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1.生日
第12章 11.生日
從許希和陳致立下賭約,到月考,中間只有二十天。
這段時間,陳致的表現,令袁老師十分滿意,甚至拍了拍許希的肩,誇贊道:“學習這種事情,果然也是需要先富帶動後富的。”
可事實上,許希并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陳致偶爾拿題來問,有的課後答案有解析,或者老師上課講過,但他就是想要她講。
作為回報,他會給她各種零食,說是別人送的,他不愛吃。
每當許希覺得,他對自己好得異常時,他的行為又會打消她的錯覺。
陳致對所有人都很大方,尤其不吝于錢財的揮霍。
那天是他生日,十一月二十一號。
晚自習上課前,他給每個人發了一塊單獨包裝的蛋糕,以及一盒香薰蠟燭。
許希拿到的那塊,是榛子巧克力蛋糕。
她聽見動靜,擡起頭。
講臺上,楊靖宇拉着陳致的胳膊,把他拽上講臺,說:“來,有請今天的壽星來說幾句。”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同學們很配合地鼓掌。
陳致曲肘,拐了他一下,語氣不大樂意:“有必要這麽興師動衆麽。”
“哎呀,随便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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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不得已,被迫站在講臺正中央。
本來也不是什麽正式場合,他掃了眼臺下,目光落在最後那個小個子女孩身上時,略多停頓了兩秒。
他随意開口,仍是那副散漫的腔調:“我不愛許願,就祝大家月考順利吧。”
大家愣了下,又笑起來。
“不愧是大少爺啊,連生日願望都這麽慷慨。”
“我們要是都順利了,你自己怎麽辦?”
陳致淺笑了下,擺擺手,下臺了。
自他轉來這段時日,大家對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人不大熱絡,雖然家庭背景好,被叫大少爺,但沒有大少爺架子,會跟他們一起打球,聊天,一般開玩笑也不生氣。
不過,他總給人一種感覺,他其實游離于他們之外。
——很奇怪,居然和許希有點像。
這個世界上,有人融入不了人群,于是獨行;有人與衆人為伍,卻像戴着假面。
而這樣的兩個人,居然坐到了一起。
順着他們的目光往後看。
陳致回到座位,見許希桌上的蛋糕原封不動,問:“怎麽不吃?”
“你,你是……”
“之前在KTV,你不是說喜歡吃榛子嗎?”
果然是刻意的。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又好像沒什麽必要。
他可能只是順手而為,抑或者,是心善,施以一點微不足道的憐憫罷了。
陳致抽出書,翻開,淡聲道:“吃吧,祝你月考順利。”
許希猶豫半晌,遞去一個信封,“我,我之前不知道你,你今天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不待他回答,放下後,轉過臉去,挖着蛋糕,小口小口地吃。
牛皮紙的信封,學校五毛錢一份,十分簡陋。
看得出來,她的确是臨時準備的。
他拆開。
裏面是一張賀卡,沒有稱呼、問候,更沒有落款和時間。
只寫了一句話:祝你此生多喜樂。
另外還有一枚硬紙書簽,圖案是一顆手繪的橙子。
橙子……
陳致。
他忽地笑出聲。
許希自然聽到了他的笑聲。
估計,他是猜到其中的機巧心思了,不免耳朵熱了熱。
今天中午,她和唐黎讨論,該不該送他一些小禮物,畢竟作為同桌,他幫過她不少忙。
唐黎絞盡腦汁,看到她腕上的橙子手鏈,驀地一拍而起:“橙子,不就是陳致的諧音嗎?你還說不喜歡他!”
許希完全沒意識到這茬,連忙否認,急得臉漲紅了——她臉皮是生理意義上的薄,很容易因情緒激動而變紅。
可唐黎已經認定,她對這個同桌別有心思,慫恿說:“送一個有相關寓意的呗。”
最後……
最後,許希沒去吃晚飯,畫了這枚書簽。
她的想法很簡單,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她送得起的,他未必需要;他看得上的,她也不一定送得起。索性送有寓意的。
遞出去的下一秒,就有點後悔了。
他千萬別像唐黎一樣,誤會她喜歡他。
陳致說:“謝謝,很好看。”
“不,”她頭也不擡,小聲說,“不用謝。”
他從側方看她,耳根、耳廓,包括脖子一塊兒,都是緋紅的,像撲了胭脂粉。
他的想法和唐黎的截然不同。
她或許沒送過男生禮物,他想,才這麽緊張。
陳致轉回視線。
誠然,他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好東西,所謂大牌奢侈品,在他眼裏,也只是普通的物品,但這看似不值一文的,幾張薄薄的紙,卻遠勝它們。
他唇角揚了揚,眼底如湖面漣漪般,漾開層層笑意。
和臺上的完全不同。
而許希正專心吃蛋糕,沒有看到。
-
甜食帶來的喜悅感,沒能持續到許希回到家。
叔母和叔叔又鬧翻了。
她還在樓下就聽見他們的吵架聲了,匆匆上樓,掏鑰匙開門。
“許衛民,你還是個男人嗎?多大年紀了,還想找年輕姑娘,人家不嫌你嗎?真是夠不要臉的。”
“臭老娘們兒,你他媽住嘴,別逼我扇你。”
叔叔目眦欲裂,顯然是吵紅了眼。
“你扇啊,你最好把我打死。”叔母吼得破了音,指着他,“只要打不死我,今天我就會鬧得人盡皆知,看丢老臉的是你還是我。”
許淩攔抱着叔叔,他年輕,個子又高,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控制住怒火中燒的叔叔。
他看見許希,喊道:“別啥站着,快來勸勸啊!”
