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落住落霞山

落住落霞山

是在一樓車庫裏辦公的，能正規到哪裏去，裏面走廊又低又暗，蔣佩芸拆了根棒棒糖含着，踢了個踩扁了的空罐頭進去，哐啷哐啷兩聲，就沒有動靜了，兩邊門都關着，也不知道哪邊有人。

于是蔣佩芸就一間一間敲過來，後來在一間有着防盜門的車庫裏，出來個人。

那人出來就把門給關了，那股撲鼻的煙味混着空調的冷氣吹了出來，蔣佩芸一陣惡心。

那人五大三粗，兩條眉毛連在一起，綠豆眼，絡腮胡子，看到蔣佩芸在外面，上下打量了下，一看就不是那種要貸款的，就皺了眉頭，問：“你誰啊？有事嗎？”

見到人，蔣佩芸叼着棒棒糖，歪着腦袋看前面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叼着煙莫名其妙，但是又因為長相比較兇，以至于很像兩軍對壘。

男人拿下煙，吐了口煙出去，蔣佩芸也拔下嘴巴裏的棒棒糖，發出一聲‘啵’的聲音。

這會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下蔣佩芸顯然是覺得對方傻的可以，都懶得說話，掉頭就要開門回去。

蔣佩芸快了一步擋他前面，說：“大哥，我爹賭錢抵債的房子，買回來多少錢？就是某某村蔣大明欠下的那套房子。”

“你小子有錢嗎？問了又有什麽用，你們這樣的我也怕，到時候老太婆躺地上了，說都說不清，趕緊走開吧，房子留下來就行，我們也給你們時間搬走了，仁至義盡。”

蔣佩芸就急了，趕緊說：“哎，大哥，你都沒說多少錢，你怎麽知道我沒那麽多錢，我總能問親戚朋友借的啊。”

那絡腮胡又上下看了看她，切了聲，要撥開她，蔣佩芸也用上了力，袋子一甩，一個東西飛了出去。

兩人被這東西晃了下眼，注意力就都在那邊，只見一個肉色的什麽東西飛了出去，在地上還有點彈性，滾了點距離才停下來。

雖然說是運動內衣，但是和普通的背心之類區別也很明顯，畢竟前面兩個圓形的海綿兜兜說明了一切。

蔣佩芸內心正在mmp，但是那個滾了老遠的運動內衣好像觸發了這位老哥的什麽點上，回頭看着蔣佩芸，摸了摸下巴，突然就笑了，嘴裏說了句：“你小子。”

一副同道中人的樣子，又瞄了眼那運動內衣，最後說：“你要是有八十萬，那就把房子還給那老太婆吧，但是大哥我建議你，還是算了，我見過的那麽多賭徒，只有越賭越兇的，很少有人能回頭，你要還上了，說不定還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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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蔣佩芸擡了擡下巴，說：“自己掂量。”就回屋了。

蔣佩芸心裏那個尴尬勁沒過，又被八十萬弄懵了，對于房子來說，八十萬不算多，價格算是公道，兩間屋子就地基錢也要四十多萬。

但是她目前手頭基本算不上有積蓄，老太太更別說了，早些年也被他爹洗劫過一次。八十萬如果都是用借的，她讀書到畢業再工作，不吃不喝也得十來年。

說不上來傷心，也想過這個結果，但是來肯定是抱着希望來的，所以失望在所難免。

她把自己的內衣給撿了，塞袋子裏，這個插曲讓她覺得今天這事顯得有那麽點的可笑，人家不相信你這個人，卻因為共同的興趣愛好給你套出了話，真不知道算什麽事。

她找了個洗手間，摘掉假發，內衣髒了肯定穿不了，保鮮膜裏濕了一大片，汗已經開始往下流了，脫也不是不脫也不是。

她最後還是把髒的地方稍微洗了下，穿身上了，潮的內衣總比保鮮膜舒服。

這會就有點漫無目的了，遇到這種事，小孩總會更依賴父母點，她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是她這個年紀無法做到的，走走停停，竟然來到了一個小區樓下。

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會來這裏，心裏想着趕緊離開，但腳好像黏住了不讓她走。

這是她外婆家，她媽媽現在和外婆住，當年她媽媽生病的事情被娘家人知道了後，兩老和一個舅舅趕了過來，把她爸爸按在地上打了一頓，家裏有舅舅，她媽媽在娘家長住總不是個事，而且還有病，時不時發作，一家人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辦。

她舅舅舅媽也算是好的，就搬出去住了，後來兩老把房子賣了，在同一個小區換了套小的，多餘的錢給了舅舅，他們加上自己的錢買了套新的房子，這生活也算是穩定下來了。

自己生活還過的勉勉強強就沒有更多的餘力來關注她這個小孩兒，蔣家的種，蔣家養着，理應這樣。

她沒打算求助于外婆家，這事已經和她們八竿子打不着了，但是她也确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

