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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難得假期，又難得空閑下來，一時之間，王初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腳步倉皇間，他竟然走到了融合萬象，他先是去到萬象電影院，看着滾動的影片信息，再看到後面的标價，心咯噔了下。

“哥，帶我看電影嘛，讓我看看大城市的電影院有什麽不一樣。”

“沒什麽不一樣的，就是貴。”

“能有多貴？”

“咱倆得有近200吧。”

“啊？這麽貴啊！算了算了，花溪倆人才80呢，有時候還有活動，還能減。”

“好像這有時候也有活動吧，唔.你等等啊，等它便宜了我再帶你去行不行？”

“哎，我以為來了菀安，你能帶我去好多好多花溪沒有的地方玩，結果呢，每天哪裏都去不了，要麽就是太貴了不敢去，這樣的話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麽呀？”

王初想起之前王晴問他的話，來菀安這樣的大城市，意義是什麽呢。

是看價格更高的電影嗎？還是去吃價格更高的餐飲呢？

在他看來，都不是。

來這裏不是享受的，是賺錢的，賺得錢帶回給花溪的父母，這就是意義。

現在他站在影院前，看着特價電影僅售出68元，想着如果王晴在該有多好。

他還沒有帶她看過電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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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又在王晴之前工作的墨尋服飾門口站立片刻，沒有營業員招呼他，就像他走入這個商場，入目所有的商品，都是他不可觸摸，所有的人，都是他接觸不到的一樣。

所以王晴在這裏上班的時候，他很少來接她下班回家。

王初又開始自責，如果那個時候，他哪怕再多分一份心在王晴身上，幫她參考她喜歡的那個男生，會不會提前預知到什麽，會不會也就不會發生那些事。

可是時間倒退不了，後悔也是最沒有用的情緒。

一切都只能向前看。

其實周洋說的都對，陳寶笙的話也沒錯，他們看似在塵埃裏，其實他們比王初看得長遠。

憑這一點，王初自然地想開了許多。

他也自然地離開了融合萬象。

陳寶笙約他吃飯的地方在莞安最好的地段，所以他走幾步走到融合萬象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陳寶笙工作的地方并不在附近。

王初早前和陳志東通電話，他曾透露過綠森林直營店的位置，其實就算真不知，搜一搜總能搜到的，不過王初從未有意去店裏看一看。

王初突然想到什麽，從兜裏拿出那張優惠券，這麽一看，這昌東超市不就在綠森林直營店附近嘛。

果然，中低收入群體就該有中低收入群體該逛的地方。

王初左右無事，就打算去把這張優惠券給用掉。

幸好王初做事缜密細心，他在進入超市之初就問工作人員手裏的卡是否可以用。

然後他得到了必須是會員才能用的結果，再問如何成為會員，又得到了消費500就成為會員的結果。

“就是說，這趟進去，只要消費滿500，不僅可以成為會員，還可以使用掉這張減一百的優惠券，然後實付400對嗎？”

“這趟可以成為會員，下一趟消費再滿500就可以減一百了。”

其實也就是消費1000才減100。

弄清楚之後，王初耷拉下臉，進一趟超市消費500是他過節過年才可能達到的水平，還是在王晴還在的時候，現在的他，恨不得十塊錢都要掰開了用，哪裏花得了那麽多呢。

算了。

王初嘆氣，還是将卡還給陳寶笙吧，他現在畢竟有了工資，要是想買些什麽還能用得到。

于是，擁有大把時間的王初，又在午後晃悠到陳寶笙工作的地方，綠森林快餐直營店。

說不好王初是不是想再見一見陳寶笙，但是當他真的再看見陳寶笙的時候，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笑了，是身心愉悅的笑。

陳寶笙穿着圍裙，戴着黑色口罩，利落的頭型襯出完美弧度，他個子高挑，身材壯碩，站在店裏打眼一看就會首先注視他。

不過，遮住了下半張臉的陳寶笙，似乎遠遠拉開了與人的距離，他的眉眼濃重，又常常蹙在一處，總像是要發脾氣了似的，隔着玻璃門，這樣遠的距離，王初依舊感受到陳寶笙似乎不高興。

王初嘴角笑容慢慢收起來，就這樣站在門外，他看着陳寶笙，陳寶笙看着吧臺，都一動不動。

片刻，透明操作間裏走出一個頭發微卷的中年女人，她打斷陳寶笙的發呆，同他說話，王初判斷，她應該就是陳志東的妻子，也是綠森林的老板娘方知敏，王初第一次拜訪綠森林時也曾遠遠見過她。

然後，他看到了陳寶笙臉上的不高興似乎一掃而光，面對方知敏，他眉目舒展，手背後點頭，像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王初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陳寶笙改變的原因。

或許在這樣一個生意并不十分好的店鋪，做着這樣一份無趣的工作，但是因為結識了某個人，也就讓這個經歷有了意義。

從而對他整個人有了影響。

接着，王初又看到方知敏折身返回操作間，趁着這個時間，王初推門而入了。

“你好，請問點些什麽？”吧臺有人問。

王初卻直直看向陳寶笙，道，“我找他。”

陳寶笙的眉毛又蹙一起，幾乎快連成線，他大步從吧臺後出來，把王初拽到一邊，咬牙問，“你來幹什麽？”

“這個還是你用吧，要兩次滿500才能用。”

“就這？回去再給我不行嗎？”

陳寶笙說話好像很着急一般，聲音又壓得低，活像王初是個什麽見不得的人，可他明明在一個小時前說過，要和他做朋友來着，還說要控制自己脾氣來着。

果然他還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無賴。

“行，當然行，那我就回去再給你。”

