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你忘了我兩次

你忘了我兩次

“你竟然為了那座山幾十口人去尋死？你不信我能保的了你嗎？”

“我去吐蕃……西藏的時候，那邊一個轉世喇嘛認出了那顆珠子，他說……他說我很幸運，獻祭的人自願獻祭。”

“呵呵呵呵……哈哈哈……”

“呵，你知道我聽了什麽感覺？你不是為了救我，你是為了讓我欠你，這是你的陰謀。”

“好，我成全你的遺願，我理解你，我應該理解你。”他一邊說一邊點着頭，眼尾的紅色看着像似要哭了。

“可是這些有什麽用，你都死了！我的理解，我的恨，我對誰去說！”

“我想說公子我想你了，但是你死了！你說你等我回來，你說一起喝酒，我滿懷希望揣着歡喜回來，你卻不認識我！”

“我才走七年，再怎麽變化，也不至于不認識我！你根本沒有真心等我！”

字字泣血。

她只能說：“對不起。”

她都不記得，她對不起那份感情，也對不起那份回憶，她不記得。

她不記得，那就只有他留在了那裏，他連說想公子了，也沒地方去說，公子根本不記得。哪怕真喝的有點多了，他也只敢半抱半不抱的摟了她半邊肩膀，都不敢連名帶姓的說想她，只敢說想公子。

他突然大笑，說：“對不起，對不起，好一個對不起！”

說完一把掐住蔣佩芸的脖子，把她按在那個墓碑前。眼睛碧綠手上青筋暴起，但是他其實掐的并不重，只是看着吓人。

他寧可撕了自己都不願意違背她的意志，怎麽會真的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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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竟然不信任我可以保你們周全。”

她說：“對不起。”

他說：“你竟然利用我，用那種東西和我做交易，換那一山的人性命，我允了嗎？！”

她說：“對不起……他……我以為這麽多人搶的東西，總是世間少有的好東西，對不起，原來你不喜歡。”

他說：“我不喜歡！”

他說：“你竟然丢下我，把我永永！遠遠！留在那裏！”

好似用盡了所有力氣，僅僅只是回憶就應盡了他所有力氣。手從蔣佩芸脖子上繞到後頸，另一只手繞到她後背，就這麽抱了上去，身形也逐漸縮小，變成一個孩童，蔣佩芸也跪蹲下來，讓他抱着。

她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帶着哭音，開始只是輕輕的鼻息聲，他低低的在蔣佩芸耳邊說：“你竟然忘記了我兩次。”

然後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的委屈也哭的兇狠。

是兩次嗎？一次是他做将軍回來，一次是這輩子，她都把他忘記了。

小胡天抱在懷裏并沒有什麽重量，有手感但是沒重量，好像抱了個塑料袋似的。

懷裏的人腦袋歪在她肩膀上好像睡着了，那種熱乎乎的感覺，軟軟的，像似全身心信賴她。

蔣佩芸平複了下心情，拍了拍小胡天肉乎乎的屁股，懷裏人輕輕‘哼’了聲，于是她就不拍了。

林子裏很黑，月光照不進來，胡天變小孩後就沒有光源了，是那種沒有層次的黑暗，但是她并不害怕，最大的妖魔鬼怪就在她手裏，懷裏。開了手機電筒，聊勝于無。

慢慢往回走，其實她并不确定走的方向是否正确，也許走不出去還得打個求救電話，但是可以的話她并不想這麽做，小胡天雖然可以解釋為她弟弟之類，但是半夜帶着孩子在林子裏就很可疑。

幸好方向沒錯。

快走到民宿門口的時候，看到一道白色身影站在門口抽煙。

民宿已經沒有什麽燈火了，但是門口路燈是不會滅的，大門兩邊各一盞燈籠，他在其中的一盞下面，古色古香，與場景融為一體。

似知道人來了，便擡頭看她們。看到是小胡天趴在蔣佩芸肩頭睡覺又有些吃驚。

淡淡的說道：“回房再說，304。”

那就是在三樓，胡天讓她走前面，自己跟在後面，好似怕她跑了。

進來房門，是個套間，比她們的要高級一些，一張大床，單獨淋浴室，還有空餘空間擺了兩張單人沙發，中間一個茶幾，上面一些茶具。

手上突然一空，小胡天被胡天一把拎了起來，蔣佩芸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他已經把人往地上一砸。

小胡天很靈活的站起，并沒有受傷，烏溜溜的眼睛與他本體對視。

這會燈光好，她才看出胡天的狼狽，肉眼可見的憔悴。

“你們別……”

話沒說完，胡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開了口，說：“你走吧。”

