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55.愛人
第56章 55.愛人
吃完早餐, 給小榛子鏟了貓砂,喂了奶,許年又困了, 但她補不了覺,今天得和叔母他們去掃墓。
陳致拿起車鑰匙, 說:“我送你們去。”
等下樓看到車時,她神情頓時懵呆,“哪來的?”
像4S店銷售臺上的新車,還很浮誇地挂着一朵……大紅花。
“送你的。”他搶先堵住她想說的話, “不要拒絕, 以後我的就是你的。”
她說:“等你人財兩空就哭去吧。”
“話不能亂說, 小心我綁你去扯證。”
陳致拉開副駕門,伸手遮着她頭頂,待她坐下, 幫她系上安全帶, 又問:“先去接你叔母他們?”
“嗯。”
車裏有淡淡的,新車獨有的皮革味, 許年打量一周,很低調簡約的風格, 聽到他的聲音:“喜歡嗎?”
她看他,說:“你,你是不是就聽到我一句‘喜歡’?”
“嗯喏。”陳致扶着方向盤,忽地傾過上半身,手指貼住她的頸側,吻她的唇, “今天的早安吻。”
她眼睛快速眨了眨,待反應過來, 不自覺地迎合。
吻畢,他不立即撤開,故意離得這麽近,用磁嗓說:“總算知道,千金買一笑是什麽滋味了。美人當前,昏了頭啊陳致。”
直到他啓動車,她仍感覺被他撫過的地方燙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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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叔母和許淩,開車前往城郊。
墓園建在半山腰,許年叔叔和父母都葬在這裏。
還不到清明,來掃墓的人不多。不僅下大雨,還打起春雷,陳致撐傘,摟着許年的肩,拾階而上。
園裏有一種靈魂安寂的靜,天地之間,只聽得遠方陣陣悶雷,還有淋淋雨聲。
她父母墓碑上貼的是他們的學生證件照,也就十幾歲,陳致輕聲說:“你很像你媽媽。”
“他們也,也這麽說,但其實我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照片的人像,不存于她的記憶裏,所以,對她來說,無異于陌生人。
陳致認真鞠躬,“叔叔阿姨,我是希希的男朋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受過多少委屈,吃過多少苦,才長成這麽獨立漂亮的樣子。但以後她不再是孑然一身,我會給予她我擁有的一切,呵護她,照顧她,免她颠沛流離。此所言,天地共鑒。”
雨絲被風進來,飄灑在他的肩頭,洇濕一片。
她傾了傾傘,想替他遮,他接過傘柄,輕聲問:“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許年搖頭,“他們知,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就可以了。”
至于叔叔那邊。
叔母倒是有很多想訴說的,蹲在墓前,邊燒紙錢,邊碎碎念叨着,大雨掩蓋,也沒誰聽得清。
許年如今即使不恨他,也無法大度到,忘記他做的惡,只有叔母這個結發妻,總懷緬着他。
簡單祭拜過,她和陳致先行離開。
上了車,陳致抽出幾張紙巾,摁壓着,吸幹她衣服上的雨水,又擰開空調。
她身體很快熱起來,問:“你爸媽呢?”
他自嘲道:“一開始,我連墓地的錢都出不起,把他們的骨灰寄存在殡儀館。”
多諷刺啊,才五百塊錢一年。
他們生前估計怎麽也想不到,逐利一生,撈得這麽個下場。
他想過海葬,反正他們也沒法有意見,但到底遵循老一輩的觀念,讓他們落葉歸根,葬在老家了。
有人拉開後座門。
是許淩。
許年從後視鏡看他,“你怎麽一個人下來了?”
他架起腿,打開游戲,不以為意地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關系也就那樣,有什麽好久待的。”
“他要,要是知道你這麽說,估計能氣得活過來。”
許衛國生前對許淩可不算差,在他認知裏,畢竟是獨生子,繼承他血脈的種,打罵甚少,還給他買電腦,供他讀學費幾萬的民辦。
“他什麽時候管過我?”許淩嗤道,“他自私自利,只顧自己潇灑快活,他打牌輸的錢,我還了多少?就這墓地的錢,不也是我們湊出來的?他就給我們留那破房子,頂什麽用?”
