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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王初父母是小城市老實本分的人,沒有太高的學歷,一輩子靠的是雙手掙錢糊口。
他們不懂五行,王初王晴的名字最簡單不過,卻也表達了兩個孩子保持初心與像晴天一樣開朗的期望。
然而事與願違,像晴天一樣開朗的王晴,最終隕落在黑夜。
“屍體是10月22日淩晨1點20分在花溪明光大廈下面被發現的,經監控調查顯示,王晴在10月21日晚上八點就上了大廈頂樓,并且只有她一人,初步判斷,王晴系自殺。”
“這是王晴合租室友劉芳的筆錄,她講王晴此前精神就有異常,經常大叫大哭,說她的異常完全是因為王晴的男朋友陸寧溪,他曾主動追求王晴,王晴和他在一起後又劈腿了別的女生。”
“這是陸寧溪的筆錄,他承認追求王晴,和王晴在一起後,發現王晴和他想的不一樣,說她神經質,妄想症,還要幹涉他的一舉一動,他實在受不了要分手,王晴不願意他才劈腿的,他最後一次見王晴是在10月12號晚上七點,王晴堵住他和女朋友,陸寧溪打了她一巴掌,之後沒再見面,物證人證均吻合,陸寧溪排除作案嫌疑。”
“王晴家屬,經花溪第二大隊七天調查研究,王晴生前或患有中度抑郁症和輕度躁郁症,又因感情受挫導致病症加重,現确認死者王晴系自殺,該案由此結案,節哀。”
王晴頭七這一天,王初和父母領回她破碎的屍體,送進焚化爐之後,便只剩一捧骨灰。
一家四口只有王晴性格外向,她走了,家裏更顯沉重,整日整日無人說話。
父親王投軍兩鬓斑白,愁眉苦臉,母親吳品憶以淚洗面,不分日夜。
王初守着王晴簡單寥落的遺物,情緒崩潰。
他不知道這些遺物中哪件可以證明王晴患有中度抑郁症和輕度躁郁症,又是否有人證或者醫療證明,那樣簡單的一句話就交代了一個人的死亡,仿佛只是一片羽毛隕落,沒有人在意。
放不下的只有親人。
終于一日,王初在花溪明光大廈找到陸寧溪,王晴的前男友。
“哥!哥!別打了別打了,求你了!”陸寧溪被王初壓在地上,臉上挨了不少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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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初甩了甩麻痹的右手,将快要掉下的眼鏡推回原位,鏡片後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憤怒和悲傷。
陸寧溪見他住了手,顫巍巍往後一點一點退着,直到退到了他以為安全的距離,才捂着臉喊,“王晴的死跟我沒有關系!警察都說了!”
“你敢說沒有關系?”王初面目猙獰,“你為什麽要招惹她?又為什麽要抛棄她,劈腿別人!就是你的卑劣行為害死她的!”
“你錯了!”陸寧溪抹了把嘴角的血,站起身,“就算不是我,是別人,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跟她過得下去,害死她的是她自己!因為她心理扭曲,變态,她就是個瘋子!”
“你說什麽?”王初向前,一手揪住陸寧溪衣領,一手就要揮上去,“找死!”
“找死我也要說了!”陸寧溪脖子縮着,“王晴她精神有問題!你家人放她出來禍害別人你們也有責任!當初是我瞎眼,我後悔了不行嗎,我跟她提分手,她就整天跟我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男人是蛆,是臭蟲,你也是男人,你爸也是男人,我就問你們聽這話什麽感覺?”
陸寧溪漸漸紅了眼睛,“我除了劈腿別人讓她死心我還有什麽辦法?甩不掉她就不是她死而是我死了!我真的一天一分一秒都跟她過不下去!”
王初咬牙,絕望的閉上眼睛,手下早已松了力道,陸寧溪正衣領,抹眼淚,嘴上依舊倔強補充着,“是你們家人害死她,還害了我!是你們的問題!”
似乎終于吐露出心中所想,陸寧溪倒退着望着一動不動的王初,直到五米遠距離,仍不見他有動作,轉身快速落荒而逃。
王初顫抖的睫毛下流下兩行淚水,眼鏡再次滑落,他一把拿掉眼鏡,整個人跪在地上,“啊啊啊啊!”
