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這天下課回到寝室, 阿布發現芽仔有些不對勁。

玩具不玩，球不丢，盒子不打開。往常一開門就能看到地面亂七八糟, 可這回, 除了毯子有輕微的挪動，并沒有其他變化。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玩嗎？不着家的小貓。”阿布猜他在學校裏找到了好玩的東西，因此樂不思蜀。

芽仔屁股對着他, 坐在毯子上，乍眼一看像團小煤球。

他沒說話。

“嗯？”不太對勁。阿布放下拔星賽的資料, 走過去, “不說話裝高冷？”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憂心忡忡的貓臉。

貓臉如何像人類一樣表達情緒, 阿布今天算是看到了。

黑貓胡須抖抖：“阿布。出大事了。”

芽仔的語氣沉靜、低緩, 不像平時說話。看着也不像是在對他惡作劇。

阿布：“怎麽了？盒子壞了？”

貓咪的大事，大概就是今天沒吃到想吃的肉丸, 心愛的玩具故障了之類……

“我家裏人要來找我了。”

短短一句話, 猶如炸彈般在寝室裏裂開, 粉碎了一室的平靜。

“你家裏人？”阿布狠狠掐了下手心，迫使自己保持冷靜, “他們在哪兒？”

Advertisement

芽仔擡頭看他, 又埋下頭去, 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 但他應該就在這片區域裏了。”

他含糊幾句解釋了下，阿布于是明白, 這是惡魔之間的特殊感應。

他和那位惡魔在早上的時候就感應到彼此。具體時間不清楚, 芽仔只說那是他睡醒後剛剛吃完早飯沒多久。

這麽一解釋, 阿布卻反而沒那麽緊張。

芽仔含含糊糊說的不是特別明白，但有一個事實是可以确定的——對方還沒找到他。就算感應到了彼此, 對方顯然無法精準定位，只能确定一片模糊的區域。

以芽仔的感應範圍，大概是整個第十六區。

第十六區何其大，要想在短時間內找到芽仔，不太可能。

更何況在加納政府的轄區內，一名惡魔，怎麽想也要收斂行事。而且不太可能進得了軍校。

“現在是安全的。”阿布揉弄芽仔的耳朵，安撫他，“只要你好好躲着不出去。就沒有問題。”

又不動聲色詢問：“……還是說你想回家了？”

“不不不——”小貓瘋狂搖頭，“才不要！”

“那就乖乖呆在寝室裏。”阿布說，“辦公室也別去了。”

……

輝光抵達比賽主辦方安排的酒店中。布置無功無過，雖然比不上中心區安排的住所，好歹也是能夠休息的地方。

他跟教官告別，關上門。

拉開乳白色的窗簾，陰郁的光線迫不及待從落地窗處湧入，照得房間昏暗不明。

輝光去盥洗室洗漱，池前的梳洗鏡擦得透亮。他望着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明亮燈光下，那雙金色的眼睛中忽然湧起一陣血紅色的霧氣，轉眼間将瞳孔吞沒。漆黑色的液體占據眼白。

從芽仔的氣息來看，那只小貓崽已經不能稱為幼崽了——他度過了發育期。

紅眼惡魔給自己倒了杯冰水。

當他出現在十六區，芽仔察覺到他到來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害怕？氣憤？

“真可惜……”冰水沒入食管，流入虛假的胃部。

沒有親眼看到小貓的表情，沒能再出手逗逗他。

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惡魔嘆了口氣，仿佛真的很遺憾。

轉眼，他又想起原始星上似乎還有另一只惡魔——氣息不如芽仔那樣強大，若有若無，在惡魔族群裏算是一只奇葩——

輝光想起來了。

那只每次上學都要哭得驚天動地的厭學小崽子，曾經被林挂在隕星廳前，也算得上是絕無僅有的惡魔了。

後來厭學厭到離家出走，跑到加納人的地盤上，昏頭昏腦地就住下。隕星宮後來聯系過她，确定過她的情況，居然去人類的學校裏讀書了。

當時得知她的情況，輝光第一次看見林默然無語的樣子，樂了好久。

是叫夏時。

輝光從隕星宮那邊拿到她的通訊號。

對面很快就接通了。

“誰——”短發惡魔愣了一瞬，随後驚訝地瞪大雙眼，“輝光閣下？！”

輝光擡手，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比起以前痛哭流涕不去上學，你現在變化真大。”

夏時默然無語。

她清楚大公的性格，明白如果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會讓他興致勃發。

索性話題一轉：“您現在在原始星？”

輝光背後的裝修風格，是加納的風格。

“待在毀滅星上太無聊了。你應該理解吧。”輝光托腮，“帝國那邊也沒什麽好玩的，幹脆就到加納這裏了。”

夏時嘴角微抽。

帝國大公跑到對頭的首都上，這跟她一只小蝦米被風暴吹過來可不一樣。如果被加納政府發現，一場牽涉兩大政權的交涉談判少不了。

這樣，陛下還不管他。

但是——

大公嘛。幹出什麽事都不奇怪。習慣了。

壓下荒誕和吐槽欲，夏時心平氣和地想。至少沒有跑到加納軍隊裏，只是個挂名顧問，已經很不錯了。

“夏小時。”輝光叫她，問題有些不懷好意，“你最近都在十六區，沒有離開。對麽？”

