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四十二
章四十二
據金向棠介紹,他和陸燃曾經都在A大附中就讀,兩家父母是朋友,過去經常往來。金向棠問起陸燃入職體驗如何,有沒有不适應,有困難可以問mentor,陸燃開心望向他,姿态規規矩矩,絲毫沒有先前冷淡與傲慢,并且獻寶似的講述自己對公司各業務的建議,雖然基本上在侃侃而談,但金向棠還是笑着予他鼓勵。
“學長,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正好聽聽你回國後的上班經驗。”末了,陸燃發出邀約,旁邊的吳銘趕緊幫忙撺掇:“小陸第一天來,又是金總監你的學弟,我去找個地方,到時我們仨邊吃邊聊。”
六個人的聊天圈,特意強調了一個“仨”,像楚河漢界一樣将任錦歡等三人排出去,連原爍也聽懂這話裏的分派含義,與對面的林染青交換完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決定裝啞巴看戲,同時不禁佩服仍然聊得有來有回的自家leader。
本以為飯局即成,金向棠最後卻突然道:“今天就不去了,下次吧,我和任經理還有點事商量。”
任錦歡偏頭看他,沒聽他提起,猜不準是借口還是真的。原本歡喜的陸燃也因這話斂住神情,含糊不清的視線轉回到任錦歡身上,随即改稱晚上也行,金向棠只道今天确實抽不出時間,讓吳銘幫忙關照下,見狀,他也不好再提。
等到一衆人各自離開,經營分析組的小年輕終于忍不住道:“這哥們誰啊,實習第一天這麽嚣張?”
隔壁調研組一男生聞言,興沖沖過來八卦道:“你別說,他确實有嚣張的資本,我已經收集到有關他的所有情報。”
旁邊紛紛催他趕緊分享——“他爸是那個很有名的綠林資本基金合夥人,家裏親戚都是金融投資圈。而且,這哥們其實不是中國人,他出生在波士頓。”
“原來是ABC啊……”在一片恍然大悟中,辛成問道:“那為什麽不好好繼承家業來互聯網啊,體驗生活嗎?”
原爍敲着代碼随口道:“說不定家裏在上演豪門鬥争。”
林染青則抛出自己觀點:“你們沒看出來嗎,他是為了Eric來的,正常情況下,他那個專業的學生投簡歷基本上是我們這類崗位,可他去的是海外運營,而且他看上去對我們公司本身并不是很感興趣。”
關欣不由道:“染青,你分析得好有道理。”
辛成問:“那他實際水平怎麽樣?”
對面想了想:“不好判斷,只聽說他總是把美國學校那套挂在嘴邊作為标準,理論很多,但實操不了解。诶對了,我建了個群,你們之後有他消息可以共享。”
調研組,摸魚時間裏是戰研部的情報中心,八卦挖掘是其必備技能,于是沒幾分鐘,大夥兒就被拉進一個名為“不要在陸地堆放易燃物”的聊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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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錦歡随金向棠來到茶水間,疑惑問是要商量什麽事,金向棠看着他,眼中似藏有醞釀,幾秒後開口道:“你下周日傍晚有時間嗎?有場文藝演出,想邀請你跟我去看看。”
任錦歡微愣,接着開顏道:“就這件事嗎,我看你鄭重其事地還以為是工作。”
金向棠低頭笑而不語,等他應下後道:“我那天不回小區,你直接去就行,過會兒我把時間地址發你。”
他點點頭,又見金向棠似還有什麽要講,于是用目光追詢,對方看了眼外面過道,然後附耳悄聲道:“你那天可以穿得更好看點。”
任錦歡忍俊不禁,覺得對方今天委實不正常,賣關子的樣子弄得自己本有些緊張,結果就是這種小要求,于是回擊道:“你說說,我哪天穿得不行?”
金向棠無奈冁然,最後只得哄說:“你天天都很行,天天都好看。”
兩人約定不見不散後,任錦歡揣着笑意慢慢往回走,內心被重新滿足般再次舒然,可等意識到先前情緒一系列微妙起伏後,他不禁止步愣了愣,自己已經彌足深陷到這種地步了嗎?
下午,戰研內部leader會開了一個多小時,因為上次部門績效“B+”的緣故,讨論氣氛較為凝重,秦恒對之後工作做出調整,整體風格向數據科學靠攏,适當減少咨詢風,而這一要求對于大部分來自咨詢圈的leader們可謂優勢不再。
衆人面露難色,他們過去積累了多年的專業經驗,做到如今管理層位置,卻要面臨技術領域的更換,且人至中年,深知改變成本及新信息接受度遠不如年輕人,如若跟不上調整步伐,便意味着遠離上級親近圈。
秦恒掃了一周,知道這個決定的困難,但他更知道上面老方等人的意思,現代職場與古代朝堂官場異曲同工,攘外先安內,穩上必壓下,饒是互聯網行業的新興浪潮也無法消解這一歷史根源。這是當下最優解。
任錦歡坐在秦恒右側,将他心思看在眼裏,在全場雖有回應但不肯定的狀态下,斟酌建議道:“老師,調整這事其實我們都接受,但比較擔心部門同學,也許一些人并不擅長數據科學領域,或者沒有這方面經驗,為了過渡适應,我們要不每周辦次技術分享會,這樣大家也能一起學習。”
秦恒稱可行,并讓他負責第一期,他從用戶增長部帶過來的手下本身有這方面功底,問題不大,相較于其他leader,他組裏處境好得多,只是會上一些人此時心中各有計較。
到了周五,林染青和他例行彙報項目,進展不大理想,說到底,他們并非算法組,雖然知道技術點,但是較深層面以及研發資源都有壁壘,任錦歡安慰她說沒事,自己會再去游說下其他組,其實他也被施壓最近,HR找上他,為之前被終止的客服裁員一事,追問項目進展,要算成本收益,如果沒弄出點東西,真挺難辦的。
思量到這裏他突然想起江耀,江耀算法能力很強,當初人在時沒有用武之地,現在部門開始換路線,人卻又不在了,雖然這個行業已經算是給予每個人能力最大發揮處,但個人價值永遠都被環境左右。
所謂良才,不過在時勢的一念之間。
任錦歡心底嘆了口氣,又問林染青和關欣合作感受如何,對方略有不好意思道:“她挺好,跟客服對接時她幫我解決了很多麻煩瑣事。”
他開玩笑與她道:“聽上去現在拖後腿的反而是你一個人咯?”
