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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原始星背向太陽, 陷入黑暗之中。以加納政府的中心為起點，向西北方向行進，穿過三個碎行星帶, 一片混亂無羁的星域便映入眼簾。

數十顆生機勃勃的星球在軌道上運轉行進, 在它們背後，一片灰暗的迷霧之中，紫色的星球暗淡而神秘。

沒人敢小看那顆沒有光華的星星。

——那是幽靈帝國的首都, 毀滅星。

帝國是異族的國度，是混亂的、包容的國度。

千年以前, 異族互相征伐, 新建成的王盟上一秒還生機勃勃, 下一秒就化為歷史的塵埃。沒有文明可以長存, 那時候加納人稱呼這片地帶為文明毀滅區。

直到皇帝的出現。

神秘的惡魔族數量稀少，卻強悍無比。在皇帝的帶領下, 掃蕩整個西北星域, 在那片荒蕪的土地上建立起長盛不衰的國度, 讓無數桀骜不馴的異族以帝國為榮。

此刻。毀滅星，隕星宮。

天空是淺淺的淡紫色, 雲彩之間, 泛着奇幻的光彩, 注目過久, 會令人陷入短暫的眩暈之中。

侍官莫斐爾穿過隕星宮外長長的甬道，夾道的垂星夜夢簇擁着這位年少有為的異族, 飽滿的花枝目送他步入其中。

莫斐爾在書樓裏找到林, 皇家的教師背對着他, 手裏拿着一本紙質書閱讀。

“林小姐。”侍官的聲音不徐不疾，“衛隊将帝國轄區內的星球和游蕩帶搜尋了一遍, 沒有發現小殿下的蹤影。”

說着，他從光腦上調出各區域的探查報告，上面的數據繁多複雜，卻都指向一個結果。

林并不奇怪，她放下書本，送進木制書櫃的縫隙間。

“他既然要離家出走，肯定不會讓你們發現。”林了解她那位脾氣古怪的弟子，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對搜尋抱期望。

黑貓圓溜溜的綠眼睛浮現在她眼前。

芽仔如果知曉衛隊的行動結果，現在一定會很得意，露出他那對小小的尖牙。

莫斐爾嘆氣，柔和的眼眸中多了幾分無奈。

“本以為只是小殿下慣例般鬧脾氣，沒想到這一次……”收回報告，侍官語調略帶擔憂，“小殿下現在一定已經離開帝國轄區，去往別的星域。可是就在殿下離宮後的第二天，星海風暴過境。殿下還未度過發育期，很有可能在風暴中受傷。”

惡魔一族雖生來與衆不同，成年之後強悍無比，卻也有漫長的孱弱期。

一般來說，未長成的惡魔會被拘束在毀滅星中，不能随意外出，直到他們擺脫弱小的軀體。

可帝國的王儲與衆不同，因其桀骜的性格，每每與皇帝發生沖突，抑或是突發奇想時，就會偷偷溜出隕星宮，乃至離開毀滅星。

衛隊從一開始驚慌失措，到現在早已習慣。

陛下既然沒有因此過于拘束殿下，說明殿下的實力足以他在外游走。

可現在，殿下第一次離開帝國轄區，甚至很有可能正面碰上星海風暴……

侍官好看的眉梢已經緊緊皺在一起。

林小姐漆黑的眼眸沉沉：“不用太過憂慮。我了解我的弟子，他不會有事。”

她淡淡的一句話，毫無佐證，卻令莫斐爾憂心忡忡的眉眼放松下來。

他說：“當時距離風暴最近的除了帝國，還有加納聯盟。如果殿下在風暴中迷失方向，很有可能降落在加納轄區之中。”

帝國與加納的關系可不怎麽好。

理由很簡單。

一個是異族的國度，一個卻是純粹人類組成的政權。信仰理念不同，在歷史、文化等方面多有沖突，加上帝國成立之初，曾因邊界問題與加納發生争執，當時大軍壓境，差一步就演變成舉國征伐。

盡管現在保持和平，可誰也不能說平靜的水面之下是否醞釀風暴。

帝國的王儲流落加納，如果被發現，最好的情況也是被政府控制起來，成為與帝國談判的籌碼。

林打斷莫斐爾胡亂的思緒：“衛隊先收回，暫時不用去加納。我會與陛下商議。”

離開書樓，沿着彩色磚石鋪就的長廊，再穿過空曠的失落廣場，隕星廳就在眼前。那是帝國的最中心，無數政策謀劃都在那裏被裁決。

亦是皇帝的行宮。

皇帝不喜奢靡，隕星廳中，很難看到仆從的身影。厚重的紅木桌前，皇帝正閉目小憩。

聽到腳步聲，他睜眼，一雙泛着澄光的眼睛。

似乎早已知曉林的來意，他問：“那小子現在怎麽樣了？”