夏時不明所以：“嗯。”

輝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你感受到別的惡魔了嗎？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逃家的王儲殿下。”

來了。

屏幕無法映照的地方，夏時狠狠掐了下手腕。

她困惑地皺眉：“我感受到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對方，以為是到這裏購買紫櫻花藥劑的，之前問過隕星宮那邊，卻說并沒有安排人。”

“居然是殿下嗎？”語氣不算驚訝，畢竟但凡是個惡魔，都對殿下的性格有了解，離家出走已經算家常便飯。

“你也不知道？”

惡魔血紅的眼睛看她，夏時回以一個頹廢的死魚眼。

幾秒鐘後，輝光收回視線，興致缺缺跟夏時又聊了幾句，就挂斷通訊。

憋在胸口的氣緩緩吐出，繃直的脊背微松，夏時這才發現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輝光大公，盡管看着脾氣很好，但也是曾陪伴陛下征戰星域的鐵血将軍啊。

能在對方的視線裏撐這麽久，她真厲害！

但是——

興奮又轉為憂慮。

看似只是寥寥數語的試探，最後還沒有得到結果。夏時卻有一種預感，大公已經知道了——知道了她就是協助殿下，幫殿下購買紫櫻花藥劑的人。

現在不能直接聯系殿下。

想了想，夏時刻意等到晚上，給布伽涅爾發去一條消息。

她現在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這些了。

……

阿布收到了新消息。

夏時發了一段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想到對方的身份，和芽仔目前的處境，阿布很謹慎地閱讀。

這段話應該是使用了解密課上的加密技術。阿布很快破解出來。

看完後，他神情微凝。

大公——那位惡魔，也是芽仔口中的家裏人。已經開始懷疑夏時，逐步縮小範圍。

這可不算個好消息。

如果懷疑夏時，那麽很有可能就會懷疑軍校。

盡管如此，軍校仍然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他現在也不可能和芽仔離開十六區。

阿布沒有把夏時的事告訴芽仔，小貓已經整天憂心忡忡，無心玩樂。再給他的憂慮加碼，恐怕要把圓頭圓腦的貓咪壓扁。

他只提醒芽仔，要他最近也不要聯系夏時，防止被他家裏人發現。

芽仔很老實，很聽話。

夾着尾巴，整天呆在寝室裏哪兒也不去。

惹得不少關心他的人都來問阿布，生怕小貓生了什麽病。

包括範儀叔，普洛斯……甚至還有和芽仔有仇的翁三九。

阿布一律四兩撥千斤，說貓最近犯懶，不想出門。

剛巧拔星賽即将開賽，忙碌之下，也沒有那麽多人關注那只“撫慰官”。

卡在拔星賽報名通道關閉前，阿布填寫信息，提交申請。

這一次賽程較為緊張，第二天就是初賽，在線上舉辦。

初賽比較簡單，形式類似于研考前的額外測試，只是多了許多額外的知識要求。但也難不倒阿布，他輕松完成。

當晚，名列通過名單第一。

随後是分組賽，主要考察實踐操作，線下舉行。比賽時間一共兩天。

再然後是對決賽……

通過名單上的人數一次比一次少，阿布和班級上的一些人卻始終名列前茅。

直到最後，阿布拿到了決賽的入場票。

和他一同進入決賽的還有範儀叔、翁三九以及其餘三位不太熟悉的同學。

決賽人數稱的算稀少。

他拿到賽事通知。這一次決賽将在萬象館舉辦，全程保密，要求極高，如果沒人達到比賽要求，這一屆拔星賽的獎杯将會空置。

決賽時間不算長，從早上八點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選手中途可以随意休息，只是不能出萬象館。

阿布給芽仔預訂了三餐，到時候蜂鳥號會送到門口，芽仔拿進去就可以。離開前，他特意叮囑小貓，讓他不要出門，等他回來。

芽仔不耐煩地點頭：“都說了多少遍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這幾天他根本就沒出門好嗎！

在這種事上，芽仔只會比他更小心。

摸了把貓腦袋，阿布出門。

萬象館位于學校西北方，位置較為偏僻，守衛卻很森嚴。早在入學時，阿布就看論壇上讨論過，說機械系最精密的機械全在萬象館內。

這一次，終于要接觸到保密級別的機械——

懷着一顆略有激動的心，阿布踏入場館之內。

圓形穹頂，沒有燈光，只有布滿繁星的夜空，瑩瑩爍爍的光亮使人勉強能看清周圍的環境。

比賽場地和觀賽區隔絕，即便是主辦方，也不能在比賽過程中輕易進入場地。

阿布擡首，看到觀賽區正中央的普洛斯。他視線微挪，不動聲色地将萬象館掃視一圈。

最後他收回視線，安靜地在原地等候。

心卻已經沉到谷底。

在普洛斯身邊，他看到一張稍顯陌生的臉。

卻也算不上陌生，因為芽仔曾經給他看過對方的照片。

然後說，那就是他的家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