王初身體剛一動，身後傳來笑聲，“喲，這是你朋友啊？寶笙？”

“嗯。”

方知敏走了過來，手裏拿着托盤，盤子中有兩杯冷飲，一個綠色，一個紅色，“來來，喝點東西。”

陳寶笙迅速拿走綠色的冷飲。

王初笑了笑，禮貌搖頭，“不了，謝謝你，我這就走了。”

“不多坐會啊，這店裏又沒生意，你們多說說話沒事的。”

“不了，謝謝了，我真就走了，再見。”

臨了，陳寶笙也未說出一句像樣的話，王初怎麽拿着卡進來，又怎麽拿着卡走了。

回去的路上，王初想到周洋說的話，才明白過來，果然陳寶笙是在意別人知道他的工作，或者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在工作吧。

他的自尊心太強，太要面子，他在某些地方有着倔強的堅持，比如不想和之前的熟人見面，全是一個道理。

“寶笙？”方知敏看着陳寶笙苦大仇深的表情，笑道，“對你朋友怎麽板着一張臉？”

陳寶笙抿抿唇，收斂表情，低頭犟嘴，“我沒有。”

方知敏繼續笑，“還說沒有？眼睛眉毛都快皺到一起了。”

陳寶笙不自在地又去抿唇，在這個熱情愛笑的中年女人面前，他總不自禁想象出母親的輪廓，然後把那份漂泊無依的感情轉嫁在她身上。

空了已久的缺憾被彌補，陳寶笙近乎有種自我沉醉的病态的滿足感。

哪怕工作多枯燥煎熬，在這份滿足感面前，都不算什麽。

“算了，不承認罷了。”方知敏眼神點點他手裏的飲料，“別拿着不喝啊。”

“嗯，喝。”陳寶笙大口喝飲料，回想着王初生氣的樣子，心裏膈應得難受。

不過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工作的樣子而已。

沒必要發火的。

這個脾氣，什麽時候在王初面前也能像在方知敏面前一樣，老實可控就好了。

他懊惱着，又生氣着，還後悔着。

這裏面，究竟有他別有用心還是真情實意，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晚上王初将那張卡還給陳寶笙的時候，陳寶笙還是控制不住，仍舊是生氣，“不用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用。”

周洋剛洗完臉就蹭過來，“什麽啊，什麽啊，我用。”

“啧，給你。”

周洋接過卡竟也不嫌棄，還嘟嘴對它親了一把，狡黠可愛。

“哎呀，剛好得買化妝品，你們這裏什麽都沒有。”周洋一擺手，卡又回到王初手裏，“王初，你幫我去買呗，我不想出門。”

這種近乎撒嬌的語氣王初受不住，他支吾着，“可我也不知道你用什麽。”

“就女生那一套，一樣的，你讓導購給你推薦推薦，就說給女朋友買的。”

“這……”

“錢我出，你放心。”

“可……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實在是怕買到你不喜歡的。”

“放心啦，我天生麗質，皮膚好得很，只要能補水的差不多都行。”周洋掐着自己臉蛋，湊近了給王初看，王初小心後退一步，周洋才又笑着道，“而且這一段我是不會出門的，因為一出門就會獵到下一個對象，連個空窗期的時間都沒有，你不知道，上一個男的，就你說的那個爛人，啧啧，太重欲了，我得好好緩一緩。”

“哦。”王初不自在小聲哦了一聲。

陳寶笙卻是大聲切了一聲，扭頭走開。

他已然是不待見周洋，即便他穿着涼爽說話嗲聲嗲氣，陳寶笙也不向他投去太多眼神，說話更是有一搭沒一搭，要麽就出言嘲諷，态度比之前對王初還不如。

之後的假期，周洋一直待在家裏，連下樓都不願意，王初偶有出門，大部分時間也在家裏，兩人會一起看電視，做飯，周洋嘴上沒有遮攔，時不時逗得王初不知道怎麽回話，最後總以哦結尾。

他突然驚覺，陳寶笙已經很久沒有和他開這種類似的黃色玩笑了。

也不知怎麽回事，和周洋在一塊，王初總能想到陳寶笙。

“王初，你……是不是無性戀啊？”

有一次，周洋好奇地看着王初問。

王初不自在反問，“什麽是無性戀？”

“就是不管男的女的，都沒有性欲望，不管上邊下邊，也都沒有興趣的。”周洋好奇到翻看王初的手，“他們還說掌紋有一個代表性欲，是哪一個來着。”

王初這下是真的不自在了，他堪堪抽回手，臉色黯然，“如果真的是，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啊。”周洋張揚笑起來，“這多酷啊，不像我，根本就離不開男人。”

王初不理解，卻也不反駁。

周洋自顧自說下去，“我啊，沒什麽理想，就想依附男人活下去就行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需要強壯的人去開疆拓土的，像我這樣的，就該被養起來，什麽也不幹。”

“那我這樣的呢，既不強壯，又不柔美，就是個普通人。”王初表情認真，“我們是來充數的嗎？”

“哈哈哈。”周洋誇張的笑，白皙的身子幾乎陷進沙發，自他來之後一直是睡在這個簡陋的沙發上的，可他偏偏就能讓這個沙發看起來越來越柔軟舒服，他笑夠了，擦着眼角滲出的濕潤，指着王初，“你好幽默哦。”

“啊？哦……呵呵。”

沒人說過王初幽默，他們只會說王初正經，較真，甚至心眼小，不夠大氣，這樣的詞彙他都聽過，在同事的嘴裏，他是不折不扣身量大但氣量小的人。

随他們吧，人很難向另一個人證明自己是怎樣的人，尤其上了歲數之後，大多數成年人都是複雜而多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