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貓咪(10)

貓咪(10)

彼岸花趁着衣服還沒完全濕透回到了車上。

吐真劑生效的時間差不多了,他也應該讓石斛醒來了。

他掏出了一盒東西,打開蓋子,放到了石斛的鼻子前。

這是配合吐真劑用的。

石斛似乎嗅到了某種薄荷香氣,緩緩地醒了。

醒過來的眼睛是沒有高光的,像是蒙了一層霧。

吐真劑起作用了。

他大概有十分鐘的時間,必須要錄音、拍照,收集證據,然後把這些證據交給沈陸。

多虧了吐真劑,石斛把所有有關王石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了,彼岸花卻沒有中止審判,而是繼續審問着石斛,要他把所有惡心事都公之于衆。

他也沒想到,石斛幹了那麽多事,這麽些年合同都能堆成山了,大部分都是灰色交易。

這些灰色交易全部涉及到靈石協會,顯然石斛是專門只供貨給靈石協會的黑市商人。

彼岸花越聽越沉重,眼睛紅得滴血。

十分鐘內,石斛基本上把所有能拿出來的證據,能說的東西都說了一遍,然後又昏死了過去。

彼岸花把那些石斛掏出來的證據都存入了一枚翡翠戒指,心裏有些苦悶。

他打通了沈陸的電話,“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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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陸說,“好,謝謝。”

“我把所有證據放入了公文包,丢進了一個垃圾桶,合同放進去了一枚翡翠戒指裏。我查過,這附近基本只有晚上才會來收垃圾,你有充足的時間。”

彼岸花開口,“地址等會發給你,記得去拿。”

彼岸花的聲音很冷靜。

“你現在繼續開車送他去會場嗎?”

“不,剛剛出了點小插曲,藥起效太慢,剛打進去就出問題了。他已經知道我背叛了,我現在能做的只有跑。”

“知道了,你在哪裏,我和華沐現在去找你。我早也已經給你安排好了退路,你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會有人接應你。”沈陸也預料到了意外的發生,所以提前和公孫言打好了招呼。

公孫言表示願意接收他。

“不,離開黑市之後,我沒有解毒藥劑來源,我一樣會死。從我背叛的那天起,我想我的結局就不會太好。”

彼岸花說,“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解毒藥劑必須每天都要紮針,我只剩下一支了,那一支明天就過期。”

沈陸沉默了。

彼岸花走下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濕了他的衣服,唯獨一枚銀色領帶夾卻在暗色裏亮得發光。

“沈陸,”彼岸花開口,“我想拼盡全力活着,但同時,我也希望可以不違背我的人生道義。

“但我現在身上已經有太多罪孽了。”

“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想辦法。”沈陸開口,“至于罪孽,讓法律去審判。”

“好,但後續的事,你不需要過來。我會自己想活着的辦法,我不能讓我的朋友置于危險之地。”這一刻,彼岸花把沈陸當做了朋友,“好好活着。”

他挂掉了電話,發了垃圾桶定位後,把他和沈陸的聊天記錄、通訊記錄全部删掉。

他站上了自己的佩劍,可剛上去不久,他面前就出現了一群穿着綠色袍子的人。

對方發現得還真快。

該說不愧是青雲宗嗎?

他以前想過很多次自己未來的生活。

但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依賴着他人提供的工作、藥劑才能活着的日子,他不想再體驗一次。

毒發的疼痛、破爛的尊嚴、親人的牽挂,這些都在折磨着他。

現在,他能自己做出選擇了。

他覺得弟弟也希望他能做出選擇,能活得像個男人一樣,能有尊嚴地活下去,保留那些劍客應該有傲氣。

起碼在現在有得選擇的時候,不要再一次選擇為他人所利用,成為失去靈魂的物品。

男人總是要為了自己的信念奔赴戰場的。

這一次,他想奔赴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把過去的一切都清算了。

讓所有的罪孽,盛開在烈日下。

只可惜,今天下雨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很難跑掉,于是掏出自己的佩劍,毫不猶豫地沖入了人群中。

在沖向人群的前一秒,他想着的是,要活着回去看看弟弟。

然後朝着他微笑說——

“我做出了人生中正确的選擇。”

*

夜晚,沈陸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已經找到了公文包,裏面有一部拍照用的手機、一支錄音筆和一枚翡翠戒指。

他看了看翡翠戒指裏面的東西,讓他瞠目結舌。

全是合同,不止是他和王石的,那些不該暴露在陽光下的合同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等待着他的審判。

現在,那枚翡翠戒指他一直盤着。

新聞上沒有關于彼岸花這件事的播報,顯然是被壓了下來。

他也不清楚彼岸花怎麽樣了,更不清楚石斛怎麽樣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

他們店鋪沒有被懷疑。

顯然是石斛做的壞事太多了,仇人也太多,他們定位不了。

也有可能,是彼岸花一個人攬下了所有責任。

沈陸有些不是滋味,他沒開燈,在黑暗中靜坐,思緒繁雜。

他和華沐第一時間就想去救彼岸花,但等他們到達附近的時候,周圍只有戰鬥過後的殘骸,已經感應不到生命體的氣息了。

那臺運送石斛的車也爆炸了。

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打彼岸花的電話也不回,對方就像是消失在了這個世界裏。

生死未蔔。

他思考着,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上面顯示着淩晨1:39,時間下面是一條信息——

“在家嗎?”

