,可他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好人,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
但現在他感覺到一陣疲憊。
興許是肮髒事做久了,那種良知和愧疚感又淹沒了他。
他有些無奈,在病房門口嘆氣,被路過的護士看到了——
“又是這麽晚來?你弟弟已經睡了。”
“沒事,我就在門口遠遠看一看他。”
“你應該要多關心一下他的,他現在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護士開口說,“你這個當哥的,光是每個月給那麽多錢,用最好的藥和設備,可連陪伴都做不到,他會難過的。”
“我知道。”彼岸花開口,“謝謝。”
他也想多見見弟弟。
可是他要掙錢。
華沐說對了一半,他确實想要掙錢買靈石活下去。
可他還有私心,他想讓弟弟多活一會兒,再多撐一會兒,雖然現在是絕症,但還能吊着弟弟一口氣,萬一醫學發展了呢……
他父母走得早,他弟弟是他心裏那塊最柔軟的地方了。
護士推開了房門,“哎,你還是進去看看他吧,別吵醒他了。”
彼岸花搖了搖頭,他覺得現在在門口就挺好。
可不知為何,弟弟睜開了眼睛,他看到門口的身影,用微弱的聲音喊,“哥哥……”
彼岸花終于忍不住了,他走進了病房,關上了門,坐到了弟弟身邊,給他掖了掖被子,“躺好。”
“哥哥,你終于來了。”弟弟開口,“今晚打架了?”
他看到了彼岸花身上被塵土和血水污染的衣服。
彼岸花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模樣是有多麽奇怪。
他确實有些失策了,不該這個時候來找弟弟。
但他就是想看到弟弟還安心睡着的臉,這讓他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他其實是在逃避那些良心譴責。
“嗯,是工作。”彼岸花說着,“吓到你了嗎?”
弟弟搖了搖頭。
“沒有。不過,哥哥不要幹壞事,如果我知道治病的錢是從壞事裏面賺來的,我會難過的。”
彼岸花很想開口說“沒有”。
但在那雙單純的眼睛裏,他只能選擇沉默。
半響,他開口說,“我想我要回去了,明天一早還有新工作。”
弟弟卻偷偷扯住了他的衣角,他的力氣不大,彼岸花卻轉過身來看了看他,“怎麽了?”
“哥哥,回去以後,不要打架了好不好?”弟弟開口,“我總覺得很不安,我害怕哥哥在背着我做什麽壞事。”
彼岸花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低下了眸子。
他站了一段時間,開口,“如果哥哥要死了呢?”
他也想做好事。
但他如果徹底背叛了黑市,背叛了組織,那他就拿不到延緩毒發的藥劑。
那種藥劑只有七天有效,他必須要一直為此而賣命。
結束賣命的那一刻,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弟弟愣住了,他似乎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一直沒說出口。
那是屬于兄弟的默契。
“會很痛苦嗎?”
彼岸花點了點頭。
“還有餘地嗎?”
彼岸花搖了搖頭。
他現在這副身體想要突破太難了,但是想要活下去,就要源源不斷為對方賣命,抓住那一線希望……
他不知道這個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和弟弟說這些,他喉嚨有些發苦,開口說,“抱歉,我還是先走了。”
弟弟沒有松開扯住彼岸花衣角的手,他開口,“不用顧忌我,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彼岸花很想開口說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就是守護好自己,守護好弟弟,回到原本的生活。
但他沒有說。
他現在已經是兩難的局面,稍有一步走錯就是死。
他有些害怕,就算現在保證了不會死,未來做不到怎麽辦。
他轉過身,離開的時候,感覺自己的眼眶好像濕了。
算了,應該是錯覺吧。
*
彼岸花的家裏。
他回到了家,想着明天還要上班,要早點睡。
可怎麽也睡不着。
他只好坐在床前,點燃了一支煙。
在剛剛被沈陸他們包圍,快死的時候,他腦子裏出現了跑馬燈。
跑馬燈裏,他看到的是意氣風發的、沒中毒之前的曾經。
“淦。”他推翻了桌子上的幾個瓷器,瓷器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成為現在這樣。
被下毒,眼前只有兩條路,要麽和弟弟一起死,要麽成為給他下毒的組織的走狗。
真不甘心啊。
天才,或者說,有天賦的修煉者,總是不甘屈居于人下的。
他們有自己的傲氣。
那群王八蛋卻總是很擅長把這群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要為他們效命。
他用手熄滅了煙頭,然後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瞬間崩塌,塵土飛揚。
他腦袋裏又浮現了弟弟的表情。
八尺男兒忽然捂住臉,在無邊的黑暗裏,情緒失控了。
他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發白。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以振作,而後打開抽屜,拿出了裏面一小袋的銀幣裝進包裏,他想着差不多到了要交醫療費的時候了,他必須要為了弟弟堅強。
可這一刻,醫院的電話也剛好過來——
“有人說願意承擔你弟弟所有的醫療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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