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傳承未絕

傳承未絕

“星恒鼎盛之時，有大道三千，弟子無數，世間修仙者浩渺如波，汲汲求道只為飛升入仙宮。腳踏祥雲，龍鳳環繞，此間逍遙寰宇，唯見帝君，方叩首一拜。”淩虛子說起星恒宮，目光悠悠，憧憬向往，恨不得轉眼倒退億年的光景。

帝君……是那名白衣男子嗎？

“後來，你們的那艘船到達目的地了嗎？”大船駛入熾白的空間通道，之後，暮雲昭就看不見了。

而提起此事，淩虛子收斂了懷舊的神情，閉上眼睛，神色間悲怒回轉，最終只剩深深一嘆。

“老朽不知。”

暮雲昭一怔，“怎麽會，您不是在那艘船上嗎？”

“乾坤破天舟駛入過隙回廊，卻不想遇星恒叛賊，兩方交戰，再添死傷，老朽作為仙宮長輩，自是離舟護持弟子前行，可惜卻陷入亂流之中，迷失方位。此後數萬年，老朽未曾再有幸見同門一面，而我重傷難愈，被魔氣侵染，亦是無力回天。”

所以才會有這樣的一個無主世界出現在中等文明星域裏，被捕捉到嗎？

“昭兒，你既能窺見老朽記憶，這便是緣分，你上前，取下為師腰間令牌。”

淩虛子突然一句話令暮雲昭回過神，他緩緩起身，走到淩虛子的法身前，低聲道：“老師，得罪了。”接着伸出手摸向對方腰間，找到了一方古玉，下系流蘇，上刻有星盤輪轉的圖案。

“每個星恒宮弟子皆有一方星恒令，為師來不及替你做了，便将這方交于你。此物不僅是星恒宮的信物，亦是一件防禦法器，只是沒想到你修為如此之低，竟無任何靈力，怕是難以催動。不過無妨，老朽在上面留下一道仙力，會在危難之時自行護佑你一次。”

“老師……”暮雲昭看着手裏的溫玉令牌，趕緊行禮，“多謝老師！”

“除此之外，星恒令內另封有五道法力，每一道對應金丹到渡劫不同的攻擊，等你修為到達築基之時，自可解封第一道，望你今後勤加修煉，好生運用，不到性命攸關之時，不可妄動，可聽清了？”

暮雲昭猶豫了一下，喚道：“老師。”

“嗯？”

他臉上有一些不好意思，說：“金丹是什麽，渡劫又是什麽？築基……這些學生都沒聽說過。”

淩虛子捋着胡子的手一頓，哪怕是一道殘念，望着暮雲昭的眼神也有些不可思議，仿佛在說世人皆知的問題也要問？

要知道在仙宮統禦之下，就算是地處再偏遠的凡人世界，都知道修真的基本常識。

淩虛子沉默了半晌，最後輕輕一嘆，罷了，誰知道他死後，茫茫宇宙中，這秘境飄到了什麽犄角旮旯去了，以至于進來的後輩資質低下到連最低級的幻境考驗都通不過，更別說修仙之途，沒聽說過也正常。

至少暮雲昭的資質還算不錯，得珍惜。

淩虛子自我調節之後，重新不緩不急地捋起胡子，解釋道：“入我星恒宮，便踏上修仙途，不論金丹還是渡劫，皆是飛升成仙路上的考驗，築基只是脫離凡胎的第一步，成，則強俞強，敗，則歸于塵土，泯滅于星河。”

暮雲昭琢磨着，緩緩點頭，強者之路，本就是一條道走到黑，無法回頭。

“力量伴随着生死考驗，若想呼風喚雨，掌仙神之力，護持一方，自需破釜沉舟之志，昭兒，你怕嗎？”

雖然依舊聽得不太明白，但淩虛子一點也沒有提到他Omega的體質限制，可見這對于星恒宮來說并不是障礙，是能突破的。

暮雲昭自小就跟別的Omega不一樣，他不喜歡插花，不喜歡繪畫，不喜歡廚藝，不喜歡藝術，不喜歡任何提升氣質，培養貴婦貴夫的一切課程。

他也想像哥哥姐姐一樣用自己的雙手保護藍星，不用将希望寄托在其他alpha身上，替他們疏離精神創傷，替他們穩定身體狀态，托舉他們成為英雄，自己卻只能以賢惠懂事為名，居于後方。

