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媽媽,再試一次吧(倒v開始)
媽媽,再試一次吧(倒v開始)
顧昱一個人在公園裏漫無目的地走着。
往前走幾步, 孫爺爺看着更加消瘦了,顧昱放輕了腳步,從他身邊悄悄路過。
往常沈諾在的時候, 繞整個公園一圈都得花上半個多小時, 現在他一個人,反倒十幾分鐘就走完了一圈。
南邊的假亭子中不知什麽時候突然來了個算命的先生,牛奶箱子上大大用毛筆寫着幾個‘随緣算’的大字。
顧昱有些好奇, 卻又猶豫着不敢一個人上前。
他來來回回佯裝成路人轉了好幾圈, 才踱着步慢慢走了進去, 亭子不大,座椅上肉眼可見落着薄薄的一層灰。
顧昱從兜裏掏出張衛生紙, 仔細擦了擦, 選了角落的位置, 恰好和那位算命先生構成了個對角線。
那先生看着五六十歲,乍一看過去,和上了年紀的普通老頭沒什麽區別,可再一細看,整個人打理得幹幹淨淨。
和顧昱曾經遇見的那些算命先生不同, 老先生往亭子裏的柱子上一靠,手機裏說書人講着故事,顧昱也就跟着聽了一會。
“話說那東邊村子裏,曾傳出些什麽奇怪的聲音,那聲音似虎嘯,可又不同。”
“只聽那聲音一響, 地動山搖, 村子裏的人誤以為是地震,紛紛往外跑, 那聲音卻又突然沒了聲。”
顧昱心底呀了一聲,還是民間懸疑故事。
這老先生聽得真雜。
正想着,那老先生掀起眼皮,遙遙看了眼顧昱,忽又定住:“小家夥,算算嗎?”老先生将手機的音量調低,“我在這亭子裏坐了一下午了,好不容易來了個人。”
顧昱不信命,他搖了搖頭,從兜裏拿出手機,但好奇了許久的事情一直壓在心頭,他打字:命真的是注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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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擡頭看了眼顧昱,顧昱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搖了搖頭。
老先生頓悟,他拿過顧昱的手機,眯起眼,往遠放了放。
人老了,就是眼花得不行。
“是又不是,即便它是注定的,但你又不知道劇情的走向。對你來說,重要嗎?”老先生放下手機,“更何況,哪怕八字,也只不過是一個人基本的框架,說注定也是,說不是也行。”
老先生在這等了一下午,一個人也沒遇到。
好不容易碰見個小夥子,但又是個不算命的人,許是投緣,老先生的話也就多了些。
他往前走了幾步,夕陽的餘晖使整個公園都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茫。背景裏,說書人的聲音愈發高亢:“龍吟,那是龍吟啊。”
老先生停頓了一會,緩緩說:“人這一生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即便是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猜個皮毛,凡事,講究個問心無愧。”
顧昱聽着聽着就走了神。
是嗎?
他微微垂下眼眸,可他和媽媽被關在療養院裏的那幾年,被拐賣被關在地下室,那些做錯事情的人,還找不到蹤跡,依舊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問心無愧了嗎?
顧昱不知道。
這幾年,他一直陷在某種繞不出的思緒裏,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事情就恰恰好都落在自己身上。
為什麽?
為什麽他就不可以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為什麽他要生病,為什麽他的腦子裏總是吵吵鬧鬧的,住着個其他人?
腦海中愈發陰暗的思緒卷起了巨大的風暴,席卷着顧昱。顧昱攥緊手機,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晦澀難懂的黑。
“嗡嗡。”
手機震動了起來,顧昱往後靠了靠。再擡頭,夜色降臨,夕陽不知什麽時間早已消失了身影,微弱的路燈伫立在路邊。
亭子裏一個人影也沒。
沒有什麽算命的老先生,也沒有那個牛奶盒子立着的算命牌子。
顧昱忽地就慌了神,冷汗直冒。沈諾在的這段時間,除了睡眠不好,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幻覺了。
他怔怔地看了眼手機屏幕,短信加載了好一會,是張羊肉面的圖片。
沈諾:剛才和林去樓下那家新開的羊肉面吃飯,啊真的好吃!聽說這家的羊肉是村裏農戶自家養的,無飼料,一點膻味都沒。等你下次回楠城,我帶你去。哦對了,你還記得林嗎,就是當年喊你小顧子的那個,林這些年變化還蠻大的,橫向發展得很厲害。嘆氣.jpg。
顧昱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許久,他摩挲着手機頁面裏沈諾的名字,喃喃地在心底念着:沈諾,沈諾。
顧昱有些踉跄地出了亭子,還沒往前走幾步,就碰見了給孫子送飯的江奶奶。
“哎,小魚兒,今天你一個人啊。”江奶奶拉住他,看着他臉色有些蒼白,手腕一片冰涼,江奶奶連忙從提着的飯盒裏翻出了只形像小魚的花色饅頭。
“奶奶的手藝不錯吧,小魚送小魚兒。”江奶奶強硬地把它塞到顧昱的手中。
顧昱收起眼底的晦澀,嘴角勉強勾起一絲笑容,拿出手機一點點打字:“謝謝奶奶。”
“哎,沒事沒事。”江奶奶走得慢,顧昱也就放慢了腳步陪着她。
“小魚兒可要比我家那糟心孫子乖多了。”江奶奶嘆了口氣,“那幾天和你一塊的那個男生,也好。”
“奶奶眼尖,一眼就能看出了那孩子身子正。”
“可惜奶奶沒有什麽孫女,不然真得好好介紹一番,現在的年輕人都講究什麽來着。”
江奶奶一拍腦袋:“哎,什麽來着,瞧我這記性。”
“哦,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吧。”
顧昱忽地抿緊了唇,青梅竹馬?