沈陸看了看發信人,是方驚雨。

他立馬回了一個表情“在的”,緊接着又發了一句,“你還好嗎?”

方驚雨似乎也沒想到沈陸這麽晚還醒着,回複說——

“我還好,但我華沐的母親華翎不太好。”

“我現在趕往你家,如果可以的話,把華沐叫醒吧。”

沈陸發了個“收到”的字眼。

但他的心又沉重了幾分。

證據拿到了,方驚雨也帶着華沐的母親回來了。

按照結果來說,這場較量他似乎是贏了。

但他總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

晚上三點,沈陸、方驚雨和華沐一起聚在小小的客廳裏。

在華沐的腿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貓,白貓的身體有着不少的針眼,本應光鮮亮麗的毛發現在掉了許多,又粗糙又稀少。

華沐安靜地撫摸着白貓的腦袋,淚水無聲地掉落。

沈陸去叫華沐的時候,華沐也沒有睡,想來對于華沐來說,這一切很煎熬。

“沐……”華翎擡了擡自己的尾巴,尾巴掃過華沐的身子,她的聲音很虛弱了,“做得好。”

“媽媽。”華沐回應着,“對不起,對不起。”

“別道歉……”華翎開口,“是你帶我逃離了地獄,外面的空氣新鮮又自由,我好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可是……”華沐不敢多說兩句。

他知道母親活不了多久了。

是他背叛了青雲宗,落得母親只能選擇死亡這一條路。

從這個角度講,他有罪。

方驚雨在一旁看着,給沈陸使了個眼色。

沈陸也明白現在要給兩只貓單獨的空間,于是帶着方驚雨進了自己的卧室。

方驚雨看到了沈陸整個卧室鋪滿了飽和度高的顏色,紅橙黃綠青藍紫都有,像是打翻的顏料盤,開口說,“你審美挺缤紛。”

沈陸沒想到都這時候了方驚雨還有心思吐槽,“生活那麽苦,當然要來點亮眼的色彩。

“不說這個了,你叫我過來,是有什麽事想和我說?”

“嗯。”方驚雨坐在沈陸的小書桌前,從口袋裏拿出來了一盒針劑,“有效期七天。”

“這是什麽?”沈陸接過針劑打量着。

“能延緩毒發的藥,她身上的針孔有不少是為了注射這個藥劑。”

方驚雨本來早就救到人了,後來發現對方身中劇毒,只好又去找解藥。沒想到對方研究這東西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過解藥,只有延緩毒發的藥劑能用。

被這種毒纏上,要麽死,要麽一輩子紮針,生不如死。

非常惡毒。

他有試過摸那只貓的脈,結果是經脈現在處于藕斷絲連的狀态,他動用內力,只會讓岌岌可危的身體更快崩塌。

他救不了。

沈陸沉默了。

“沒有其他能救的辦法?靈石呢?我有很多。”

他說這句話純粹是自欺欺人,因為他給過彼岸花靈石,實際上效果甚微。

“她身上承受了太多毒,我有懷疑之前這個毒藥研制就是用她做的實驗。換做少劑量的毒,興許她自己就能解,畢竟她已經是元嬰初期的貓妖。但對方為了鉗制住她,先是被廢了她大部分內力,又筋脈寸斷,靈石已經沒有用了。

“靈力只會加劇她身體崩潰的速度。”

沈陸癱倒在了床上。

他确實做到了自己的計劃,可是彼岸花和華翎,他似乎一個都救不了。

無能為力。

方驚雨看着他不太舒服的樣子,站起身來,坐到他旁邊,俯視着已經沒有高光的人,“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

“把無辜之人用如此卑鄙的方式為他們所用,這種事情終究會反噬到他們自己。”

“嗯。”

沈陸淡淡地應着。

他也知道這些,只是——

他在思考的時候,那只一直盤着的翡翠戒指從他手裏滑落,轉了兩圈,停在了方驚雨的腿根。

方驚雨撿起戒指,在沈陸面前晃了晃,“所以,我們應該要趁這個機會,扳倒他們,揭發他們的惡行。

“或者,”方驚雨眯了眯眼,“如果社會無法制裁他們,那讓我來替天審判。”

沈陸忽然聽到了窗外一聲雷鳴,緊接着狂風大作。

奇怪,今晚明明沒有暴風雨的通知。

他看到方驚雨手裏的戒指,眼前浮現了他見彼岸花的最後一眼,耳邊響起了彼岸花的囑咐——

“好好活着。”

窗外又響起了一聲雷鳴,而後下起了雨。

雨聲和風聲似乎都在給雷鳴聲伴奏。

沈陸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他坐起來,接過方驚雨手裏的戒指,開口說,“反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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