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兩人從電梯出來，蘇陌拿出鑰匙準備開門。

身後沉默了一路的男人開口：“聊聊？”

蘇陌點頭：“去你家還是我家？”

鄒星辰：“你家吧。”

進了屋，蘇陌倒了杯溫水遞了過去：“不是說了我請你吃飯嗎。”

鄒星辰接過水杯，握在手心把玩着，目光落在晃蕩的水面上：“怎麽能讓女人請客。”

蘇陌沒說什麽，就這個問題上多說只會顯得她小家子氣。

鄒星辰突然說道：“聊聊念書時候的事吧。你那時候開心嗎？”

蘇陌垂下眼簾，很久沒說話。過了一會又擡起頭來，臉上浮現出一層虛假的笑：“開心啊，很開心，也沒有欺負我呢。”

她迅速轉移話題：“你呢，你的中學是什麽樣子的？”

鄒星辰沒回答這個問題。

他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個精致的黑色小盒子，遞給蘇陌。

這就是他按照網上的追妻攻略買的那條手鏈，讨女人歡心的小玩意。本來送的時候需要搭配一句溫柔的情話。

但他沒說，有點累，扣分就扣分吧。

蘇陌接過來：“送給我的？”

鄒星辰點了下頭：“打開看看。”

盒子內側的黑色絨面中間躺着一條鑽石手鏈。

燈光下亮得耀眼。

蘇陌将盒子遞還給鄒星辰：“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鄒星辰接過來，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手鏈：“來，我給你戴上。”

他靠在餐桌邊，樣子有點懶散，跟之前溫暖紳士的樣子不太一樣。

蘇陌擡起手，鄒星辰幫她戴上。

“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并不是你以為的樣子。”鄒星辰頓了一下，擡眸看着蘇陌，“你還願意見我嗎？”

蘇陌沒懂：“你想說什麽？”

眼前的男人突然走近，微微彎下腰來，呼吸漸近。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發現他皮膚很好，睫毛也很長，閉着眼睛的時候，像輕輕煽動翅膀的蝴蝶，帶着微微的顫抖。

他的雙唇險些就要貼上她的，她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麽，身體往後退了退。

他往前，攬住她的腰，再次低下頭來，眸色漸漸深了。

他唇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終于在距離她的唇不到一厘米的時候停下。

蘇陌從沒跟哪個男人靠得着這麽近過，她聞到他身上清淡的柑橘香味，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撲在她唇邊。

他力氣那麽大，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吞入腹中。

蘇陌掙紮了，身體不斷往後縮。

鄒星辰松開手：“你不喜歡這樣的，是嗎？”

不溫柔，甚至還有點粗暴。

蘇陌擡眸，眼裏看不見任何波瀾：“你怎麽樣我都喜歡。”說完又露出那種标準的淑女式的微笑。

這個回答毫無誠意，像是從各種情話大全裏面複制粘貼下來的一般。

他明白了。

他走到門口，終于轉身笑了笑說道：“剛才沒吓到你吧。”他又恢複了紳士的模樣。

蘇陌走過去，仰着頭看他：“沒有，阿辰。”

鄒星辰走後，蘇陌把手腕上的鑽石手鏈摘了下來，小心放進盒子裏整理好。

她承認自己虛榮，但也從不随便收受別人的好處。

等有機會，她會再退還給他。

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他頸椎可能不太好，她看見他揉了好幾次脖頸。頸椎病是常年對着電腦工作的人容易犯的毛病。

蘇陌打開淘寶，選了一款最貴的頸椎貼下單。

她把童秋蔓打給她的一萬塊錢又打了回去，然後看了一眼銀行卡餘額。

蘇陌洗好澡，靠在床頭刷手機。

一個學長聯系她，問她願不願接私單。

接私單的意思就是，設計師直接對接中間人或者客戶，不用經過她就職的那家公司。這在設計行業是非常常見的。百分之九十多的設計師都有過接私單的經歷，有時候賺的外快比工資都高。

有的公司對自己家的設計師接私單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別影響本職工作就可以。

有的公司對這方面的把控就很嚴格。比如奧麗，為了保證設計師的工作質量，這種接私單的行為是嚴格禁止了。

這也是奧麗對設計師的項目提成高的原因。百分之九十五的廣告公司，設計師是沒有提成的。

蘇陌手上的活很重，尤其現在公司缺了一個首席設計師，蕭茹又有意針對她。她被分到的任務就更重了。還多是些又難做，提成又少的項目。

比如星辰科技的就是，這家客戶又刁難，項目資金又少。

蘇陌：“謝謝學長，我考慮一下吧。”

