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江嶼在醫院待了沒多久, 就有消防機關的人來找他。
失火的原因調查出來了,因為有人将煙頭扔到了他家後院,可以說是無妄之災, 後續的相關事項江嶼自己懶得再管, 直接聯系了江肅公司的法務部門, 現在當務之急是搬家,以及恢複一些工作文件,還有相機。
之前和宋勝說的有房子不是假的,但那邊根本沒住過人,什麽都沒有, 全都得弄起來。
這麽一來, 一直到天黑,江嶼才有了休息時間。
訂了晚餐, 江嶼先去傅修時家裏喂了小白。
小白每次見他都高興得不行,晃着尾巴, 好像壓根不在意它真正的主人有沒有回家,也不吵着要出去玩, 聽話得過分了。
可能是和小時候曾被抛棄過有關, 不敢奢求太多, 會格外聽話, 怕再度被抛棄,
這種刻在骨子裏的害怕, 可能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去治愈。
動物一樣,人也一樣。
拎着晚餐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比較晚了, 白天江嶼走的時候傅修時在工作, 現在回來,傅修時還在工作, 看起來,壓根就沒有休息過。
他一進去,傅修時就停下了敲鍵盤的動作,沒料到他還會回來,傅修時失語了片刻,有些手忙腳亂地想把電腦藏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不想讓江嶼看見自己受傷了還在不停地工作,怕江嶼擔心自己,雖然這也不太可能,也可能是怕江嶼覺得自己和以前一模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極致自私主義者,眼裏除了利益,什麽都看不到。
但電腦也沒地方藏,只能藏在被單底下。
這種行為,幼稚得要命,江嶼把晚餐放到桌上,眼皮擡了下,“這種招數,我從幼兒園開始就不用了。”
傅修時愣了下,嗯了聲,“我只是……”
“你幹什麽和我沒關系。”江嶼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不用和我解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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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修時垂下眼,沒有說話,只是片刻後又直直看着江嶼忙碌的背影。
雖然不清楚江嶼為什麽還會回來,他沒有那麽自信,覺得江嶼是回來照顧自己的,但這種兩個人相處的時刻,讓他感受到了許久沒感受過的溫暖,這是過去這段時間裏連夢裏都不敢出現的畫面。
傅修時不敢打擾江嶼,怕江嶼又要因此生氣,就只能直挺挺坐在那裏。
江嶼回頭的時候,看見他這種堪比小學生上課的坐姿,一邊想傅修時就不覺得累?一邊又想傅修時是不是有病。
把菜都拿出來後,江嶼給自己搬了張椅子,幾乎一天沒吃東西,他已經快餓壞了,為了不傷胃,晚飯買的都是比較清淡的,吃之前,江嶼又回頭看了傅修時一眼,“你吃過了沒?”
傅修時連忙說,“沒有。”
如果忽略他扔在垃圾桶的那個一次性飯盒的話。
醫院裏有專門訂的營養餐,尤其是傅修時這個情況,目前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
江嶼嗯了聲,拿了盒買多了的飯,“還有多的筷子,自己看着點吃,別影響到你背後的傷。”
總歸傷口是因為他引起的。
江嶼還沒這麽沒良心。
于是傅修時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江嶼有些被他的表情燙到,不自然地轉過臉,低頭去盯自己的筷子。
心情也有些微妙。
傅修時這表情,應該是開心的,但江嶼卻無端感覺到難過,心酸,想起傅修時之前說過的喜歡他,不自覺就出了神。
一直到傅修時在他身邊坐下。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江嶼也很久沒有和別人一起吃飯了,除了回家的時候,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吃飯,包括在影棚裏,大家的工作都很忙,有時候他忙完了,別人還沒忙完,吃飯都是匆匆扒幾口,其實扒飯的時候江嶼有點體會到那時候傅修時很忙的感覺。
工作很累但充實,但又總覺得缺了什麽。
吃過飯,病房裏來了個意外來客——周衡。
也是巧合,他們所在的醫院正好是周衡任職的醫院,周衡也是恰巧他同事看見了傅修時的名字,問他是不是經常來找他的那個病人,才找到傅修時這裏來。
畢竟在他的印象裏,傅修時獨來獨往的,真遇上這種倒黴事兒,身邊沒個人怪可憐的,總得關照一下他的前任雇主。
但那個同事忘記告訴他,其實和傅修時一并被送來的還有個人。
以至于周衡敲門進病房看見江嶼後,愣了下神,但很快恢複正經,伸手向江嶼介紹自己,“你好,我是周衡。”
江嶼淺淺和他握了下手,“我知道你。”
畢竟周衡現在經常出現在徐知節的朋友圈。
周衡也知道是什麽原因,挑了挑眉笑了下,“我也是。”
他倆在這兒跟熟人見面一樣,傅修時神色卻顯得微妙。
即使江嶼說已經和徐知節分手了,但徐知節出軌這事兒卻沒法抹去,而江嶼又說過他知道徐知節幹的那些事,他們口中所說的認識,大概率就是因為這個。
傅修時面色淡下來,看向周衡,“你來幹什麽。”
“來看看你,怕你一個人待着無聊。”周衡聳了聳肩,“不過現在看起來我可能比較多餘。”
他說着看向江嶼。
“沒有。”江嶼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你們聊。”
他手機響了起來,也對傅修時和周衡聊些什麽不感興趣,也省得周衡誤會什麽,還不如直接出去。
江嶼一走,傅修時神色更淡,見他這表情,周衡啧了聲,故意道:“幹什麽這表情,怪我過來害你心上人走了?”