他希望掌握力量，在強者林立的世界裏，讓家鄉不用再對任何一個霸權俯首稱臣，被随意欺辱。

他搖頭道：“不怕。”

這場軍校大賽，讓他徹底明白了什麽叫做強者為尊，弱者蝼蟻，他迫切地需要強大起來，便追問道：“那我怎麽修行？老師，您能教我嗎？”

淩虛子搖頭，“我只是一縷殘念，很快便要消散了，昭兒，今後修行路，只能你自己走。”

什麽？這剛拜師就沒老師了？

自學，他自己怎麽學？暮雲昭心說這不是扯淡嗎？

淩虛子淡笑道：“無須擔心，昭兒，取下我手中乾坤戒。”

那具法身的手一直保持着結印的姿勢，豎直朝天的食指上帶着一枚古樸的玉戒，看似平平無奇，卻是這具法身中除了那一方令牌之外，唯一的裝飾之物。

暮雲昭回頭看了一下淩虛子，後者颔首道：“當年星恒宮忽逢大難，我輩弟子當機立斷搶救典籍和秘法，分別由各人保存，為的便是仙宮傳承。這些為師都放在這枚須彌乾坤戒中，你只需多看多學多練，定有所成就。”

還真是自學成才，不過總算有了教材，不至于兩眼抓瞎。

“是，老師。”他說着從這具法身上将戒指取下，套在手上，左看右看，又問，“這個怎麽用？”

“滴血認主，意念自開。”

于是暮雲昭用精神力化開了手指，将血抹在了那枚戒指上。

碧透的質地，染上了一抹殷紅，很快，暮雲昭的眼前一暗，他出現在一個寬敞的平臺上，上頂通天，周圍雲霧缭繞，看不清究竟有多高有多大，總之比外面世界中存放機甲，甚至戰艦的空間鈕大得多，只見四周懸浮着許多書冊，暮雲昭心說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典籍和秘法了。只是再往上，環繞着靈光，有無數的玉質方牌或者看不清的秘寶，卻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了。

他随便伸手夠了一本，打開。

暮雲昭：“……”

很快他慢慢合上書本，心想，我要出去。

下一刻，他脫離了這個空間，眼前再次一暗，卻是重新出現在山洞之中，面對着一縷殘念的淩虛子。

“老師，我看到您說的教材了，但是有一個問題。”

“什麽？”

暮雲昭漂亮的臉上帶了一絲尴尬，“你們的文字我看不懂。”

淩虛子：“……”

暮雲昭微笑掩飾窘迫。

一人，一殘念，互相大眼瞪小眼。

淩虛子作為一縷殘念，雖然言語看似從口中而出，但他卻是直接通過意念傳遞給暮雲昭，倒是不存在交流不便的問題，卻沒想到現實中卻卡在要命的關卡上。

“咳……無妨，裏面有一枚玉簡，名靈臺通識，就是為了應對此種情況，你将它取來，貼于額頭之上，自會融會貫通。”淩虛子立刻道。

原來如此，居然還有這麽方便的東西，神奇！

暮雲昭重新進入裏面，過了一會兒他又出來了。

淩虛子問：“如何？”

只見暮雲昭手裏拿着一塊玉簡，指着自己的額頭，無辜且無奈道：“您說的是這個吧，我喊了一聲，它自己飛到我手上的，可我都快把額頭貼出印子了，還是沒感覺學會了你們的文字。”

淩虛子面露疑惑，湊近暮雲昭的手心看着這枚玉簡，左看右看都沒覺得有問題，不由擰眉深思，接着他看向了暮雲昭，突然恍然，“你沒有靈氣。”

“什麽氣？”

淩虛子閉上眼睛，就算是一縷殘念也忍不住心口起伏，這就是個凡人，沒有靈氣如何開啓玉簡，自然也無法生效了。

“老師？”暮雲昭見淩虛子有些崩潰的模樣，心裏不由産生了愧疚感，“抱歉，都是學生沒用。”

“不，和你無關，是為師沒有考慮周全。”淩虛子有些呆滞道。

“那該怎麽辦？”

淩虛子沒說話，要是他還活着，自可以替暮雲昭靈臺灌注，但一縷殘念，除了飄來飄去，什麽都做不了，這就有點抓瞎了。

“前輩，要不還是算了吧？”

暮雲昭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把戒指和玉牌一同摘下，想要還回去。

然而淩虛子瞪眼道：“拜師豈是兒戲，再者，這個秘境就要坍塌了，為師也快消散了。”

暮雲昭一怔，“這裏要坍塌了？”