學長回複：“那你快點，不然我就給別人做了。”

蘇陌從床上起來，坐在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

晚上十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除了工作，她還要不斷地學習。設計這個行業，時尚更疊非常快，不努力跟上潮流，就要被淘汰。

鄒星辰也在工作，感覺煩躁的時候，只要寫幾行代碼就好。

要不是為了追蘇陌，他很多時候都是直接睡在公司裏的。經常工作到淩晨四五點，躺在沙發上就能睡着。

頸椎有點疼，他捏了捏，繼續開始寫代碼。

他是《缥缈之路》手游的主程，作為根基的算法和架構将由他來完成。

四天後，游戲項目啓動，步入征戰頂級游戲公司的征途。

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一切都會是最好的開始。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蘇陌關掉ps，抱着毛絨玩具裹進被子裏補覺。

下午四點鐘，熬了個通宵又都補好覺了的兩個人同時從房門裏出來。

按照之前的約定，鄒星辰要帶蘇陌去他奶奶家。

周奶奶催得緊，說要麽把人帶回去給她看，要麽接受家裏安排的相親。

車裏，優雅的音樂緩緩流淌。

鄒星辰打破沉默：“辛苦你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了。不然奶奶不會放過我的。”

蘇陌溫柔笑笑：“不辛苦。”

她拿出鏡子整理了一下妝容，口紅特地選的溫和的玫瑰豆沙色，怕太濃豔的老人家不喜歡。

她收起鏡子，抿了抿唇，看着鄒星辰：“我這樣好看嗎？”

正在等紅綠燈，鄒星辰側過臉去看了一眼，柔聲：“你怎麽樣都好看。”

标準答案。

鄒星辰停好車，幫蘇陌打開車門，伸出手來牽起她的手：“冒犯了。”

他嘴上說的客氣，手上的力氣卻一點都不客氣。

蘇陌輕輕掙了掙，有點羞澀地說道：“我還沒跟男孩子牽過手呢。”

她裝樣歸裝樣，說的卻也是實話。

他是第一個牽她手的男人。

第一個。

“剛好，我也是第一次戀愛。”鄒星辰笑了笑，用優雅的紳士腔調說道，“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請一定溫柔地指出來。”

蘇陌：“能松開手嗎？”

他攥的真的太緊了，手心也黏糊糊的，像是出了汗。

他在緊張？

可一擡頭看到他雲淡風輕的樣子，她又覺得是她的錯覺。

周奶奶已經在客廳等了半天了，隔一會就讓劉嬸去看看人來了嗎。

劉嬸扶着周奶奶坐在沙發上：“剛才不是來過電話了嗎，說是快到了。”

周奶奶捏着手裏的佛珠：“小辰以後終于不再是一個人了。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劉嬸聽不得這樣的話：“您還健康着呢。現在醫學技術這麽先進，沒事的。”

周奶奶轉了轉佛珠：“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能不能熬過年底，都是問題。”

隔着窗戶，周奶奶看見鄒星辰的車子開了進來，站起來：“來了來了。”

蘇陌長相好，嘴巴甜，很會讨人喜歡，奶奶長奶奶短地叫着。

離晚飯還有段時間，周奶奶帶蘇陌在別墅各處看了看。

鄒星辰的卧室很整潔，劉嬸每天都會進來打掃。

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桌上還插着一束新鮮的百合花。

周奶奶說這是他從高三開始就住的房間。上了大學之後，才搬到學生宿舍住。

周奶奶讓劉嬸從倉庫裏把鄒星辰騎過的自行車拿了出來。

“小辰以前最喜歡這輛車了，總騎着滿街竄。”

款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喜歡騎的車，大人也能騎的那種。明黃色的，像一只塗了檸檬汁的飛鳥。青春味十足。

鄒星辰推着車子，在地板上走了走，對蘇陌笑了笑說道：“親愛的，我們去騎車吧。”

一項非常浪漫的情侶活動了。

蘇陌跟在鄒星辰身後，輕輕拽着他的襯衫下擺：“嗯呢，好開心哦。”

周奶奶和劉嬸站在廚房窗戶邊，看院子裏的兩個人搶車子騎。

蘇陌撒嬌道：“阿辰，讓我先騎可以嗎？”

鄒星辰擔憂道：“茉莉，可是我怕這車不穩，你會摔下來受傷，還是我先試試吧。”

