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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王初被帶到一處無人的廢棄工地，灰色線條正中，椅子上坐着一個人。

他穿着單薄的白色襯衣，透光可以看到瘦弱身軀，姿勢呈雙臂抱着雙腿蜷縮，眼睛楚楚可憐的望向來人。

“笙哥。”他一開口，聲音柔柔的，糯糯的，像清泉，像甜品，好聽極了。

笙哥。

陳寶笙。

王初知道了身邊男人的名字。

是從王晴嘴裏知道的。

“哥，他就是個變态，人渣，敗類！他不是好人！小冉跟我說過，他以前就經常帶不同的男生進出不同的店！”

“小晴，你只要告訴我他是誰就行了。”

“他叫陳寶笙，他爸是暴發戶，早些年就是個屠夫，後來不知道走了什麽關系，莞安北大學城百分之九十的大學食堂都是他們家的，就靠這有了倆小錢，跟真正的有錢人比差多了！”

“确定？”

“确定！商場裏的人都認識他！”王晴怨念很深，“只是我不知道他竟然喜歡男人！周洋他，他還……”

“好了，你去上班吧，一切跟你沒有關系，也不會有人知道視頻是從你們店裏洩露的，放心回去吧。”

“哥！”

還好，他不是達官顯貴，他們不至于被他打壓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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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王初仍舊選擇用自己的尊嚴換取王晴的全身而退，那是他的妹妹，他願意。

“你是周洋嗎？”王初走向椅子上的男生。

男生小鹿似的眼睛光澤水潤，誘人沉淪。

果然是一張好看的臉。

怪不得王晴只是隔了兩個門店和他遙遙相望，便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我是。”

“對不起。”王初躬身。

“啧。”陳寶笙拽住王初後領，将他拽得後退兩步，身體傾斜，陳寶笙又嫌棄推倒他，“別那麽多廢話！”

王初感到不可思議，自己如一只小雞般被他輕松拿捏，竟無任何反抗之力。

撲倒在地的瞬間，他回頭望着陳寶笙的身形，更顯高大可怖，如嗜人的饕餮，張着獠牙。

“笙哥。”周洋再次弱弱的叫了一聲。

“你也別廢話，東西都帶了吧。”

“嗯。”周洋埋頭，更加抱緊了自己。

“那就開始吧。”陳寶笙轉身，拿出一臺dv架在周洋面前，開啓錄制。

“等等！”王初掙紮起身，攔住即将走開的陳寶笙，“讓我說完！”

“說什麽？啊？”陳寶笙居高臨下拍他的臉，這才發現王初剛才把眼鏡摔出去了，手下的臉龐沒有了眼鏡的遮擋，五官似乎清晰了幾分，雖不出衆，倒也不至于那麽難以下口。

陳寶笙的心思還未轉彎，王初再次躬身，對着他，對着周洋，各拜一次，“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我做的！是我的錯，害你們被...害你們遭人非議，我向你們正式道歉！不祈求獲得你們原諒，但是我一定要向你們表達歉意！對不起！”

王初的話雖不長，但句句有份量，他的聲音很正，字正腔圓，帶着回聲，敲擊在耳膜上，令人感到熱切和赤誠。

“沒關系，我原諒你了。”周洋如懵懂的小動物，歪着腦袋露出笑容。

他這樣輕易的原諒，讓王初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如何動作。

“哼。”陳寶笙不屑的笑，“小子，別這麽正經，能不能有點情趣？”

走之前，他再次拍打王初的臉，“你最好持久一點，否則喂不飽他的。”

“不，不。”王初開始搖頭，面露後悔，“我不能，我不會……”

王初坦誠自己不會做的事實，然而，在陳寶笙的面前，希望依舊被粉碎的徹底。

“沒關系，他會啊，實在不行還有藥，是個男的就行。”陳寶笙看到王初臉上的害怕無措，滿意道，“做錯事了就要承擔後果嘛，同樣，說錯話了也是，你說你喜歡周洋的，不是嗎？”

王初終于明白，陳寶笙是在用他的方式進行報複，他早已看穿了一切，對王晴，對自己，甚至或許對周洋，他都讓他們自食了惡果。

“還是那一句，持久一點，否則別人也會笑話你的，呵呵，哈哈。”