“我以自身為陣眼，肉.體為靈，方才支撐起禁制大陣運轉千萬年，可惜如今殘存的靈力已經耗光了。秘境已被魔氣侵蝕，雖有小柳駐守，不讓魔氣洩露出秘境，但杯水車薪，終将淪陷，與其變為孕育天魔之地，不如叩首帝君一起毀滅。”

淩虛子目光從容，嘴角含笑，并未有一絲一毫的不甘。

“老師……”

“你且收着，典籍就慢慢研讀吧，若有恒心，從無到有，自能學會。若是不能，傳于後人，讓星恒宮延續，也是一段佳話。倘若上天垂憐，讓你遇到流落在外的師門，自可請師兄弟代為傳授。你有星恒令在手，便是我仙宮之人。”

說到這裏，也是淩虛子的無奈之舉，他的确沒有時間了，交給暮雲昭，拼的就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可能。

暮雲昭重新握緊這枚戒指和玉牌，鄭重道：“老師放心，我一定不會放棄。”

淩虛子颔首笑道：“甚好，可惜為我徒兒留下的靈石法器，已經所剩無幾。昭兒，你來得太晚了，若早一些，為師尚有不少好東西能給你。”

淩虛子隕落上千萬年，留遺産無數，可惜一直等不到繼承人，只能一邊等一邊消耗，終于在希望破滅之前等到了傳人，但遺産也差不多耗光了。

說來還有些丢人。

星恒宮對弟子向來大方，更何況是親傳，只可惜當初乘坐乾坤破天舟匆忙，尚且來不及搬空典籍底蘊，那些法寶法器高級材料靈石……大多也只能成為帝君的陪葬之物。

“老師費心了，能遇到您學生已經心滿意足。”暮雲昭非常清楚，那些寶貝再好，也沒有這一戒指的典籍功法來得珍貴，這要是被獅皇或者其他星系的人發現，絕對會引來争奪。

越是強大的人，越不缺財富，缺的是更強的途徑，而星恒宮，無疑是強者都要仰望的存在。

忽然，一支冰藍色剔透的水晶枝丫浮現在暮雲昭的眼前，枝丫上還冒着一片細小的葉片，紋理清晰，脈絡栩栩如生，仿佛活着的一般。

暮雲昭驚訝，“這是……”

“它就是我的伴生靈物，名為玲珑冰心柳，也是它将你帶到我的面前。”

原來是那顆巨木，現在居然這麽小！

淩虛子說：“小柳在我死後一直駐守着秘境出口，千萬年來不斷抵禦魔氣，勞苦功高，只是沒有我的靈力供給，也終于支撐不住，我不忍它随我而去，昭兒，你把它一同帶走吧。雖然它元氣大傷，修為盡失，不過将來你有機緣，能夠好好喂養它，這樣的天地靈物依舊會重新成長，成為你的助力，它在巅峰的實力，堪比真仙。”

真仙究竟多強大，暮雲昭沒有概念，但是100顆S級能量晶爆炸都炸不死它，甚至還有餘力把他拉進淩虛子的洞府，這就恐怖了！

況且這不是兇殘狂暴的異獸，是被馴養的靈物，暮雲昭小心地将它捧過來，“老師放心，我會好好養着它的。”

冰心柳枝上唯一的葉片輕輕蹭了蹭暮雲昭的手心，似乎很開心，早在他倆精神力共鳴的時候，它對暮雲昭就非常有好感。

忽然，它劃開了暮雲昭的手心，吸取了一滴血液，接着枝條開始變得柔軟抽長，最終化成了一根細長的柳條首尾相連繞在了暮雲昭纖細的手腕上，遠遠看去，仿佛一條精致璀璨的手鏈。

“星恒有序，萬古長青，傳承未絕，吾心無憾矣。”

“铛——”冥冥之中，暮雲昭仿佛聽到了鐘聲，悠遠綿長，而面前已經死去千萬年的法身也随之化為塵土，點點靈光飄向空中，仿佛逝者終于離去。

面前只剩下一套法衣，暮雲昭往前，将這套即使過了千萬年依舊嶄新不染塵埃的衣服疊好收了起來，法身已化，只能用此另行立碑。

而在這之後，淩虛子的身影也變得透明起來。

“老師……”暮雲昭的眼睛有了一些濕潤，他知道淩虛子快要消散了。

淩虛子目光缥缈，“可嘆此生再無星恒之日，昭兒，你該走了，你我師徒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