王晴跳下來的地方距他現在所在的地方不遠,只要向南走過去十幾米,地上隐約的痕跡還在,即使是在這樣一個地方,陸寧溪也沒有任何的敬畏,反思,悔過,哪怕是恐懼。
王晴選了他上班的地方自殺,可從頭到尾,他都絲毫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自己。
可是,該把悲劇全部怪在陸寧溪身上嗎,該去把所有恨放在他一個人身上嗎?
王初用力到捏碎了手中的眼鏡片,低頭粗重喘息着。
父母老實笨拙,很少主動傳輸教育,王初又覺得雖是兄妹但男女有別,對王晴更多的是包容,她找上自己要什麽自己就努力滿足她,所以,他也很少主動給她傳輸過什麽思想。
王晴的人生觀價值觀都是從外攝取的。
而他們從來不知道她攝取了什麽。
可王初是有過機會了解的,是他把王晴叫去菀安工作,是他看着王晴在自己身邊暗戀了一個男生,繼而引發心境變化。
是他沒有把握住機會,任憑王晴一個人回了花溪,之後的聯系也僅止步于知道她租到了房子,找到了工作,然後就沒有再問其他的。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忽視了王晴的心理情緒,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絕望離開,直至死去。
甚至,在她站在明光大廈的樓頂時,在他蹲在樹下的石座上時,他有那麽長的時間可以撥出去那通電話,可他竟然沒有。
明明在那一刻那麽想家,那麽想聽王晴和父母的聲音,是因為在那一刻,王晴同樣也在想他,想父母,是血緣的羁絆和至親的連接,讓他有了超出常人的心靈感應,可是,他為什麽沒有撥出去?
為什麽?
如果撥出去了,會不會結局不一樣?
王初不能原諒自己。
不過,不能原諒的,依舊有陸寧溪!
王初再次出現在陸寧溪面前,驚吓得他張大嘴巴捂着頭向後躲閃。
“跟我去個地方!”
王晴葬在花溪鳳凰山公墓,是王初堅持選擇的,因為家住在花溪下的鎮上,一沒土地二沒關系,祖輩的墳墓都被鏟平蓋樓也沒個說法,王初不願意他的妹妹像旁人一樣随便找個山頭下葬。
鳳凰山公墓,王晴墓前。
陸寧溪哭得尤其大聲,或許是看到墓前的照片感到恐懼,或許是身上的傷實在是疼,他眼淚鼻涕一起流,額頭都磕腫了。
王初冷冷看他,原來做虧心事的人都是沒有骨頭的。
“哥,哥,你原諒我吧……不對,不對……小晴,小晴,你原諒我吧,我錯了,錯了……我給你磕頭賠罪,你別找我……”
王初由着他哭,由着他說,直到山風簌簌,倦鳥歸巢,墓地裏有着空一般的寂靜。
“陸寧溪,我問你,你當初喜歡小晴什麽?”
“啊?我……”陸寧溪沒料到王初會如此問他,還是這樣平靜的語氣,結結巴巴回答,“我就是...喜歡她跟別的女生都不一樣...我說不清楚哪不一樣,反正打眼看過去,就是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都說不出來,究竟是喜歡小晴本身,還是對不一樣的事物的獵奇?
“那你怎麽追上她的?”
“啊?這……”見王初神色如常,陸寧溪膽子又慢慢大起來,臉色有些不耐和敷衍,“就是送她書,都是些網絡小說,她喜歡那玩意喜歡得不得了。”
網絡小說?
王晴喜歡看網絡小說?
王初皺眉。
隐約間,似乎想起他們之間有過這樣的對話。
“啊啊啊啊,太貴了!”
“什麽太貴了?”
“實體書啊!還是看txt吧!”
“什麽書啊?”
“啊?啊……呵呵,沒事哥,呵呵,沒什麽書……沒什麽書。”
那時倆人都大學畢業了,關于知識進修王初本人雖然不考慮,但是王晴如果想他一定是支持的,只是不管怎麽問什麽書,王晴都不給予回應,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原來只是網絡小說。
“那書呢?你送她的書都在哪裏?”