林：“莫斐爾說，芽仔現在很有可能在加納轄區內。”

皇帝懶散的眼神忽地凝住，片刻後，他垂目。

“輝光此刻在原始星上，我會讓他留意。”

陛下神色冷峻。看着他，林忽然露出一個短促的微笑，近乎大逆不道地詢問：“芽仔以前只是找借口出去玩——你跟他說了什麽，讓他氣成那樣，居然離家出走了？”

“很好奇？”

林誠實點頭。

“那小子——”言及那個成天捉弄他的小子，陛下罕見地黑下臉，“他讓我給他找個媽媽出來。身為一只惡魔，他居然——”

得到答案，林的笑容擴大了。

惡魔是誕生于毀滅星辰的種族，并無親緣關系，又哪裏來的父親母親？

皇帝立芽仔為王儲，也只不過因為他誕生時剛好被他發現，作為一名成年惡魔，為那幼小的星辰誕生護持過而已。

他勉強能稱作芽仔的父親，可又從哪兒給他變一個母親出來？

想到那個時候的對話，皇帝就有一種怒氣無從發洩的憋悶。面對芽仔時，他總是無奈又無語。

“我總不能跟他說，你是他母親吧？”

林簡直要笑倒了。

“嗯……等他回來，我會好好地教教他生理知識。”

他們都不是很擔心芽仔的處境，即便幼崽弱小，也不是平常武器能夠傷害的。

……

同一時間，原始星，第十六區軍校。

矗立在黑暗中的鐘樓頂部，普洛斯伸出手，上面握着一瓶烈酒。他對着夜空：“敬你。”

然後将瓶子對準身旁人的肩膀：“也敬你。”

瓶口處，烈酒的香味誘人犯罪。

他身邊的人咽了咽口水，最後還是推卻：“去，去，把酒拿開。我還在服役，不能喝酒。”

“嘁。”普洛斯嘲笑他，“喝酒都不敢，還能做什麽大事？”

他咽下一口，醇厚的香味在唇齒間爆開。

“就是這種味道。”他感嘆。

身邊人瞥他一眼：“你還沒退役的時候，從來不敢碰酒。連別人送給你的酒心巧克力不吃。”

普洛斯注視着夜空，笑了：“所以我退役了。退役了，就可以喝酒。”

誰都知道說的不止是酒，可大家都清楚，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

普洛斯退役了，但又回到了軍部，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回歸。

“沒想到你會選擇我們學校。”身邊人靠在欄杆上，吹着夜晚的涼風，語氣有些感慨，“我還以為你小子一定會去中心區，在第一軍校的開學典禮上出場，昭告你的回歸，讓那群人大跌眼鏡。”

“我沒那麽無聊。”

“機械正處于疊代期，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湧現出什麽怪物。”普洛斯看着酒瓶，“技術翻天覆地的時候，誰能搶先一步掌握技術，誰就能在接下來的對峙中立于不敗之地——西北的邊境最近不平靜吧？”

身邊人苦笑：“你也聽說了？”

“帝國人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最近蠢蠢欲動。要不是隕星宮按而不發，我還真以為沉淵對峙又要上演了。”

“所以政府那群人，就又想起了我。想起了那些如魔似幻的器械。”普洛斯說。

他的眼睛忽然泛出精光：“也許是察覺到了變化，最近有不少天才少年湧現出來。”

身邊人知道他在說誰，他艱難地念出那個有些拗口的名字：“布伽涅爾。你這麽看好他？那開學之後，我就拭目以待了。”

“還有朱令家的小子。”

“朱令煊？他不是去第一軍校了？”

普洛斯嫌棄地看他一眼：“傻啊你。能淪落到這裏的人，怎麽可能是那位大少爺。是老爺子二兒子的後代，從小養在外面，沒有接回去。”

大少爺二號別說大少爺一號。身邊人腹诽。

普洛斯這麽一說，身邊人也想起來了。他曾經在名冊上注意到了那個名字，與其緊挨着的姓名也格外引人注目。

“還有翁三九。也是朱令集團的小子。”身邊人嘆了口氣，為日後肉眼可見的鬥争無奈，“兩個沒得到姓的公子哥，不好管阿。”

“小崽子們。”普洛斯忽地扔開酒瓶，“拭目以待吧！誰能在風暴中乘風而上！”

他握拳：“誰就能掌握下一個時代。”

……

小崽子們還不知道從來吊兒郎當的老板，居然對他們有那樣的期許。

不過就算知道了，他們恐怕也不會在意。

天大地大，沒有貓大。

開學以前，除了完成工作賺錢外，阿布忙的就是芽仔的事情。

範儀叔果然擁有不小的權利，很快替芽仔安排好了。阿布只需要提交一份性格鑒定報告，芽仔就能成為軍校裏的安慰官。

僞造一份鑒定報告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所以說，都還沒有開學，芽仔就已經成為了一名“軍官”，而阿布還只是位普通學生。