“你知道為什麽。”傅修時語氣很淡,滿滿都是不歡迎的意思。
周衡瞬間明白過來了,感情傅修時還在這兒誤會着呢,他還以為這倆在一個病房可能是誤會解開了複合了,結果搞半天還是沒有,周衡咳了聲,“那什麽,既然這樣那我先走了啊,至于那個事兒……”
周衡也挺冤枉,但還是沒說,這種事兒,還是讓他們自己說開了的好,從別人口中聽來的,遠沒有當事人告訴自己的來得真誠。
江嶼回來的時候周衡已經走了,傅修時正盯着門口的地方,見他進來,神色變得有些緊張。
“你想說什麽?”江嶼皺着眉,他剛才接了個電話,他被燒掉的電腦裏部分文件恢複不了了,有些照片還沒交給客戶,重拍的話有些不切實際,損失只能算在他自己頭上,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傅修時張了張嘴。
不知道該怎麽說,讓江嶼不要難過?
江嶼是因為徐知節在難過。
這種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傅修時知道,如果他提了,江嶼肯定又要說這種話。
但他不想看見江嶼難過。
沉默片刻,傅修時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服,“……我想洗澡。”
江嶼還以為他要和自己說什麽關于周衡的事情,沒想到一開口确實這個,他頓了片刻,“誰攔着你了嗎?我不是給你拿了內褲……”
說到這兒,江嶼自個兒噤聲了。
分手太久,面對面提起這種私密的東西,總覺得很奇怪。
“醫生說不能沾水。”傅修時耳根有些泛紅,“我……”
江嶼笑了,“你不會想讓我幫你洗澡吧傅修時?”
他本來就是随口一問,哪知道話扔出去,傅修時突然擡起頭,又是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問他,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你覺得給前任洗澡,正常嗎?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我還是個正常男人。”江嶼說着視線落入傅修時解開兩顆扣子的病號服領口,又立刻偏過頭去。
傅修時想得倒是挺好。
傅修時嗯了聲,“我知道了。”
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
江嶼就很煩他這副樣子,明明以前一副面癱臉,不管什麽事情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現在卻搞得跟誰欺負了他一樣。
片刻後,江嶼看了眼時間,“我去問問有沒有護工。”
答案是沒有男護工,只有女護工,雖然是阿姨,但總歸男女有別。
而傅修時這個性向,就算是男護工,似乎也不太方便。
回來之後,江嶼看着跟小學生一樣坐在床邊的傅修時,突然明白了傅修時為什麽一直沒睡,可能是覺得身上太髒了,但也總不能一直不睡覺。
半晌,江嶼沒好氣,“起來,進浴室,褲子別脫。”
傅修時确實比以前瘦了很多,他身上之前有不少肌肉,但現在沒了,雖然瘦,但又不柴,後背上的傷雖然處理過,但看起來依然猙獰,被燙傷的皮膚應該很痛,也需要很久才能完全長出新皮,傅修時卻從受傷開始到現在一直沒喊過痛。
江嶼垂着眼,小心翼翼避開受傷的皮膚,動作越來越輕。
“周衡是徐知節前男友。”快結束的時候,傅修時突然開了口。
江嶼愣了下,擡起頭,看見傅修時通紅的耳朵,不怎麽感興趣地哦了聲。
他又不是不知道。
“徐知節……不是什麽好人。”傅修時說得很輕,生怕惹江嶼不高興,脊背變得有些僵硬。
“是嗎?”江嶼無所謂地問,指腹不小心在傅修時後背上刮過,把毛巾扔進熱水裏,“所以?”