她鞋都來不及換,跑過去拉叔母,“您,您別氣,有話好,好好說。”
“好好說?!希希,你爸那筆撫恤金,有三十萬你知道嗎?一條人命,三十萬!本來存在銀行裏,他個老不死的,偷摸摸用來嫖.娼!還不止一次!要不是我查了下,真不知道他動了這麽多錢。”
許希臉色一白。
她咬着下唇,看向叔叔,眼裏有怨,有恨,也有無能為力。
她一早就知道,他們幾乎将這筆錢據為己有,給許淩花,打牌輸錢,已經用去許多。
但她萬沒有想到,叔叔會用來幹這種事。
那是她爸爸用命換來的,他憑什麽啊?
許希越想越恨,眼裏幾乎瞬間盈滿了淚,嘴唇蠕動着,發不出聲音,心髒如同浸進苦水,每一個細胞都流出悲傷的眼淚。
如果爸爸沒有死,媽媽也不會跳樓,她也不用白受這些委屈。
憑什麽啊……
許衛民被她的眼神刺到了,用力掙掉許淩,一巴掌扇過來。
那一瞬間發生得太快,太突然,沒人反應得過來。包括許希自己。
直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像火燎上來般的疼。
叔叔心狠,沒留一點餘力。
“白眼狼,畜生,養你這麽多年,你拿老子當仇人看?要不是老子,你現在還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罵着還不解氣,一腳踹上來。
許希全身動彈不得,也忘了躲,像一個沙包,任人發洩。
她原本就單薄,晃了晃,下意識扶住一邊的電視櫃,才沒摔倒。
“爸!”許淩拖住他,“你跟她計較什麽,她一個結巴,又沒惹你。”
叔母冷笑:“沖小孩發脾氣算什麽本事,孬種。”
“你沒完了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打你?”
許希怔怔地杵在原地,看着這一場鬧劇。
陳致十七歲生日這天,她祝他此生多喜樂,可諷刺的是,送祝福的人,卻像受了詛咒。
她以為,日子正在向好,可再一次被打回了原形。
一次,又一次。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麽他一定是個喜歡惡作劇的頑劣老頭。
他總是信手擊碎人的希望。
許希進屋時忘了關門,不少鄰居聚在門口看,七嘴八舌地交談,有的來勸,說老夫老妻的,還不懂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嗎。
還說,大晚上的,這麽吵架很擾民。
許衛民也不想出醜,罵罵咧咧把人趕走,一把關上門。
“嘭”。
多像夢轟然而裂的聲音,又像一聲箴言:她,永遠逃不開。
到底是成年人,兩人大吵過後,是死一般的靜。
許希一聲不吭,收拾客廳的一片狼籍。
她眼眶已經幹了,只是半邊臉腫得老高,被踢到的部位也隐隐作痛。可能青了。
叔母嫌惡地說:“別進來,不想跟你這樣的人睡一間屋。”
叔叔啐了口,拿了衣服進許淩房間。許淩不情不願,也沒辦法。
許希睡在小床上,翻身,壓住挨打的半邊臉,疼得一激靈。
第二天,那道巴掌印轉成烏紅色,碰一下就疼。
學不能不上,她戴了口罩帽子,露出眼睛,這才出門。
許淩從後面追上來,下車,慢慢地走在她旁邊,欲言又止。
他不開口,她也不搭理他。
“你還是上一下藥吧,”他忍不住說,“畢竟是個女孩子,怪不好看的。”
許希悶聲說:“反正,沒,沒人在意。”
“我爸就是那麽個破脾氣……”
他當兒子的,也看不下去許衛民昨晚的所言所行,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雖然是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堂兄妹,但素來關系一般,沒有親密到,可以互相吐露心事的地步。
許淩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她忽然說:“你,你和你爸一,一樣。”
他一愣,“什麽?”
許希不予回答,拽緊書包帶,加快腳步往前走了。
他站在後頭,看她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發現,她背的書包那麽大,那麽重。
或者說,她那麽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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