“軍官”蹲立在桌上，下巴微揚，神情嚴肅地看着阿布。

“士兵，我的命令你也敢拒絕？”語氣非常威嚴。

“……”阿布沒搭理他。

“士兵，無視長官命令，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阿布一把抓起貓，把他丢進沙發裏，随後擦幹淨桌子。

芽仔在柔軟的沙發裏蹦跶兩下，站定了，神情惱怒：“士兵——”

阿布掐住了他的嘴，不讓他說話。

“唔唔唔唔……”

“長官。”看他撲騰的樣子，阿布松開手，他滿是戲谑，“我無能。做不到。”

“要你有什麽用！”軍官的神情和他的毛一樣黑。

“長官，能把你塞進安慰官裏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想把小弟塞進去，實在為難啊！”

學校是下一塊領地，芽仔本想把大黃帶進去——身為老大，怎能不讓小弟巡視領土呢？

可現在，計劃中道崩殂了。

芽仔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阿布一眼，叫來大黃。

他特意用的貓語，不讓阿布聽清。

“大黃啊，接下來我将要去攻占一塊領土。不過那地方很危險，就連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芽仔語氣沉重，“就不帶上你了。你就住進來，替我守好後方。”

小黑貓義正言辭：“等我功成，再帶你過去。”

老大！

老大居然那麽為他着想，不想讓他深陷險境。

大黃太感動了，他嗚嗚咽咽：“老大，你要保重！我等你！”

忽悠成功了。

還好大黃笨笨的。芽仔心裏松了口氣。

學校給各地學子預留了三天的開學時間，由于芽仔實在留戀這棟住了沒多久的房子（還有沒摸到魚的魚缸），阿布到最後一天才去學校。

此時老生已返校，大部分新生也收拾好住進宿舍，阿布提着行李箱背着貓包走進校園時，處處都是漆黑色的制服，顯得他一身樸素格外突出。

芽仔睡在貓包裏，用指甲偷偷拉開一個小縫，圓溜溜的眼睛貼在縫裏，觀察這座全新的學校。

比起兩腳獸原來的學校，這裏肉眼可見的大，目之所及，幾乎看不見邊界。

建築更加宏偉嚴肅，以黑白為底色，橢圓身體圓眼睛的機器人在人群裏穿梭，每隔三十秒，便有清潔機器人處理地上的灰塵。因此校園處處塵埃不染。

差別更大的還是裏面的學生。

至少就芽仔肉眼來看，這裏的人個個精氣神十足。

學校裏的免費住宿都是随機分配，有兩人間、四人間和六人間。要想單獨一個房間，需要額外付費。為了照顧小貓，阿布花錢升級了單人宿舍。

宿舍位于第三宿舍樓七樓，709號。

裏面的裝修和擺設近似于廉租公寓，面積更大，設施也更為完備。

阿布放下行禮，開始整理東西。

他的東西很少，只需要帶一些必備的日用品。更多的卻是芽仔的玩具——他裝了滿滿一個箱子，那已經是艱難取舍後的結果。

“裏面的玩具要我選一個丢掉，我一個都選不出來。”芽仔理直氣壯地說。

阿布恐吓他，說要把玩具半路丢掉。可這箱子最終安全抵達了學生宿舍。

“好無聊。”芽仔跳出貓包，甩甩尾巴，“我要出去玩。”

“不怕被人抓走？”阿布頭也不回。

“哼。”芽仔底氣十足，“我可是軍官，誰敢抓我？再說了，沒人能抓得住我！”

我可是偉大的惡魔！

前面的話倒也不錯，後面的就……

阿布遞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判斷。

芽仔後知後覺，想起阿布無數次捏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來。

“……”

芽仔氣哼哼地跑出去。

黑貓速度極快，貼着陰影處跑動，眨眼間就跑出了宿舍樓，爬上一顆古樹。

他睡在林蔭簇擁的枝葉上，往下看，偷偷觀察來來往往的學生。

在阿布原來的學校，他也這麽幹過。沒有人發現。

可這次，有不少學生看到了他。

一只貓出現在學校裏或許是件新奇的事情，至少每一個發現芽仔的人，都要跟同伴竊竊私語。沒有同伴的，則打開光腦，試圖留下終端。

貓不讓拍。

像隐藏身份的明星一樣，小貓藏得更深。

“啊……”學生只能遺憾離開。

跟貓鬥？太天真了。

芽仔得意哼笑，歪頭一瞥，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三名學生。

他的視線落在最右邊的那一位身上。

……異常熟悉的氣息。

芽仔嗅到了同族的味道，藏在爪墊裏的指甲忍不住冒出尖來。

可他的同族不該出現在這個國度裏——加納與帝國，向來關系緊張。

像他變成貓無意間流落進來都算了，怎麽還有惡魔主動僞裝成人類來上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