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6.白鞋

第7章 06.白鞋

許希被他們的目光吓得倒退一步,回頭看保安大叔近了,沖他們喊:“放,放開他!”

為首的人笑了,“妹子,我們跟他的恩怨,你最好別管,小心連你一起。”

“你們是哪個學校的?膽大包天了是吧。”

保安聽見動靜,忙不疊地沖過來,掏出手機,“還不走,我現在就報警。”

他們悻悻然,不甘心地踢了腳陳致,啐了一口。

陳致突然開口:“林政,你以後最好別落到我手裏。”

被叫名字的男生“哧”地蔑笑,“你不如先祈禱你家晚點破産,沒有家裏庇護,你算個屁。”

他們人多勢衆,根本不怕,大搖大擺地離開。

為首的那個叫林政的,瞥了眼許希,眼神狠戾,是怪她多管閑事。

她哪和這種渾身社會氣的人打過交道,不禁退了半步,和他們拉開距離。

一行人走遠了。

保安把陳致扶起來,說:“那幾個人是校外的學生?這麽惡劣的行徑,我得通知教導處。”

“不用了。”

陳致站直。

他身前衣服全濕了,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有剮蹭出來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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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狼狽的形象,他面上也不亂分毫,立在霏霏小雨中,依舊平靜如斯。

保安說:“那怎麽行?這麽猖狂,下次再來找你怎麽辦?”

“報到教務處,您會挨批吧。”陳致說,“這裏沒有監控,您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

“你這……”

保安猶豫了。确系他工作失職,導致發生這樣的事,肯定要被罰款。

“算幫我個忙,可以麽?”

陳致年紀不大,說話卻沉穩。他眼裏有超出同齡人的冷靜,即使剛才被毆打過。

他大概有什麽苦衷。

保安糾結半晌,到底還是算了。

畢竟沒造成嚴重後果,但如果上報到學校,後續一系列事也麻煩。

反正是他本人請求的。

“你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吧,挺帥一小夥子,怎麽惹上這種地痞流氓。”

保安離開前還嘀咕着。

許希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她其實有些吓懵了,沒緩過神,心頭也纏繞了許多疑惑。

他們是從昂立跟來三中的,他不可能欠錢,那還能因為什麽被尋仇?以及,他為什麽選擇息事寧人?

陳致的書包被随意丢到一邊,他俯身撿起來,拍去沾的泥水、落葉,挎到肩上。

淡淡瞥她一眼,道:“你一個女孩子,下次再碰到這樣的事,最好別多管,免得引火燒身。”

許希覺得他太不領情,明明是擔心他被打傷,好心好意,反而被他一通說。

他又說:“不過這次你倒知道找人。”

不像之前,小丫頭片子,單槍匹馬,手無寸鐵,就敢挺身而出。

她膽子麽,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現在一臉心有餘悸。

許希說:“我又,又不傻。”

陳致扯了扯唇,不置可否,低頭看她的腳,“你鞋髒了。”

跑得急,無暇顧及鞋帶散了,污水濺到鞋面,鞋底也濕透了,腳底板冰涼,很不舒服。

許希縮了縮腳,指他,“你,你身上,才好,好髒。”

陳致不在意,脫了外套,褲子就沒辦法了,說:“我們算同病相憐嗎?”

露出的胳膊上有幾道擦痕、紅印,看不見的地方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傷。思之恐極,要是她晚來,或者不來……

她搖頭,不算,“我可沒,沒挨打。”

他這回真笑了。

她默默想着,挨打怎麽還像個沒事人似的,缺心眼麽。

“你快,快去醫院,檢,檢查一下吧。”

陳致說:“沒事,先送你回家。”

許希習慣獨來獨往,想也不想,下意識拒絕:“不,不用。”

“你鞋子濕成這樣,走一路回去,不難受嗎?”

她正要開口,陳致手機響了。

是他的司機打來的。

“路上耽誤了會兒,馬上出來……陳叔,麻煩您幫我買雙女生的鞋。多少碼?”

許希沒反應過來是問她,直到他屈指,敲了下她的額頭。

他挑起眉骨,重複道:“鞋,多少碼的?”

“三,三十六。”

陳致挂了電話,“我傘壞了,一起走吧。”

是被那群人弄壞的,傘骨斷了。

許希撐起傘走近他,奈何他太高了,踮腳也無法替他遮雨,他從她手裏接過傘,半調侃地說:“小矮子。”

她反駁不了,小聲說長得高了不起啊。

他聽見了,沒說什麽。

這樣的句式,和林政那夥人說的一樣,但完全不令人生厭。

甚至有點……可愛。

傘小,遮兩個人很勉強,何況許希不想和他挨太近,內扣着胳膊,避免碰到他的身體。

兩個人之間隔着一拳的寬度,另一邊的肩膀皆被雨淋着。

陳致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句歌詞:“我站在你左側,卻像隔着銀河。”

心底不禁發笑,面上卻不顯分毫。

他稍稍偏過頭,目光所落之處,是她的頭頂。

她的頭發有些許發黃,很細很軟,顯得發量少。不知是後天營養不良所致,還是天生如此。

後腦勺很圓,紮着的馬尾因為跑得急,而松垮了。

陳致胡亂想着,在她察覺之前,先移開了目光。

許希注意到,傘往自己這邊傾了傾。

她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走出校門口的這一段路,被雨霧覆蓋,朦胧不清,再無他人。

其實,也在冥冥中,暗示了他們未來的結局。

他們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陳致的司機開車過來。

陳致拉開後座車門,偏了下頭,示意她上車,“就當是報恩。”

許希猶豫兩秒,才坐進去。陳叔從後視鏡看她一眼,他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一身正裝,不茍言笑,莫名給她帶來壓迫感。

她扯唇笑了笑,小聲道:“叔,叔叔好。”

他颔首,不鹹不淡地回:“你好。”

陳致随即上車關門,也沒向司機解釋她的身份,問:“陳叔,鞋呢?”