這便是陳寶笙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笑着揚長而去，掀起一片灰塵。

在這片迷蒙的灰塵中，王初本就看不清晰的眼睛更顯模糊，随後，一雙手攀附上來，在感官也開始模糊之際，他被帶入罪惡的深淵。

此後，網上關于陳寶笙和周洋的視頻一掃而空，再找不出痕跡，網友的深扒也只停留在二人身份上，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視頻是誰拍的誰發的，在哪裏拍的，什麽時候拍的，全部都是一片空白。

事态終于平息。

一個多月後。

“哥，我想回花溪了。”

“怎麽了？還是因為…那件事嗎？”

“周洋辭職了，我看不到他了。”王晴捂住腦袋，表情備受煎熬一般，“我一面覺得他活該一面覺得很難受，我再看到那個試衣間，我連進都不想進，還有，還有小冉她們看我的眼神，我總覺得她們知道什麽，這個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換個工作好嗎，一定要離開嗎？”

“不了，哥，這裏太可怕了，不适合我。”

王初自責抱住王晴，錯了，還是他的錯，他以為他們兄妹可以在莞安賺上錢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可誰知……

“好，回去吧。”王初低沉嘆息，“回去吧。”

“可是哥，走之前我還是想知道，那個人渣到底讓你做什麽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小晴，真的沒有什麽，哥不是好好的在這裏麽，你不要胡思亂想，回去了，也不要再想這裏的一切了。”

王晴緊抿着唇，艱難別過臉，遲遲不應聲。

“哥還是想跟你說，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甚至可能一生都伴随我們，所以以後，你說話、做事切記不能盲目沖動，只圖私利，不顧他人……”

“哥！”王晴打斷王初，“你要教訓我多少遍才會夠！我待不下去也有你的原因，我實在是受夠了！”

王晴走了。

王初看着空落落的主卧，怔然出神。

當初為迎接他親愛的妹妹，他特意花錢把破舊的窗簾換成粉色，昏黃的吸頂燈也換成華麗的公主吊燈，這是他唯一能做的讓王晴體驗公主待遇的事情。

他們一家生活雖不至于窮苦，但也确實沒怎麽享受過，莞安的物欲繁華，可不僅僅只是窗簾和吊燈。

然而，王晴從沒被它們吞噬。

她成為一名商場男裝導購員，見慣形色有錢有勢的男人，竟是更加仇視他們，她不喜歡名牌珠寶，不喜歡銅臭腐敗。

早該知道的，她不想待在這裏，若說唯一讓她留戀的，或許只有一身幹淨整潔、笑起來像小鹿的周洋吧。

不過，她親手送走了周洋，也親手為自己關上了莞安的大門。

王初沒有那樣明顯的愛憎，他對莞安這座城市也沒有任何情緒，他只是想留在這裏賺錢。

很樸素很普通的理由。

就如王初這個人一樣。

盛夏時節，天氣潮濕而悶熱，王初加班回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似是餓過頭了，便也沒了胃口，他簡單買了杯海鮮粥往家裏走。

兩周了，主卧還沒租出去，他想着，租客該不會都介意那明顯的女性裝飾吧，可那麽好的東西他舍不得扔，自己去住，次卧又租不了太多錢。

王初住的是老舊家屬院，沒有電梯，走上5樓後，借着喘息的緣由将心中的郁悶一并吐出去，“哎。”

下一秒，他的腳步僵硬虛浮，冷汗瞬間沖出毛孔。

樓梯間有一只威風而立的大狗，低着頭和王初平視，沖鋒一樣的姿态。

王初一動不敢動。

他小時候被狗咬過，不管是被咬時的痛，還是父母心疼疫苗錢的痛，還是打疫苗時的痛，都深深烙印在他腦海裏。

這只狗這樣高大威猛，黑亮的毛發，犀利的眼神，像狼一樣盯着自己，他怎麽能不怕。

“森森，過來。”一聲沉重的呼喊，明顯是狗狗的主人來了，王初提起的心才堪堪放下。

但只是放下一瞬。

那人從黑暗中走來，穿着簡單藍色T恤，露出精壯胳膊肌肉，狗狗應聲卧在他身邊，一人一狗足以驚懼的王初肝膽俱裂。

“你……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王初強忍着害怕，高聲質問。

“你這裏能有多難找。”陳寶笙的臉正在昏暗的聲控燈下，燈光照出他淩亂的頭發，以及野蠻的胡茬，光影暗淡，王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無端覺得他身上散發的氣息和上次不一樣了。