剛要擡腳走，就看到她媽媽從外面走來，多少年沒見了，即使她媽媽已經兩鬓有了明顯的白發，看着也不似年輕時候的樣子，但是她還是可以一眼認出來。

十多年沒見了，她也不敢過去打招呼，就遠遠的看着。

她看上去過的還好，臉上沒有當初的那副樣子了，看上去是平靜的。不知道自己出現了以後，她還會不會露出當初那副置人于死地的表情。

所以還是別去了，沒有了她這個女兒當絆腳石她過的挺好，那也挺好的。

她媽媽進了小區，她也就轉身走了，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正在想要去哪裏租房子。

是胡天打來的，蔣佩芸接起來叫了聲胡師傅。

對面的人是在開車，應該是開的藍牙，聲音傳過來有點不太像，他說：“今天我去學校，學生告訴我你遇到麻煩了？”

應該是昨天那個喪葬專業的同學說的，她家那點破事她也沒有好瞞的，就如實說了。

胡天聽了沉默了許久，蔣佩芸以為他沒信號了，對方又說：“欠了多少？”

一般這麽問，就是打算借錢了，不然也不會問錢的事，安慰幾句就完事了。

但是蔣佩芸這會也沒想把房子要回來了，就說：“這錢還了，還會有下一次，沒完沒了，所以我和奶奶決定就不要房子了，打算租房子住了，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總有辦法的。”

說起租房子，那她真想起來落霞山那個二樓小平臺了，也不知道胡天是随口說說的還是真的會出租。

就問：“胡師傅那邊那個房子還在出租嗎？”

胡天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就說：“租的，你們倒是可以住過來，離學校近。”

是，落霞山離學校挺近的，弄輛自行車，十幾分鐘就能到學校，但是這樣就離奶奶的生活圈子遠了，還是得回家問問小老太太的想法，于是就說：“好的，我回家和奶奶商量下。”

胡天‘嗯’了聲，說：“有什麽要幫忙的可以聯系我，不用不好意思。”

之前都還忍着，這麽會蔣佩芸感覺自己有點受不住了，就說了句‘好，謝謝’挂了電話。

胡天給過她寶劍護身，也給她過過生日，告訴過她的到來對于有些人也是很重要的，幫她擋過那把砸下來的椅子，托住過狗場那會的情緒，也幫忙找到了大花，耿耿于懷大花的死也在找到大花後得以解脫。

所以他說的話總是很可信，他說可以幫忙那就是真的可以幫忙。她覺得胡天像一個至親，像她的父母還是朋友，好像都像，好像都不像。

以至于她得到關心的時候覺得自己可以軟弱一下，哭一下也沒關系，她一直覺得自己心思不幹淨，在飙車瘋狂後說想追胡天也是真的，她是真喜歡，但是她也确實真的不敢。

回到家和奶奶說了這事，說離學校挺近，就是離這邊有點遠，她奶奶竟然還挺能接受離開自己的生活圈子，說：“我哪裏還有臉呆在這裏，街坊鄰居的雖然他們不說什麽，但是自己還是沒臉出去見人。”

這事就這麽決定了，她就給胡天打電話，說：“胡師傅，你那邊房子就租給我們吧。”

“好，什麽時候搬，我來幫忙。”

胡師傅幫忙的話連搬家公司都不需要叫，她雖然已經不怎麽和胡天見外了，但是這樣麻煩他也是有點不好意思，就說自己找車子過去就行。

胡天卻說：“大花挺想你的，那天咬壞了我一只拖鞋，看到我一直是垂眉耷眼的，有時候還往圍欄外面看，應該是在等你。”

“搬過來大花肯定開心，我也不用想它的時候總見不到。”

胡天這麽一說，蔣佩芸的心就開始不那麽沉了，也開始有點想搬過去，那房子裏面她沒見過，但是就那二樓的小平臺她就很喜歡。萬萬沒想到真能住進去。

“哎？對了，胡師傅，租金多少啊？你給我便宜點啊。”

胡天那頭笑了笑說：“不收你肯定住的不舒服，但是這裏房子是很便宜的，本來就是空着的房子，那就水電加上房租就收你五百，網和我用同一個就不收你錢了。”

五百可以租到一套房子，她想都沒有想過，這收和不收沒啥區別了。

沉默的時候，對面胡天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聲音聽着是很溫柔的，低聲說：“落霞山本來就是你的，你只是回來而已。”

這是上輩子的事了，但是不得不說胡天這樣說，她心裏确實好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