“我……我沒有……”林染青難得露出面紅着急解釋态,任錦歡便不逗她了,他越發熟練拿捏這種從小便是第一名,永遠都是“別人家小孩”的人。
沒過幾天,公司入職一批新人,包括leader。金向棠邀他去外面吃飯,說有個前同事,也來了阿拉丁,帶他認識下。
那人叫Dennis,香港人,個子不高,但精神很好,和金向棠都曾在Facebook待過。席間談起過去工作方向,Dennis稱他主攻數據科學,任錦歡聞言,夾菜的動作不由一頓,下意識想到秦恒和近期部門動作,他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或者說,他希望沒有。
金向棠與Dennis聊到還在美國時的人際和生活,這段記憶于任錦歡來說是段空白,他無法加入,心中仍然被剛才的擔慮萦繞。Dennis對金向棠道:“當初你突然回國,我們都挺驚訝,聽說Amazon要給你升title都沒留下你,你要是不走,繼續幹一年,應該還有更多機會。”
金向棠随意道:“我從來不覺得有什麽是不能錯過的,也不相信與什麽失之交臂就成為一生的損失,我有我的節奏和規劃,即使我現在放棄了一些機會,我相信未來一定有新的補償讓我抓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任錦歡心裏驀地一沉,目光裏閃過彷徨,他側看金向棠,此刻正逢服務生上菜,對方并未察覺他的視線。
三人又聊了一陣,交流完日常後,任錦歡以準備資料為由提前離開,金向棠将他送出門,問:“你吃飽了嗎,感覺你都沒怎麽動筷。”
他假意點頭,又說工位也有零食,金向棠便沒再問,只提醒他別忘了周末約定。
回到飯桌後,金向棠與Dennis道:“上次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對方說ok,見久別好友坐下後似有心事,若有所指道:“Eric,這次見面感覺你有點變化。”
“哪變了?”金向棠撐着笑道。
“Burden is on your back.”他暫時想不起準确的中文表達,“你以前不是一個被事情所累的人,看來國內生活別有滋味,是什麽絆住了你,家人,朋友,還是感情?”
直白的對話是他們過往習慣,金向棠無言吃了口菜,Dennis便猜了個七七八八,只換了個說法:“我始終相信你是一個清醒的人。”
金向棠擡眼看他,吐息之間,最終道,是的,我很清醒。
時間很快來到周日,任錦歡選了一套上個月買的新衣,收拾好後輕松出門,車子剛發動,電話便響了,居然是好久沒聯系的文延。
“延哥,怎麽了,有事嗎?”
“小錦,有個很緊急的忙想麻煩你幫我下。”那邊說得很急,甚至都忘了問他是否有空,只匆匆解釋原委——兒子Steven在興趣班上肚子疼到進醫院,那邊老師沒法一直看護,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而文延在外面出差,想讓他去照顧下,又補充道機票已改簽,馬上回京。
任錦歡微微阖眼聽完一串話,捏緊方向盤道:“延哥,很抱歉,我現在有事,你去找找別人吧。”
對面有頓住的吸氣聲,随之而來的是慌忙挽求:“小錦,不好意思,我知道這事太過私人,麻煩你說不過去,但是,我真的沒有找到合适人,前妻在國外,保姆知道我今天回來,把Steven送到班上就休了假,我……我是真的沒辦法才找你,你能不能抽空去一趟,拜托了……”
文延聲音很焦灼,也已經慌不擇路,稱:“你知道,Steven對我來說很重要,他怕陌生人,之前你陪他玩,他很喜歡你,我希望有個熟人陪他,小錦,拜托你了,他不能一個人在醫院……”
任錦歡心頭湧起煩悶,兩難的情緒将他架了起來,且絕大部分來源于自己,其實春節那次應該和對方說清楚,一時幫忙便是留有一分餘地,這次幫了,那下次呢,因為昔日的上下級情分才對這段關系淡處理,但顯然,現實對他留有的體面不屑一顧。
他看了眼時間,做出決定,沉聲道:“延哥,我這次可以幫你,但是之後,我希望你不要再提出類似請求,如果可以,互不打擾。”
對面默了一秒,說好,于是他挂掉電話,給金向棠匆匆發去信息,表示可能會晚到,接着便改了導航方向。
劇院內。
金向棠發送完回複消息,旁邊的金父拿着節目單問他:“現在第幾個了,你媽的詩朗誦還有多長時間才到?”
金向棠笑道:“爸,你急什麽,還有一個小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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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