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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剛進廚房,陳寶笙便先發制人,“你把他帶家裏幹什麽?”
他臉上的傷還餘有青色痕跡,面露兇惡的時候更顯跋扈,王初最不喜他這個樣子。
“沒記錯的話,你也曾帶他來過家裏啊。”王初繼續盛飯,動作不停,“還有,沒記錯的話,這裏可是我家吧。”
陳寶笙臉色難看至極,“你!你……”幾個你之後,才發出咬牙的音節,“你什麽時候跟他走近的?”
王初不看他,預備端飯出門,陳寶笙橫着身子,大剌剌拉住他,眼睛炯炯有神。
王初無奈,“我跟他走近怎麽了?”
“他…他……”陳寶笙自己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成結巴了。
“他喜歡我是吧?”王初搶過話,面上沒有任何波動,“你說過了。”
“知道你還……”陳寶笙身體僵硬,“你不是說你不喜歡男的?”
“我不知道,周洋說我是無性戀,或許他是對的,所以,我還怕什麽呢。”
王初臉色暗淡,眼窩憔悴,自王晴出事以來,他在陳寶笙眼裏,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了,連這樣的話都随便說出口。
陳寶笙心口窩着一股火氣,越來越盛,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發洩,只有胸脯的起伏昭顯着他的情緒。
王初卻是不理他,繞了繞身子,繼續端飯出去了。
吃飯間,森森趴在門口,眼睛直溜溜看着他們,韋傑于心不忍,道,“給它也吃一點呗。”
陳寶笙厲聲厲氣,“它不能吃人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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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什麽啊?”
“它有狗糧。”
“狗糧多沒味啊,我們老家的狗都可以吃飯菜的。”
陳寶笙急了,“飯菜重油重鹽,狗吃了加重負擔,短壽的明不明白!”
韋傑縮縮脖子,小心看向不語的王初,哦了一聲。
陳寶笙說完短壽兩個字也趕緊看向王初,觀察他的反應,自他把所有問題推給黃思沛之後,王初便不找他讨論森森的病情了,可是這個謊言卻一直紮根他心底,每每想起就慌亂不堪。
“還短什麽壽啊。”王初終于開口,帶着悲涼的笑,“它要想吃,讓它嘗嘗吧,反正,它只有最後的38天了。”
他說着勾手讓森森過來。
陳寶笙一把拍下他的手,呵斥,“不行!不能嘗!”
不管是森森,還是韋傑,都被他們倆之間可怕的氣氛吓到了,各自一動不動僵硬着身子。
直到王初撲哧笑出來,“算了,你的狗,你不讓嘗就不嘗吧。”
他一定要把你的我的挂在嘴邊,陳寶笙心裏更堵了。
突然,他起身拿了上次周洋買剩下的酒,暴力開啓酒瓶,還未入喉,王初道,“好酒不應該一起品嘗嗎?”
陳寶笙斜眼看他,一言不發,只繼續暴力開啓了兩瓶,給王初和韋傑一人推過去一瓶。
“額,謝謝。”韋傑膽怯地小聲道謝,完了看向酒瓶上陌生的字母,摸不着頭腦。
“喝啊!”陳寶笙喝道。
“好啊,喝!”王初舉起酒瓶,三個人三個酒瓶在空中相撞,随後醇香的酒伴随着苦澀入喉。
森森只能老老實實的保持距離看着三人沉醉。
王初紅着眼睛問,“我問你們啊,假設是你們的生命只剩最後38天了,那你們會怎麽過?”
“王初!”陳寶笙咬牙,頻頻喘氣。
韋傑有些醉了,他小心看一眼安生睡覺的森森,眼睛轉了轉,“我就房子退租,衣服鞋子捐了,我的手機,耳機,小電車賣了,能換一點錢去旅游,走哪算哪吧。”
“挺好。”王初舉杯,看向陳寶笙,“你呢?”
陳寶笙先是歪頭翻個白眼,再是垂目沉思,似乎是怎麽想怎麽接受不了,擡眼瞪着王初,“我不會!你也不會!森森……它也不會!沒有這種假設!”
王初搖晃着酒杯放下,“你不說算了,如果是我的話……我的……”
王初漸漸将臉埋在胳膊肘上,幾秒後,又突然擡頭,嘴唇顫抖,“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的父母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最後的兒子。
他還沒有掙到錢,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他還沒有去過首都,看過升旗,少年的雄心壯志,還從未實踐經營過。
他不能消極的等死!
王初的答案無疑和陳寶笙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不願對命運妥協的人。
“唔。”韋傑酒量最淺,他已經抱着毯子歪倒在沙發一角,面色坨紅。
其次是王初,他喝得越多眼睛和嘴巴越紅,渙散的同時又努力保持清醒。
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陳寶笙喝得雖多,可是他不想醉,他想聽王初說話,便也強迫着自己眯着眼睛,只一味地盯着王初看。
“他醉了。”王初搖晃着站了起來,往韋傑身邊走去,這在陳寶笙看來無異于去抱韋傑睡覺。
“你幹什麽!”陳寶笙攔在他面前,低聲道,“我不介意他睡我的沙發,你就讓他在這睡!”