他心底有些悶悶不樂,表面卻一幅乖巧的樣子,胡亂地點點頭。
那夜,顧昱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
他的腦海中總是浮現下午那場莫名其妙的幻覺,顧昱試圖屏蔽掉腦海中顧A的聲音,怔愣地想着。
他也想問心無愧。
可,他什麽也做不到。
他連正常的生活都是一種奢望,又怎麽能讓做錯了事情的人繩之以法。
還有媽媽,他又如何保護媽媽。媽媽的病,這些年好了很多,可顧昱知道,有頂劍一直高高地懸挂在他們的頭頂上。他不止一次在衛生間的門外聽到媽媽偷哭的聲音。
怎麽辦。
他到底要怎麽辦。
恍惚間,顧昱又好像回到了剛從療養院裏逃出來的那段時間。
在沈家的那段時間,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小魚兒,別怕。”
顧昱想了很久,天微微明,透過窗簾的縫隙中灑進來一束光。
他掙紮地從床上坐起。
顧矜洗漱完,看着一臉疲色的顧昱,沒說什麽,只是靜靜坐在他的床邊。
她知道,顧昱有話要說。
顧昱猶豫了許久,低頭,他拿出手機,慢慢打字。
輸入又删除,卻還是最終将手機遞了過去。
他說:媽媽,再試一次吧。
我想說話,想去上學。
顧矜将頭扭了過去,沉默着,沒有應聲。
這幾年,顧昱大大小小嘗試了很多次。和普通因神經受損而引發的失語症不同,顧昱的失語症是因為他的精神疾病所導致的。
每一次治療,顧昱都要直面那些黑暗的過去。
每一次嘗試,都會引發幻覺出現。顧昱心思太密了,想得越多,就愈發容易陷在幻覺中,無法走出來。
時間久了,顧昱的身體扛不住,整個人也會陷入自厭的情緒中。
他越是讨厭自己,越是急着想要好起來,就越是焦慮,越是放不過自己。
顧矜沒什麽期盼的,不會說話也好,沒有辦法上學也無所謂,她自己也是個病人,她知道那樣,太痛苦了。
顧矜撇過頭,淚水早已忍不住地往下落。
顧昱嘆了口氣,輕輕拉過顧矜的手腕,顧矜沉默着,拒絕的話堵在嗓子眼,怎麽也說不出口。
許久,她點了點頭。
她說:“好。”
“媽媽,我們回楠城吧。”
顧昱将手機又遞了過來,顧矜心下一思索,也好。
她這些年在老師的工作室裏接單,不強制待在辦公室裏,自己的空間也大。再加上互聯網的發展,溝通起來也容易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楠城,有沈諾。
顧昱沒有什麽年紀相仿的朋友。沈諾,是他唯一的朋友。
顧矜的行動很快,她迅速地聯系了顧昱的主治醫生,又聯系了楠城的醫生,和沈爺爺通了電話,恰好得知對門的房子空着。
為了給沈諾一個驚喜,顧昱攔着顧矜和沈爺爺不告訴沈諾。
房子本來得十一月才好,沈諾假期來不了後,顧昱就盤算着,沒事,他來。
于是,陰差陽錯之下,沈諾和顧昱兩人滿懷着驚喜一齊踏上了旅途。
沈諾冷着臉看完顧昱遞過來的手機,将手機往他懷中一塞,扭頭就往家門口走去。
他才不要承認剛才哭成個淚人的那個人是他。
這也太丢人了吧!
幸好林不在,要是被他看到,估計要被笑話好幾年了。
他就說嘛,他說隔壁裝修吵得很,這小沒良心的讓他忍着。
沈諾剛往前走了幾步,衣角就被一雙白皙的手腕拽住。
沈諾回頭,少年的眼底一片純淨,密長的睫毛輕輕晃動着。
他嘆了口氣,手機就應景地遞了過來。
為了方便溝通,顧昱的字體調得老大,和沈爺爺手機裏的大小一致。
沈諾忽地笑了。
手機屏幕裏,大大寫着:哥哥~小魚兒錯了,不要不理小魚兒。
有事哥哥,無事沈諾。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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