傅修時依然保持着背對着他坐的姿勢,渾身繃得厲害,垂着眼輕聲道:“周衡以前是我家家庭醫生,現在在這家醫院任職,我之前生病找了他,他……他……”
“你想說他也不是什麽好人?畢竟他搶了我男朋友,是吧?”
男朋友這三個字,讓傅修時暗暗握攏了五指,他低低嗯了聲。
“所以你想表達什麽?”江嶼倚在水池邊上盯着傅修時通紅的耳根問。
傅修時張了張嘴,最後只說了四個字:“你別難過。”
但從語氣上聽起來,難過的人好像是傅修時。
江嶼下意識想說那跟你有什麽關系,話到了嘴邊又莫名其妙吞了進去,發不出什麽難聽的聲音來。
氣氛就這麽安靜下來。
病房裏雖然開了空調,但氣溫還是不高,站了一會兒江嶼覺得有點冷,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他訂了影棚附近的酒店,再待下去估計今晚又睡不了多久,正準備開口傅修時卻突然轉過頭來,仰起頭看向他。
浴室的燈比較亮,江嶼以前覺得傅修時的眼睛很深邃,那種被他看一眼就很容易被吸引的眼睛,不止是以前,現在也有點,尤其是江嶼從裏面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他愣了下,皺起眉,正想問傅修時要幹什麽,傅修時卻很認真地看着他說:“別不開心……還有,別喜歡他了。”
“我……”江嶼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點表現出來“還喜歡”徐知節,但傅修時這話突然讓他想起那時候他坐在傅修時公司外面,天很黑,也很冷,他滿心歡喜地等着傅修時出來。
但見到傅修時之後,傅修時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別來了。”
隔得太久遠了,但江嶼想起那時候他的心髒體驗了從過山車最頂端墜下來的感覺。
可傅修時說的是別來了。
不是別喜歡他了。
手指無意識蜷縮了一下,江嶼垂下眼,淡聲道,“我喜歡誰是我自己的權利。”
早就料到是這種回答,傅修時嗯了聲,“那你換個人喜歡。”
傅修時表情太溫柔了,溫柔到讓江嶼整個人陷入一種不适應的狀态裏,他厭煩這種不适應,厭煩傅修時此刻的樣子,直勾勾對上傅修時的視線,“你以為喜歡一個人這麽容易?”雖然不想承認,但在傅修時之後,他好像就失去了喜歡別人的能力,嘗試過,但失敗了。
深呼吸一口,江嶼語氣更冷了,“不管那個人是誰,都不會是你。”
這種情況下,在傅修時因為他負着傷的情況下,說這種話,未免過于無情。
但江嶼控制不住自己。
一到傅修時這裏,一切似乎就失去了控制。
傅修時嗯了聲,乖順地說:“我知道。”他朝江嶼笑了笑,頭發還在滴着水,看起來毫無攻擊性,讓江嶼産生了一種溫情的錯覺。
極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江嶼繃緊了下颌。
“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給我個機會。”傅修時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等你有了新的喜歡的人……我再停下來等你,行嗎。”
行嗎。
不行。
江嶼想這麽說。
他們已經徹底結束了,本來應該徹底結束了。
但這兩個字怎麽那麽難說出口。
浴室裏潮濕得要命,空間也狹小,濕熱,讓人透不過氣,江嶼仰起頭,長長籲出一口氣,“即使我一輩子也不會喜歡你?不會答應你?”
傅修時說:“是。”
“如果我拒絕,你是不是還會像之前一樣,背地裏跟着我?”
太熱了,難受,連心髒跳動都變得困難,想要呼吸新鮮空氣。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換種方式。”
想要見一個,有太多太多方式了。
只要想,肯定就可以辦到。
傅修時知道,他嘗試過太多方式。
“不用了。”江嶼低下頭重新看向傅修時,沉默許久,江嶼說:“随便你。”
鏡子染上了霧氣,把什麽都遮住了。
但沒遮住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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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