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大黃看着體态安詳，神情憨傻，其實是這附近遠近聞名的流浪貓，性格兇悍，打架能力也強，曾經創下了把附近街區的流浪貓都打走的記錄（大黃自诩）。

寵物貓本就罕見，加納人有較為完善的寵物救助機制，所以流浪貓更是罕見地不得了。

阿布所在的郊區，以前也就只有大黃這一只而已。

要不是大黃整天東躲西藏，還偷偷跑出來，都被救助機構抓回去尋找領養人了，他也早就有了新主人，不至于吃了上頓沒下頓。

總而言之，雖然大黃其實沒和別的貓打過架，但他自忖身為流浪貓，動手能力一定很強，再說芽仔身形又小，更讓他膨脹得不得了，本來打算将芽仔推倒的一按，變成了輕飄飄的一拍。

生怕力道重一點會把這可愛小崽子弄扁。

可一拍還沒落下去，大黃臉上忽然糊上一個小巴掌——他還沒反應過來，芽仔就直接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幼崽的爪爪看着雖小，打人的力度可不小，一個巴掌下去，給大黃疼得哇哇叫。

“你爪子上是不是塗東西了！”大黃覺得，無論是幼崽的力度還是造成的傷害，都很離譜。

他完全沒想的看着呆呆傻傻的幼崽會突然動手，而且比他還兇！

明明他只想拍拍幼崽喵！

挨了一大逼鬥的大黃貓忽然委屈得不行，一下子躺到了，身體左搖右扭，四只爪爪亂晃，喵喵叫起來。

“你太兇了！你揍我！我都沒想揍你哇哇哇——”

他是真心委屈，畢竟再怎麽目的不純也沒想過真動手，真心實意地眼淚都出來了，學着兩腳獸在地上撒潑，翻來覆去控訴芽仔的惡行，企圖讓這看着乖乖巧巧實則兇悍無比的幼崽心生愧疚。

然後帶他回去吃好吃的。

誰知芽仔居高臨下看他撒潑，胡須滿意抖抖，非但沒有任何愧疚和同情，還賤嗖嗖地湊上去問。

“真哭了啊？”

“……”大黃撒潑撒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小醜，撒不下去一點。

他看着芽仔幸災樂禍的笑容，幽幽道：“好狠心一幼崽。”

不都說寵物貓嬌弱無力傻白甜嗎，怎麽他遇到的這只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覺得太過尴尬，大黃停止撒潑哭泣，卻保持躺下的姿勢，沒有起身。

一真貓一假貓面面相觑，芽仔看了大黃一陣，忽然擡腳，在大黃死死的眼神之下，慢慢踩在了大黃的肚子上。

要害處被貓踩住的滋味實在古怪難受，令貓毛骨悚然，大黃不受控制地炸了毛，後悔沒有及時起身。現在起身，大黃生怕被幼崽手下沒輕沒重，抓破了肚子。

獨自在外流浪最怕的就是受傷生病。

現在也只能唉聲求饒。

“放開，放開，小崽子——小祖宗，求你放開，是我錯了。”

芽仔眯起眼：“你叫我什麽？”

聽出了語氣中的不滿，大黃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靈機一動：“老大！老大！我認輸了，以後我就是你最忠誠的小弟喵！求你饒了我吧。”

得到滿意的答複，芽仔收回前掌。

這只貓看着寒碜，也将就了，這麽狡猾，勉強能做領主手下的随從。

“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大黃疑惑道，“不都是兩腳獸怎麽叫我們就怎麽叫嗎，喵喵咪咪的。”

貓都是靠氣味認人的，哪裏需要名字？

芽仔卻給他一個鄙視的神情：“名字當然是我們自己取的，兩腳獸怎麽叫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才是兩腳獸的主人。”

“喵。”大黃被芽仔的霸氣宣言震住了，豁然開朗，他居然看得還沒一個幼崽透徹！

是啊，兩腳獸要養着他們，給他們上供食物，像中心區的那些貓，個個日子過得好不潇灑，想睡就睡，想玩就玩，不就是被仆人伺候的主人嗎？

當然，像他，一個獨行俠，自己就可以過得很好，還不屑于依靠兩腳獸過活。

本來被一只體型小一半的幼崽弄倒，大黃很是羞惱，只是表面臣服。可現在，明白了幼崽的想法，大黃卻真有些心悅誠服了。

而且小小年紀打架就這麽厲害，以後長大了豈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老大！”這一聲叫得無比情真意切，大黃狗腿地蹲在芽仔面前，略略躬身，“以後你就是我老大了！”

“老大幫我取個名字吧！”

這還用取嗎？芽仔掃過大黃身上的顏色，理所應當說：“你叫大黃吧。”

大黃又是一震，雖然從來沒承認過，但他确實是這麽稱呼自己的，沒想到老大不僅打架厲害，還神機妙算，這都能算出來！

滿臉崇拜的大黃貓喵喵叫着，一句接一句吹芽仔的馬屁，在他貓嘴裏，芽仔仿佛是天上派下來的神貓一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雖然過于浮誇了，芽仔聽得還是很愉悅。

誰不喜歡被誇呢？

他面上乍似無波瀾，內心裏的小貓已經高高翹起了尾巴，四處走動，恨不得喵聲喵氣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厲害。

“那老大，你的名字……”大黃問道。

名字？

芽仔甩甩尾巴，漫不經心道：“你還不需要知道。”