為什麽王晴留下來的東西裏沒有看到書?
“我怎麽知道啊!”
“算了,你走吧。”王初不再看陸寧溪,“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夢到小晴。”
陸寧溪聽不出這句話是真心祝福成分多,還是威脅恐吓成分多。
他只想趕緊逃離,恨不得一轉身就把這一切抛諸腦後,王晴會徹底在他腦海消失,哪怕是夢裏,都不會再出現。
王初找到王晴的合租室友劉芳。
對方也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女孩子,留着齊肩的直發,溫柔大方。
“對不起王晴哥哥,因為她的屋子實在不好租出去,我這邊也承受不住雙份房租,所以準備搬走,這裏有些亂,你別介意。”
“沒關系。”王初直接開口問,“你知道王晴有收藏一些書嗎?那些書在哪裏?”
“哦,我知道,不過……”她思索着,面上出現愧色,“就她前些時候情緒很不穩定,有一天竟然還在屋裏燒書,我是聞到煙味進去阻止她的,我生氣極了,還跟她發生了争執,後來,她沒在家裏燒,應該是出去把那些書都燒了。”
“沒事。”王初對她微笑,似在安撫她的自責,“一本都沒有留下嗎?”
“沒有...警察來搜過她的東西,能拿的都拿走...哦,對了!”她激動轉身,從一堆淩亂的行李裏掏出一本書來,笑着遞過去,“這本,這是她送我的!我其實不看小說,但我也大概知道,她給我之後我一看,才明白這本是bl,她應該是只看言情,可能買錯了,你看這封面,這書名,确實容易搞混。”
王初拿過那本書,書名叫做《校服補丁》,封面是正中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的背影,景深拉遠,幾個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面向他微笑,打開封面,扉頁上有一段話。
“學生時代,異性戀都是被打壓的,更別提同性戀了,可它仍然像是校服上的一塊補丁,不管它的位置有多隐蔽,總會被整天處在一起嬉笑打鬧的同學發現。”
“有的同學會指着他哈哈大笑,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這麽老土,還用補丁?有的同學站出來反駁,補丁怎麽了?只有他有補丁,跟我們的校服都不一樣,多個性啊。”
“而你,只能用手捂住那塊補丁,尴尬地站在原地,回家之後,你就會把校服脫下,疊好,放在衣櫃最深的角落,再不拿起。”
女孩情緒平靜下來,“要不這書你拿走吧,反正放我這裏也是沒用。”
“謝謝。”王初真誠微笑。
“沒什麽的。”
之後,王初離開了那裏,也離開了花溪。
王晴不在的第十天,王初坐在公司工位上。
請假的緣由是親人去世,喪假只有三天,王初堅持要兩周,丁震直接喊,“兩周就是15天!半個月!你比別人落後半個月!剛升的高級還想不想保住了?啊?王初,親人死了是難受,可活着的人還得過啊,他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過得好啊,不是嗎!”
丁震的話總是先抑後揚,不管不顧先訓斥一頓然後再做出看似為了他好的态度,說得句句在理,一副好為人師的做派。
王初讓步,“十天。”
“随便你!”
王初以為這是結束,可還未挂斷的手機那邊傳來馮鵬飛的聲音。
“他是死爹了還是死媽了?就算是爹媽死了,我們那邊也就三天時間就處理完了,現在喪葬沒那麽麻煩。”
丁震脾氣不見好轉,“誰知道,不知道誰死了!”
王初默默挂掉了電話。
是時代變了還是人變了,一個人的死亡可以變得這樣輕賤,三天,喪葬結束,就可以告一個段落。
世間再無這個人的痕跡,活着的人也再不用為他做任何麻煩的事。
一切重新回歸正常。
沒有任何人在意。
這樣一家菀安排名靠前的代辦企業,有着相對完善的體系和優渥的福利,卻也有着見不得人的利益關系和勾心鬥角,王初早已看清這一點。
再肮髒,再惡心,再觸及底線,辭職兩個字都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的。
活着的人的确還得過。
可他不知道的是,王晴如果泉下有知,會不會怪他。
晚上回家,王初終于等到陳寶笙下班,十天了,兩人終于再次見面。
“陳寶笙。”
王初悲傷郁結,眼鏡碎了也沒再配,整個人頹喪的如失了家的鷹。
可陳寶笙也沒好到哪裏去,他面色發灰,精神不振,像是生病了一樣。
“你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走?”王初擡眼看他,視線模糊,聲音沙啞。
陳寶笙站在門口,發出低沉嘆息,“你看他走了,所以也想趕我走?”
