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解圍

第9章 解圍

“那個……你，你站到裏面來吧，外面雪下大了。”顏十七開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結結巴巴。

“嗯。”唐朝暮點點頭，走了回來，在顏十七面前站定，仰頭看着她，等着她繼續說。

顏十七低下頭看着唐朝暮的眼睛，對方濃密的睫毛上還沾着些細碎的雪花，眼波流轉，卻沒沾染上半天世俗的塵埃，漆黑的瞳孔裏映出自己的身影，竟然頗有些煞風景。

顏十七咽了口口水，腦子裏飄過一句話：我是個罪人。

“你是出來找我的嗎？是有什麽事嗎？”唐朝暮不知道顏十七在想什麽，她見顏十七一直不開口說話，忍不住先開了口。

她為什麽不叫我顏哥了？

顏十七抿了抿嘴，才說：“剛剛我話說的重了，我跟你道歉。”

“啊？”唐朝暮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顏十七這句話是在說什麽，“奧，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顏十七想起自己生氣的時候，但凡有人問她，她總是賭氣說沒事，暗搓搓的覺得唐朝暮肯定也還在生氣。

“其實你打得不錯，你之前打過職業嗎？”顏十七問。

當時她只顧着被算計了覺得生氣，後來在訓練房裏練了帶了兩個小時，冷靜下來之後回想當時的情況，覺得這醫師的一些操作，隐約都能看出來一點職業的影子。

比如釣了她将近二十分鐘硬生生磨掉了她的警惕，再比如藥品用完之後果斷翻身上牆，犧牲自我只為給隊友創造最好的機會。雖然那看上去像是在送死，但顏十七也不得不承認，在那種情況下，那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謝謝，我以前……沒有打過職業。”唐朝暮搖了搖頭。

顏十七敏銳的察覺到了她語氣中那個短促，一掠而過地停頓。

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隐，顏十七覺得實在沒有必要什麽東西都歸根究底，但她也不想就這麽快結束這次聊天。

“你有個哥哥？”她開口問。

“嗯。”唐朝暮點了點頭，“我……啊啾！”他剛想說些什麽，突然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我……啊啾！”

事實證明，噴嚏這種東西，要打絕不可能只打一個。唐朝暮連着打完第三個噴嚏，顏十七連忙打開了門，側着身子招呼她趕緊進去。

門一開，店裏面的喧嘩立刻湧了出來，顏十七一只手還把着門，皺着眉循着聲音的來源望過去，只見幾個喝的爛醉的中年男人，摟着幾個女人從包間裏裏走出來，也不知是他們之中的誰說了什麽，一衆人爆發出一陣大笑，将店裏安靜雅致的本分攪得粉碎。

二樓的樓道不能算狹窄，三個人并排走也不會覺得擁擠，可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幾乎占滿了整個樓道，木制地板被他們踩得嘎嘎作響。

唐朝暮走到樓梯邊，剛巧碰到她們下來，其中一個女人見到她，腳步微微一滞。

“喲，這不是我們的盛世小白蓮麽！”她笑道，“怎麽，手好了？”她嘴巴裏說的是關心的話，語氣卻滿是戲谑。

“這位小姐，我們不熟，請你慎言。”唐朝暮緊咬着牙，回道。

顏十七站在唐朝暮的身後，看不到她慘白的臉色，只能看到她垂在身側，因為攥的太緊而微微顫抖的拳頭。

“我的手好不好，與你無關吧。”唐朝暮強迫自己冷靜。

“哎，都是朋友，關心一下嘛。”說這話的是那女人身邊的男人，從方才下來的時候起，他目光就一直粘在唐朝暮身上半分都沒有挪開過，而今忍不住伸出手，滿是醉意的眼睛裏還有一點色令智昏的意思。

“你們幹什麽……”唐朝暮剛想反抗，立刻又從後那沖出來兩個人抓住她的肩膀，她本就身形嬌小，被人輕輕松松就制住，兩只手臂動彈不得。

一只手從她的眼睛旁邊伸過來，一把就抓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滾。”顏十七眼神陰唳。

“嗯？你是……”那男人一臉的不快，他眯着眼睛擡起頭，剛想發做，被一旁的女人攔了下來。

“喲，我說你怎麽能來這種地方了，原來是交了新朋友啊。”那女人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顏十七。

顏十七這才注意到這人站直了，身高竟然與自己不相上下。

“嗯……看起來還不錯，只是不知道，你的這位新朋友，知不知道……”

“王菲兒！”唐朝暮皺眉喝道，“你要走什麽路是你的事，我不管也不想管，但請你也不要來摻合我的事了。”

顏十七将手放下，她不在意王菲兒口中沒說完的東西是什麽，畢竟她與唐朝暮兩個的關系也還不能稱作是“朋友”。她只覺得這姑娘真是溫柔，分明已經氣急敗壞了，卻還是說不出什麽重話。

她向來不太喜歡柔弱的人，但這也不妨礙她這個人自幼就刻在骨子裏的英雄情結。

同時，她還覺得王菲兒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王菲兒還想說什麽，顏十七直接掏出手機，“咔咔”拍了兩張照片，王菲兒愣了愣，轉過頭來的時候反應不及時，還看了下鏡頭。

“王菲兒是吧。”顏十七一只手把玩着手裏的手機，“你應該不想在明天的熱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吧。”