王初皺着眉頭,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人,鼻子也往上皺,然後撇嘴,“你是誰都不介意。”
陳寶笙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拉着王初往一邊退,邊退邊問,“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你說我誰都不介意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以為是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喝醉後的王初看起來脆弱易碎,實際上脾氣還是倔強得很。
“我!”陳寶笙覺得腦袋翁一下就醒酒了,他微躬身,湊近王初的臉,忍着氣,“你是不是因為我跟周洋…還生着氣呢?”
王初下意識後縮,語氣不急不緩,“你情我願,沒什麽不對。”
這句話又是在映射那件事嗎?
陳寶笙只覺腦殼都是疼的,“那你是還氣着…我當初強迫你和周洋……”
陳寶笙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都是不該提的禁忌,卻偏偏借着酒勁都問了出來。
“是我們的錯,該得的懲罰,沒什麽氣的。”
王初說話斷頭斷尾,陳寶笙聽不出究竟是他不生氣,還是他認為這些事不能生氣,這是兩碼子事。
“我問你,我就問你!”陳寶笙抓住想逃的身子,“我問你生不生我的氣?如果知道我還騙了你,會不會更生我的氣?”
很明顯,沉不住氣的是陳寶笙本人。
王初朦朦胧胧地看着他,眼前皆是霧氣,他看不清現實和虛幻,聽不出真情和假意。
“我氣…我氣啊。”王初捶着胸口,青筋畢露,喑啞低泣,“我氣你為什麽帶着周洋踏進那家店,為什麽要在那裏做那件事,為什麽要被她看見,我氣你為什麽又來找我,為什麽和他又去做那樣的事,為什麽還不走,為什麽啊……”
王初的哭聲太壓抑了,類似他之前陪同一個情人探望胃癌的父親,腫瘤科室一路走下來,皆是這種壓抑的哭聲,如有千百只手指在心尖上撓,難受得要命。
“你這不是氣,你是恨吧。”陳寶笙寬大的手包住王初成拳的手,打在自己胸口上,“王初,你妹妹的死,跟我和周洋有關吧?”
第三次,陳寶笙第三次提起禁忌。
這個幾天前他問過沒有得到答複的問題,他又一次開口問了。
而這一次,王初回答了。
“是,是你們,是我,還有一個畜生,我們都是逼死她的兇手。”
即使多次回避,王初還是不得不承認,王晴暗戀周洋是種子,王晴偷拍視頻是導火索,接下來的一切全部是打翻王晴的三觀和執念和過程,在這一系列過程中,周洋是因,陳寶笙是罪,王初是果。
他作為王晴最親近的人,沒有将這件事處理到最好。
甚至後期他打着為王晴好的名義,一味隐瞞欺騙她他的處境,其實仔細思索,王晴怎麽可能相信變态,人渣,敗類的陳寶笙會放過他呢。
如此這般,其實并沒有幫助王晴,她本就極易脆弱的心理的被進一步扭曲。
王初覺得陳寶笙說得沒錯,他不是氣,他該是恨着他的,可是就如上一次喝醉糊裏糊塗講了工作的委屈一樣,這一次,王初再一次主動坦誠了清醒之下必不會坦誠的事,王晴的死。
或許都是因為酒精吧,就像酒精可以助長一個人的情欲,所以陳寶笙和周洋做了,王初可以理解。
他有想過,自己什麽時候也可以趁着酒勁放縱一次多好。
不知道身體滿足的時候,心靈會不會亦是滿足。
意識模糊的時候,王初嘆息着床鋪什麽時候變硬了,四肢翻動了下,似乎有什麽力量鎖住了他,他的耳膜傳來咚咚有節奏的聲響,像是哄小孩睡覺的撥浪鼓,進入夢鄉時,王初嘴角是笑着的。
陳寶笙看着近在眼前光潔的額頭,額頭下閉目的睫毛,挺立的鼻子,無意識微張的嘴,但看每一個都很普通,組合在一起卻是怎麽看怎麽順眼。
什麽時候覺得順眼了呢,陳寶笙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哪裏不一樣了。
懷裏的身體逐漸放松,陳寶笙亦松了力量,虛虛攏着,一只手在他後背規律的敲着,不知不覺就輕輕哼起了歌。
哼着哼着又忍不住唱了出來。
屋頂華麗的吊燈飾品在空氣流動中微微擺動,陳寶笙一直盯着它,嗓音輕柔。
“曾幾何時聽着似是而非看着你的孤傲,
記已是往昔,
憶已無所向,
盼不再住着從前,
睡意朦胧忽睜開雙眼看見了你,
我猜是假的,
這夢是假的,
境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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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來自子明的《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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