“他?”王初表情微動,“周洋走了?可他化妝品還在……”
回家沒有看到周洋,還以為他開竅自己出門了,原來竟是走了。
“可能他并不需要吧。”陳寶笙叉腰,問,“我可以坐下來嗎?”
“坐啊。”
王初動了動,以為他要坐在沙發上,結果他卻坐在對面椅子上,森森卧在茶幾下面,發出微小的呼嚕聲。
“他去了哪裏?”
“不知道。”
“他有說什麽嗎?”
陳寶笙十指交握,骨節突出,青筋顯露,似乎在遏制着什麽情緒。
周洋走之前的确說什麽了,他穿着來時的衣服,從頭到腳光鮮亮麗的,笑着對陳寶笙說,“王初跟別人不一樣,你,我,都不能逮着他禍害了,笙哥,我走了,你也走吧。”
陳寶笙黑着臉,看向森森,“他舍不得讓森森走。”
“那你就把森森留給他,反正森森也喜歡他,他一個人……也有個伴。”
“誰不是一個人了?我也是!”
周洋哈哈大笑,“那要不試試你們倆在一塊呗,就都不是一個人了。”
陳寶笙握緊拳頭,“你胡說什麽!”
“哈哈,當我胡說吧,我真的走了。”周洋剛踏出一步,就轉頭又道,“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問。”
“我跟他的視頻,你看了嗎?”
陳寶笙一瞬間指尖陷進了肉裏,心中不知怎麽騰得升起憤怒,只是面上仍面不改色,“沒有,怎麽了?”
當初他直接将相機給了周洋,讓他負責打馬賽克并發出去,自己沒再過問。
“沒什麽。”
周洋走了。
陳寶笙和王初沒有他的任何聯系方式,如果是以前,陳寶笙找人打聽打聽,或許還能打聽到周洋的下落。
可是現在,他的離開無異于從他們的世界裏離開,若非有王初遇見他那樣的巧合,便不會再相見。
陳寶笙咬牙,“他什麽也沒說。”
“好吧。”王初的視角只能看見森森的背,他盯着那一點黑,道,“你也走吧。”
以前因為森森說不出口,現在卻是必須說出口,面前的人,包括周洋,無論有意無意,都曾對王晴造成過傷害。
就算王晴是因,可王初也不得不把那份傷害轉嫁給他們,他怨自己,怨他們,唯獨不能怨王晴,更不能還讓他們住在王晴曾住過的房子。
“我求你了,你走吧。”王初赤紅着眼睛,手指用力撕扯沙發坐墊,“我不欠你什麽!從拍視頻那天之後就不欠你什麽!你為什麽要找我?為什麽要抓着我不放?你去找找,外面有人願意收留你,你也完全可以自己找住的地方!你能不能離開我的世界,能不能?”
這一刻,王初才知道,真正的悲傷是無法靠任何外力緩解的。
以頭搶地,歇斯底裏才是最合适的發洩渠道。
什麽安慰,什麽散心,什麽喝粥,統統都不會管用了。
人類面部最直接的表達就是情緒,不加掩飾的情緒外放中,只有痛苦和悲傷是最難掩飾得住的。
或許是王初情緒太過崩潰,手指撕扯得太過用力,看起來近乎發狂,陳寶笙沒有任何思索,過去用自己強壯的雙臂抱住王初,将他整個人圈在懷裏,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胸膛。
“王初,王初,你冷靜。”陳寶笙順着他的話輕柔回應,“我能,我能,你放松,我能,好不好?”
那一晚,是王初整個人生中情緒外放最重的一次,平日裏的面子,嚴謹,壓抑,約束統統不管了,他在陳寶笙的懷裏,狠狠捶着他的一邊胸膛,眼淚染濕他的另一邊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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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