“你敢……”王菲兒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她剛說了兩個字，又被顏十七打斷。

“你猜我敢不敢？”顏十七故意撩了撩自己耳邊的短發，本想着擡手袖子收縮可以露出自己的手腕，卻沒想到那毛衣質量太好，她撩了兩下，手都快伸到脖子後面去了，那袖子還是紋絲不動。

顏十七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尴尬，用右手将左手的袖子扯上去一點，手腕上那塊鑲滿了鑽石的手表終于“一不小心”露了出來。

唐朝暮不認識那個表的牌子，只知道那一定很貴，王菲兒那一衆男女卻都在一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誤會，哈哈哈都是一場誤會。”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笑着打圓場，“這位小姐，我們菲兒啊今天也就是因為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太激動了，你看……”

“好說，我也不是喜歡麻煩的人，你們現在立刻滾蛋，這些照片呢自然就不會傳出去了。”顏十七笑眯眯地，又舉起手機在他們眼前晃了晃。

“好，好。那這位小姐，我們就先告辭了，日後若再有機會，定向小姐賠罪。”那男人又笑了笑，招呼着其他人就走，走前還客氣地跟顏十七抱拳作別。

王菲兒狠狠瞪了一眼唐朝暮，“最讨厭你這幅整天就會躲在人後邊的窩囊樣子！”她聲音壓得很低，路過唐朝暮的時候抛下這句話，唐朝暮聽到了，顏十七也聽到了。

唐朝暮垂着頭一句話不說，顏十七聽見了也當沒聽到。

“賠罪就不用了啊，拜拜您嘞！”她将手機收回兜裏，随意的揮了揮手，轉過頭對呆在一邊的唐朝暮道，“走了，咱回去吃肉。”

唐朝暮亦步亦趨的跟在顏十七身後上樓，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顏十七沒等她問完就接了話，“我覺着她的名字聽的耳熟，估摸着是哪個十八線小網紅或者小明星吧，我拍照也就是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被我猜中了。”

“那你運氣還真好。”唐朝暮聽着她的語氣，不知道怎麽的心裏頭松快了許多。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顏十七說着，又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了那塊表。

“嗯，是呀。”唐朝暮點點頭。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一前一後回到席間，萬羽西立馬湊了過來，興沖沖地問：

“诶诶诶，你們剛出去那麽久，幹嘛去了？哎喲我小暮妹子怎麽臉色這麽差呀，是不是十七欺負你了？告訴哥哥幫你揍她啊！”

他的身上還帶着濃濃地煙味，唐朝暮聞了那味道，忍不住捂着嘴咳了兩聲。

這麽嬌氣。

顏十七一邊這麽想着，一邊伸手越過唐朝暮的肩膀将萬羽西推了推。

“去去去，一身煙味別上趕着來污染環境，沒看見人咳嗽呢嘛？”她邊推邊說。

萬羽西離得遠了些，卻依然笑嘻嘻的：“哎喲，我就是好奇，诶，你們出去那麽久到底幹嘛去了？”

“小姑娘談心，怎麽，你想聽啊？”顏十七的臉上挂着不懷好意的笑。

“嘁，小姑娘，就你這還小姑娘呢……”萬羽西嫌棄的撇了撇嘴。

顏十七聽他這麽說，作勢就要越過唐朝暮去打萬羽西，萬羽西往後一躲。

“诶，打不着，嘿嘿。”

唐朝暮本身個子就比較矮，坐在他倆中間，也不管那兩人在自己腦袋上邊鬧騰什麽，只微微佝偻了着身子，防止他們誤傷到自己，又伸手去夾籠裏那最後一個小籠包。

“诶诶，那小籠包不是算好個數的嘛一人一個啊，我還沒吃呢那是我的！”顏十七眼尖看到了，連忙制止。

唐朝暮的筷子還沒來得及碰到那小籠包，被顏十七喝止，她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顏十七，似乎用了兩三秒想了點什麽，然後才把筷子收了回來。

顏十七送了口氣，她本想着如果唐朝暮想耍賴多吃一個，自己也不是不能答應，索幸唐朝暮還是收了手。

她将那小籠包夾回自己碗裏，沾了點醋，咬了一口，汁水流出來，雖然有點冷了，但鮮味依舊充斥了整個口腔，顏十七立馬将方才與萬羽西争執的那一點點不快抛到了腦後。

“萬哥，你們小籠包還有不，再給我一個呗！”秋秋又端着碗轉過身來，恰好顏十七叼着剩下的一點小籠□□回頭，跟他撞了個正着。

“啊，顏哥，你，你回來啦。”秋秋方才還有些俏皮的語氣突然就軟了下來，他偷偷撇了一眼桌上的蒸籠，發現裏面已經空了，眼睛裏閃過一絲失落。

“沒了沒了，剛最後一個被你顏哥吃了。”萬羽西回道，“多吃了一個還不夠啊，下次早點起來，哥專門請你去吃小籠包和豆腐湯。”

“好嘞，謝謝萬哥。”秋秋喜滋滋的端着碗回了頭。

他剛說什麽？秋秋之前在我們桌上夾了一個小籠包？

顏十七一臉懵，她想起方才唐朝暮望着即将到筷的小籠包若有所思地神情。

所以她也沒吃到小籠包嗎？

顏十七的目光落到唐朝暮低頭看手機的側顏上，嘴巴裏頭叼着的那一小塊還沾着鮮味的小籠包的皮子瞬間就不香了。

她想問問她為什麽明明自己沒吃到卻一聲不吭，沉默片刻，還是将那在嘴裏叼了半天的皮子吃了下去，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