好、好……

好霸氣！

大黃星星眼，簡直要拜服到老大的腳下了。

在他的流浪貓（沒見過任何一只貓）的生涯裏，還從沒見過這樣炫酷的貓咪！

大黃激動地圍着芽仔跑動，像只小狗一樣，惹得芽仔翻了好幾個白眼。

不過這樣和諧的場面，落到外人面前，可能就有些歧義了——

範儀叔已經觀察那只小黑貓很久了。他今天剛好在陽臺上曬太陽，一偏頭就發現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黑色小動物。

第一個反應是，哪兒來的貓？誰家的貓跑丢了？

畢竟那貓毛發光滑柔順，狀态很好，一看就是有主的。

第二個反應是，這小貓看着挺有趣的。

範儀叔發現這貓踱步幾下，忽然矜持地蹲下了，似乎在看他和鄰居牆上的東西。

他閑來無聊，在牆上繪了些圖案，鄰居在牆上挂了很多綠植，确實很引人注目。

不過範儀叔卻覺得，這小貓似乎不是欣賞的樣子，他總懷疑那乖乖的眼睛裏，似乎正醞釀着什麽不懷好意的情緒。

不過主人在家，任這小貓想搗什麽蛋，也不可能實現。

還可以借此把小貓抓回家去，範儀叔的手裏正癢癢，急需一只毛絨絨的小動物摸摸。

接着他就發現一只大黃貓悄悄接近了那小貓，一看就不懷好意。

範儀叔知道那貓，桀骜不馴，性格兇悍，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大黃貓就暴露本性，想要對小貓動手。

結果反倒被看着弱小無力的小貓反殺了，小小的幼崽踩在大黃貓的肚皮上，體型對比很明顯，又透着一種強弱颠倒的荒誕。

這構圖很有意思，範儀叔忍不住想要拿起畫筆。

可接下來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小貓竟然放過了意圖不軌的大黃貓，也不知道受了什麽蠱惑。

貓是怎麽交流的呢？

也會像加納人一樣花言巧語、巧舌如簧？

在範儀叔眼裏，恐怕那大黃貓使了什麽手段，迷惑了小貓，讓小貓放松警惕，忽然圍着小貓跑動——一個異常危險的舉動。

範儀叔知道有些動物會借此消耗獵物的精力，爾後一擊必殺，将獵物按倒，再吞吃入腹，享受捕獵的成果。

他猛地站起來，二樓陽臺不算高，以加納人強大的身體素質，足以讓範儀叔單手撐過一躍而下。

“走開。”範儀叔語調柔和，動作卻很強硬，沒打算弄傷大黃貓，只是強硬地把兩只貓隔離開了。

大黃貓似乎對突然出現的人類很震驚，也對人類的舉動不解，範儀叔作出驅趕的姿态：“不準欺負小貓。”

大黃：“？？？”

什麽欺負？什麽小貓？

不是？？？

大黃滿頭的問號都要挂不住了？這兩腳獸說的是外星話？他怎麽一句都聽不懂了。

芽仔蹲在範儀叔後面，忽然低頭偷笑，只覺得這個場面有趣極了。

見大黃貓不動，範儀叔再次驅趕，換作以往，大黃早跑了，跟兩腳獸對抗沒有好果子吃。

可這剛認的老大怎麽能離開，還被兩腳獸冤枉，兩相結合之下，讓大黃硬着脖子愣是不動。

範儀叔只想把它趕跑，不想弄傷它，見大黃貓死皮賴臉半點不動，嘆了口氣，打算先把小貓抱回去。

芽仔看出他的意圖，不過樂子還沒看夠，他怎麽允許一切結束？于是小黑貓忽然喵了一聲，細細弱弱的，似乎受了無限委屈，聽着就讓人揪心。

像是在說：兩腳獸快幫我報仇。

大黃如遭雷擊，急切地叫起來。

“不是，老大，你怎麽叫我先走呢？這兩腳獸……”

“喵~”

從輕飄飄的語調中聽出了威脅，大黃條件反射般回憶起被黑貓踩住要害時的恐懼感，尾巴一夾，幾下就跑沒了影子。

“終于走了。”範儀叔松了口氣。

轉身，他緩緩蹲下，将手腕湊到小貓附近，讓小貓嗅聞氣味，以示友好。

小貓似乎被大貓的出爾反爾吓到了，一點都看不出最開始的不懷好意，怯怯地望了他兩眼，才慢吞吞走過來，濕漉漉的鼻尖輕輕抽動，嗅聞着陌生人的氣味。

等他适應，身體明顯放松之後，範儀叔才上手，克制地摸了幾下，他不敢多摸，怕小貓應激，因此只是點到為止。

“你的主人呢？”明知小貓聽不懂，範儀叔還是問，“怎麽自己一個人。”

“喵~”小貓撒嬌般叫了幾聲，湊近了些，尾巴慢慢翹起來，繞着範儀叔的腿蹭。

好乖。

這黑貓的肚子看着平平的，範儀叔肉眼看，似乎沒有進食，想到家裏剛好有些貓能吃的東西，範儀叔先是輕柔地詢問幾句，征求黑貓的意見，見貓沒有反抗的表現，小心翼翼抱起貓走進家門。

一人一貓的背影沒入門中後，躲在角落裏的大黃才慢吞吞走出來。

他哀怨地盯着大門，如同望夫石一樣蹲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