陳叔遞給他。

陳致打開鞋盒,裏面是一雙普通的白鞋,款式挑不出錯,是許希承擔不起的品牌。因陳叔不知給誰,只管往好的買。

他取出來,彎腰放到她面前,“試試。”

說完,他抽出幾張紙,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又抽幾張遞給她。

陳叔自然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礙于旁人在場,故而沒問,目光轉向許希,問她家的地址。

“望北,北路,郵,郵政局附近。”

陳叔啓動車。

許希見陳致沒看自己,脫下鞋,襪子也濕了,一同脫了,團了團,塞進濕鞋裏,赤腳穿入新鞋。

很合腳,合适得她覺得無法安心受下他的“報恩”。

她摳了摳手指,“我,我到時洗,洗幹淨,還給你。”

“也不能退,穿着吧。”

随即便沒了話說。

座椅高檔是真皮的,車裏放了薰香,和輕緩的純音樂,許希局促地将手搭在膝上的樣子,格格不入。

不是穿上水晶鞋的女孩,就都是公主。她深谙這個道理,從不試圖融入不屬于她的階級世界。不像學校有的人,知道陳致家有錢,特意來結交。

所幸,很快就到了。

車停穩,陳致坐裏側,他先下。

“謝,謝謝你。”許希抱着鞋盒,仰頭看面前的少年,沖他擺了擺手,“拜拜。”

是講禮貌的好孩子,卻也不會說太多的客套話。

這個女孩子,跟初見時比,更少言寡語。

雖然那會兒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好不可憐,可看着,總沒有現在壓抑。

陳致目送她走遠,重新上車。

陳叔開門見山地問:“傷怎麽回事?”

他随口敷衍:“沒什麽,小意外。”

“我會告訴你爸媽。”

“跟他們說有什麽用?”陳致看向他,“他們只會問我,是不是又鬧事了,說不定還要教訓我一頓。”

“這是我的職責。”

陳叔不僅是他的司機,接送他上下學,還要負責看管他。

多可笑,快成年的人了,父母居然不放心到,請人專門防範他在學校惹事生非。

之前在昂立也是這樣。

本該是住宿,他們跟學校溝通,讓他走讀,明面上的理由是,宿舍人多,怕他住不慣,其實是怕看不住。

他犯什麽事了呢?像古代犯人一樣,所有行為都被監控着,一旦違背準則,就要挨罰。

陳致把臉一撇,覺得這樣的争辯沒意思極了,“随便吧。”

陳叔又說:“開家長會的事,你可以提前和我說,我能出席。”

“何必走這個形式呢。”他語氣越來越淡,“該知道的,還不是會通過你知道。”

陳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向老師詳細了解陳致的情況,然後如實彙報給他的父母,雷打不動,他們便不用參加家長會。

他對這樣的模式早已厭倦。

明快清新的鋼琴曲和此時的氣氛十分違和。

陳致說:“剛剛那個女生的事,就別說了。她只是幫了我一個忙。”

他們不熟,陳叔見慣了人情,自然分辨得出真僞,于是應下,但仍留了個心眼。

陳致意興闌珊地向後靠着,餘光突然注意到許希坐過的地方,有一枚圓片。

他拿起來。

一枚金屬的雷鋒徽章,比較劣質,漆快掉完了。

上高中後,多的是生出虛榮、攀比之心的女生,要麽,也知道愛漂亮了,喜歡用花哨的時興東西。

而她身上的東西,大多與她年齡不符,甚至老舊得像來自上個世紀。

陳致将徽章放進書包隔層,妥善收好。

陳叔正開着車,沒注意他的動作。

許希在路上碰到了許淩。

今天下雨,他沒騎車,打車回來的,不聲不響跟了她一段路,突然扯住她的馬尾。

她吃痛,回過頭,見是許淩,說:“你,你幹嗎?”

許淩問:“送你回來的那男生不會是你小男朋友吧?上哪兒釣的小金龜?”

“你,你別亂,亂說!”許希急于澄清,不自覺提高音量,“就是普,普通同學,而已。”

她長久以來生活在不能早戀、學習至上的規訓下,這是多大一頂帽子啊。

“不是就不是呗,”許淩上下打量一番,輕嗤了聲,“人家估計還看不上你。”

沒看清那男生的長相,但想也知道,開得起賓利的家庭的孩子,怎麽看得上許希這麽個不漂亮,不出衆的小結巴。

這種評頭論足的眼神令她不舒服。

“你,你管好你自,自己吧!”她氣惱,瞪他一眼,氣鼓鼓地走了。

許多青春期的男生以自我為中心,嘴欠得很,似乎以惹惱女生為光榮事跡。

許淩跟上來損她:“你先把話說囫囵才是。”

她覺得這些男生好煩。

陳致說她矮,許淩嘲笑她結巴,那些外校的以多欺一,都好煩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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