許年秀眉輕蹙。
他也意識到這樣的日子說這些不好,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了。”
她換了話題:“你們最近怎麽樣?”
“許老板還抽得出空關心我們這種窮親戚吶?”他吊兒郎當的,“還行吧,吃得起飯,吃不起也不找你讨。”
她聽到游戲音效,深吸一口氣,說:“許淩,我并,并不想建議你的人生,但你也二十好幾了,還,還要任性到什麽時候?”
“姐夫不是有錢嘛……”
許年打斷他:“你想都別想。”
之前叔母也跟她提過,能不能找陳致幫許淩安排個工作。
約莫是他多嘴,說陳致開的邁巴赫三百多萬,她才動了這心思。
她說,別說他們沒結婚,縱然是結了,許淩自己的人生也該自己負責,別攀這門關系。
許淩撇了下嘴,陰陽怪氣:“是,你許老板闊了,就硬氣了。”
“救,救急不救窮,幫忙是有限度的。”許年不氣不惱,平靜地說,“我幫不了你一輩子。”
許淩瞟向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陳致,試探道:“姐夫,她平時也對你這麽冷酷無情嗎?”
“無情嗎?”陳致唇角勾着淡淡一抹笑,親昵地輕撫她的頭發,“不會啊,她對我有情得很,是吧,希希。”
隐含的意思就是,他們倆口子是一派,他聽她的,他這裏無路可走。
許淩偃旗息鼓。
他突然發現異常,驚奇道:“你口吃好了?愛情的力量這麽偉大?”
不見得全然是因為愛情。
她又不是第一次和他談戀愛。
說得通的大抵是,在生活、工作兩重作用下,她的心結漸漸消散,認知轉變,故而不治而愈。
她偏過頭,窗玻璃上爬滿了曲折的雨線。
在南方,潮濕的,連綿不絕的雨天總是間歇性出現,熬一熬,說不定哪天就放晴了呢。
-
第二天,他們去陳致老家。
是陽溪底下一個小村子,車下了高速,七彎八拐,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
四月,周邊的草木皆綠了,但不茂盛。行人成行,多少帶着些物品,花、香燭、鋤頭,靜默不語。
配上霏霏淫雨,頗有些“清明斷魂”的意境。
許年說:“怎,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
他解釋道:“我沒來幾次,親戚大多不在這兒了,估計也都不認識我了。”
找了處坪地停車,再往外走,就是泥路。他伸手牽她,“路不平,小心點。”
所幸她沒穿白鞋。
墓在山上,走的小路,不算好走,得一直注意腳下,還有路邊橫生的枝杈,以免被勾壞衣服。
雨很小,只是經過樹下,會被葉尖滴落的,豆大的水滴砸中。
若刮起一陣風,更是簌簌地打落,打濕發頂。
她聽到窸窣動靜,屏息靜聽,卻分辨不出何處傳來的,擔憂道:“不會有蛇吧?”
“不知道,可能?”
後面有人聽到,操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講:“有的嘞,但比起小妹你怕它,它更怕你嘞。”
來者個子不高,塊頭卻大,背着一只竹簍,裏面裝着一些蕨菜、荠菜,還有香椿。
約莫是一大早上山采摘野菜的村民。
他忽地盯住陳致,音調瞬間拔高,說:“诶!你是不是,陳濤山家的小子?”