“愣着幹什麽，快開門讓我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進去兩個字，他身邊的狗狗激動站起來，兩只耳朵也豎起來，伸着舌頭哈哈喘氣。

“你來這裏幹什麽？”王初壯着膽子再次發問。

“我說了，讓我進去！”幾乎是一字一頓，陳寶笙牙齒咬得咯吱響。

王初沉沉呼出一口濁氣，走上最後一層臺階，掏出鑰匙開門。

嗖的一聲，一藍一黑兩個影子掠過王初，他站在門口不動，回複着過快的心跳，終于鼓起勇氣擡頭的時候，竟是看見陳寶笙坐在客廳沙發上喝着粥，狗狗卧在他腳邊，目不轉睛盯着，哈喇子快要流出來。

“你！”

他手裏的海鮮粥什麽時候被奪走了？

王初深吸一口氣，“說好的不再找我們麻煩呢！你今天來到底什麽意思！”

三兩口後，海鮮粥見了底，陳寶笙擡頭抿嘴，“還有吃的沒？”

王初不可置信，“你來是要吃的嗎？”

“有沒有？”

狗狗也望了過來，兩只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王初不太敢看它，驚懼間移步到廚房，“只有幾個雞蛋，西紅柿，你吃面還是飯？”

“哪個快？”

“面快一些。”

“那要面。”

“哦。”

“不對！”

“啊？”

“要飯吧，它不能吃鹹的，給它吃飯。”

“哦。”

感情一頓飯還要伺候他們兩個吃？

人和狗全部吃完飯後，王初看了眼時間，剛巧十點鐘。

“你還有事？”

“給它水喝，它渴了。”

王初一口氣提上來又咽下去，再好的脾氣也快要頂不住，但他仍舊去廚房，接了水倒在門口的不鏽鋼碗盆裏，那是他剛才翻找出來的稍舊的碗，就這麽讓狗狗用了去。

狗狗搖着尾巴哈哈的跑過去，一面舔一面撒了一地。

“沒有空調嗎？”陳寶笙靠近客廳電風扇，脫掉T恤，大塊的肌肉展現在王初面前。

不知怎麽，王初腦海閃過那只看了一眼的視頻，他難堪咬緊嘴唇，自制力瀕臨崩潰，“你到底要做什麽！我都按照你說的去做了！你說了放過我們的！”

“很簡單，讓我住在這裏，哦，還有它，它叫森森，是個德牧。”

“我沒問它！我也沒同意讓你們住在這裏！”王初勇氣愈盛，拒絕他，“我不會再和你産生交集，請你離開！”

“這樣，那就別怪我把視頻公開，放到網上。”陳寶笙仰頭躺在沙發上，長長吐氣，“對了，不打碼。”

同樣是威脅的話，這次陳寶笙的表情和語氣和上次截然不同，王初感覺怪異。

陳寶笙身上的壓迫感依舊在，只是脅迫感少了很多，以至于王初激烈反抗，“陳寶笙！你說話不算話！你果真是人渣，混蛋！”

“汪！汪！”

雄厚的叫聲自身後傳來，王初一下子吓得抱緊頭部蹲在地上。

“森森！”陳寶笙制止森森，“趴下！”

森森哼哧了聲，趴下安靜不動了。

“所以，如果我不同意，你是打算先發視頻讓我名聲掃地，還是先讓狗把我咬死了呢？”

王初雖是怯懦的姿态，但他逐漸昂起的頭顱，憤恨的眼神，透露出他的不甘不屈。

“呵呵。”陳寶笙竟是笑了，他摸了把自己紮手的胡子，看着王初，用最不屑的語氣道出自己的處境，“看出來了，你不看新聞是吧，不知道現在莞安最新的時事嗎，莞安政法大學出現群體食物中毒，200多人被拉去醫院，50多人洗胃，哦，還有8人死亡。出了事就要有人負責，我爸，食堂的負責人，進去了，收回了他所有高校食堂的運營權，包括他所有的資産，都沒了，他完了，我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