蔣佩芸又看向小胡天，走過去蹲下，彈了他一下腦門說：“小胡要聽大胡的話，不要鬧。”

小胡天睨了一眼胡天，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笑說：“我不聽任何人的話，包括我自己，我只聽你的話。”

蔣佩芸沒辦法，看了兩人一眼，對胡天說：“還是讓小胡天回到自己身體裏吧。”

胡天沒動，冷着臉看她。

蔣佩芸說：“要麽我先把小胡天帶走。”

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胡天不喜歡小胡天，甚至厭惡，因為剛才那一下，她是感受到氣憤和懊惱在裏面的。

然後她又說：“胡師傅對自己好一點，小胡天很可愛，不要抗拒他，想必我前世給你種子也不是讓你這麽對自己，只是不想你走上歪路。”

“我現在沒有說什麽話的立場，畢竟是我背刺你才導致你恨那個害死我的世道，恨丢下你而去的我，也恨那個不信任你的我。”

“我不想為自己狡辯什麽。”

她吸了口氣繼續說：“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自由點，開心點，不要被我綁着，多為自己活着，你為我做的夠多了。”

說這些話，胡天看着都沒什麽反應，但是兩個胡天的眼尾都掃上了淡紅，墨綠的眼珠裏都是冰冷。

胡天，說：“蔣佩芸，你以為我恨你？也許是吧，我曾經也是這麽認為的。”

“那麽曾經我把胡法藏的好好的，他也很安靜，你想為什麽我就壓不住他了？”說着那眼尾的紅色又變得要哭了似得。

是的，今天的胡天染上了些邪氣。脾氣，語氣，表情，都不似以前那個沉穩內斂的胡天。

她以為是自己的到來喚醒了小胡天。

看來不是。

小胡天不由她在哪裏，影響他的只有胡天本身的執念與負面情緒。

他的執念與負面情緒遠遠超過了他本體的意願，沖破了那顆已經成為參天大樹的種子。

她意識到在自己掙紮糾結的時候，胡天其實早已感知到了，他這幾天過的很不開心，很壓抑，也很傷心絕望。

也許是無望。

胡天說：“你放心，我不會去做一個壞人，既然你要我自由，那我便去自由罷。”

說着自由，卻是極端的口氣和表情。

蔣佩芸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此時此刻似乎做什麽都是錯。

寒意從背後爬了上來，那種即将失去某種重要的人或者什麽東西的感覺從胃裏翻了出來。

他又說了一句：“你走吧，不麻煩你了。”

心裏突然就一空，似乎是空的但是又很沉。

一股惡心沖了上來，奪門而出。

沒有回自己房間，她不能回。

如果說大花兜住了她童年裏所有的情緒，那她在兩人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兜住了錢琳琳童年裏情緒。

哪怕是傻子，被罵傻子的時候也是會有情緒的。

所以這會的反應她不能讓錢琳琳知道。這和流浪狗狗場的應激不同，那個她可以理解，但是這個她不能理解，她可能也會無措到崩潰。

她跑進二樓的公共廁所裏，一陣幹嘔，沒吐出什麽，但是反應太過強烈，整張臉都是漲紅到疼痛，嘔吐的生理反應讓淚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滑，一邊幹嘔一邊想要呼吸，但是幹嘔太過劇烈，呼吸無法被調節過來，窒息感讓她胸腔快要炸了。

眼前一陣陣發黑。

胡天是不是也是一直在這種情緒裏反複橫跳着。

她覺得她高估自己了，她可比她爸厲害的多了，她困住了胡天幾百上千年，最後連對方是誰都給忘記了，胡天連說想念和抱怨都沒地方說去。

因為不認得，所以怎麽宣之于口，于她，是個陌生人而已。

這種窒息讓她沒辦法想更多了，瀕死的黑暗籠罩了下來，無法呼吸無法出聲，她突然想，好的，死就死吧，希望下輩子的自己可以更健全點，可以好好接住胡天的感情，只是覺得很遺憾，很難過。

她覺得過了很久，久到這種痛苦也許就快結束了，可現實裏并沒有過幾分鐘。

唯一的視覺裏看到一個白影，她甚至習慣性的朝那人擺了擺手叫他不要過來。

因為形象實在不堪。

窒息讓她多餘的行動也只是本能驅使或者條件反射。如果想體面點也算是條件反射的話。

剩餘的感知力只有喉嚨口一直漲上來的那口出不去也進不來的氣。

蔣佩芸感覺靠撐着洗手臺站着僵直的身體，被納入了一個懷抱。

她突然聽到了胡天在喊她的名字。

佩芸，佩芸的發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