陳濤山是他爺爺。
陳家從他那一輩就遷去市裏,做生意發跡後,衣錦還鄉,陳濤山投錢給村裏通電,是十裏八鄉的名人。
陳濤山生于此,長于此,同樣葬于此。陳致父親小時候也常回來,到陳致這輩,就不大熟了。
能認出他,大抵是前幾年,他來尋墓地時,與之打過照面。
所以,只記得他爺爺,不記得他名字。
陳致笑了笑,應說:“是。”
對方又看向許年,“這你媳婦兒?挺标致。”
陳致緊緊牽着她的手,“對,帶她來見見我爸媽。”
村民熱切地問:“你們有地方落腳不?要沒有的話,掃完墓來我家吃午飯嘛。”
陳致推辭:“還是不叨擾了,待會兒我們就回了。”
“你們總歸要吃飯的,你爺爺先前沒少幫我家忙,加兩雙筷子的事,還怕你們嫌飯糙,不愛吃呢。”
他指山下一棟房子,“我家就在那兒,記得來啊。這蕨菜炒臘肉、香椿炒雞蛋顆香了,你們城裏估計難見着。”
陳致看了眼許年,她說:“那謝謝您了。”
與村民分道揚镳,再往山上爬了一段,到達墓地。
興許是,不久前有哪個叔伯來祭過陳濤山,他墓前擺放着被雨打蔫的花束。
“你跟,跟他們都沒聯系了嗎?”
“差不多。”陳致擺放好祭品,“我家出事後,他們唯恐避之不及,怕攤上這禍事。”
窮親戚求獨善其身,富的也未必想兼濟天下。
人性如此。
許年說:“我們是,是不是有點慘?”
別人見家長,要挑日子,選場地,提大包小包,互相寒暄,推杯換盞;
他們呢,見的是骨骸成灰,掩于黃土之下,是冰冷石碑,立在風雨之下。
“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彼此的家人,不會有誰再形影相吊。”
他眉眼朗闊,身形筆挺,風雨不侵。
一字一句,格外誠摯。
天生沒有得到太多愛的人,卻擁有着非凡的愛的本能。
——愛她,成為他的本能。
她輕“嗯”了聲。
他們祭拜完,下山去了那戶村民家。
這年頭,他們住的不再是泥瓦房,而是自己砌了幾層的小洋樓,大廳開闊,擺着圓桌,用以招待客人。
主人家熱情招待:“來,小妹,小弟,喝茶。”
他們接過,道了聲謝。
村民在他們對面坐下,有些感慨:“你跟你爺爺長得還挺像,那個年代,大家都營養不良,但你爺爺長得老高,又有本事,娶了這附近最漂亮的女人。你們呢,現在在搞什麽事業?”
“我和我愛人做點小生意。”
“我愛人”這三個字,令許年心跳漏了一拍,瞥眼看他,他卻怡然自得的。
陳致性子并不外放,但奇特的是,他跟什麽人都能聊。
村裏有走家串戶的習慣,清明節,外地的趕回來祭祖,人便多起來,除了他們,還有別家人過來唠嗑的。
陳濤山名號的确響,哪怕他已作古多年。得知陳致是他孫子,話題紛紛往他身上聚。
“那年頭出一兩個大學生了不得的,你爺爺就是一個。他也不忘本,村裏祠堂改造,他二話沒說,捐了一百萬。八十年代的一百萬呢!”
“你們家子女越來越有出息,都往外走了。”
“哦,你這是帶你媳婦來祭祖是吧,小妹怎麽不大作聲喲。”
陳致說:“我愛人頭一回來,她臉皮薄,不大好意思。”
“真有福,讨個這麽漂亮的老婆。”
明知是客套,他還是接下了:“确實,修了八輩子福才遇上她。”
他們一口一個媳婦,愛人,她愈發無所适從了。
直到開飯。
端上的都是農家菜,不那麽精細,用描着大牡丹的瓷碗裝着,甚至帶着土氣,但有別處嘗不到的獨特風味。
加之主人好客,連食量不大的許年都吃了不少。
聊着聊着,有位大嬢說:“你們倆還沒要小孩呢吧?趁年輕,早點要一個。”
陳致說:“要不要都看她,不過我是想跟她過二人世界。”
他們笑,“咦喲,新婚夫妻就是甜蜜。”
許年在桌下掐他一把,讓他別瞎說了。
不是他故意帶節奏,怎麽會都以為他倆真結婚了。
反正陳致是上瘾了,告別村民們時,他摟着她的腰,親密地說:“老婆,我沾了點酒,待會你開車?”
她不得不懷疑,他是故意抿那一口酒,好演這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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