蘇陌眨了眨眼睛：“紳士的行為準則之一，不就是女士優先嗎。”

鄒星辰微微蹙眉：“淑女穿着長裙，怎麽能騎車呢，姿勢多不雅。”

等車子被鄒星辰騎走，蘇陌一急，脫口而出：“鄒星辰，你給我停下來！”

鄒星辰裝沒聽見，騎着出了大門。蘇陌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雙方人設在崩潰的邊緣試探。

蘇陌拽着車座後面，虧着鄒星辰腿長，單腳蹬着地才沒摔下來。

廚房裏，周奶奶掀開正在溫火炖着的排骨玉米湯的鍋蓋。氤氲的香味飄了出來。

周奶奶蓋上鍋蓋，目光再次慈祥地落在院子外面：“我們家小辰是真喜歡那姑娘啊。”

劉嬸不解，明明他們搶車子搶得都快打起來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夕陽隐在了雲層後面，天空灰了下來，雨滴嘩啦嘩啦地往下砸。一來就是大雨，也沒有個緩沖的過程。

蘇陌推着車，鄒星辰張開手，擋在她頭上，兩人拔腿就往屋裏跑去。

他低頭看她，才發現她頭發比一般人的都要濃密，厚厚一層，又長。

她踩在他前面的階梯，跑動的時候，頭頂不經意擦過他的唇。

他怔了一下，抿了抿唇。

劉嬸接過車子，周奶奶心疼道：“淋濕了，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蘇陌用手指理了理頭發，乖巧道：“沒事奶奶，我回家再洗。”

鄒星辰拿起門邊的一把傘：“我出去一趟。”

周奶奶在後面喊：“這麽大的雨還往外跑，快回來。”

鄒星辰像沒聽見似的，舉傘沖進了車庫。

蘇陌坐在沙發上擦了擦頭發，喝掉劉嬸煮的姜茶。她裙子後背濕了一小塊，浸濕了內衣，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很難受。

茶幾報紙邊上露出來的半張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蘇陌掀開，拿起照片看了看。

一共三張，其中一張格外刺眼。

照片中的錢媛跟她認識的那個氣勢淩人的錢媛不太一樣。她穿着一件米色一字領的裙子，外面罩着白色針織衫，畫着淡妝，微微歪着頭沖照片外面的人溫柔地笑着。

這讓蘇陌感到一陣惡心。

周奶奶走過來，解釋道：“之前不知道小辰談了女朋友，這是他媽媽拿過來的相親對象的照片。”

“老錢家的孫女，年齡性格和家世都挺合适的。”周奶奶接過蘇陌手上的照片塞進沙發邊的抽屜裏，“現在用不到了。”

“有更好的了。”

蘇陌看着周奶奶，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人說她比錢媛好。

窗外，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

周奶奶拉着蘇陌的手，像交代遺言一樣認真道：“小辰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他……”

老人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切，滿是皺紋的眼角一直都是濕潤着的，像是留戀極了什麽：“答應奶奶，你們要好好的。”

周奶奶拿出來一個祖母綠的寶石戒指給蘇陌戴上：“你答應奶奶，對他好點。”

“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他這個人有多好。”

一向嘴甜的她，面對老人殷切的囑托，沉默了。

她內心深處知道，她的感情并不純粹。

這樣的她不配給任何人承諾。

蘇陌把這枚一看就是傳家寶的戒指摘下來還回去：“奶奶，這個太貴重了。”

她承受不住這個重量。

好在這個時候，鄒星辰回來了。雖然開車了，但雨太大，他小半個胳膊都是濕的。

鄒星辰把傘收起來放好，拎着購物紙袋走到蘇陌面前：“去我房間洗個澡，把衣服換了。”

蘇陌接過紙袋，裏面是他買來的新衣服。

他冒着雨去給她買衣服了。

她想起幾分鐘前周奶奶說的話：“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他這個人有多好。”

鄒星辰：“新衣服沒時間洗，讓店員消過毒了。”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對上蘇陌有點複雜的目光，頓了一下又道：“不用謝，這是一個紳士應該做的。”

蘇陌上樓洗澡。

沒想到他連內衣都給她買了，還是标準直男審美的粉色蕾絲款。

但他是怎麽知道的她的尺碼的。

穿上的時候才明白，他是亂買的，小了一個碼。兩團飽滿塞在小罩杯裏，擠得都要爆出來了。

這是蘇陌第一次覺得，他有點看不起人。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倒計時了，大概還有三四章。不用急。即使沒掉馬，感情也一直在發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