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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肌膚接觸的那一瞬,夏琅一顆心似有若無地微微一動。如春日黃昏,粉桃花在碧紗窗上的花影搖動;又如清秋月下,一湖碧水在金風中的漣漪微動。◎
口供室裏傳出來的異樣聲響,引起了外頭幾名刑警的注意。俞皓天動作敏捷地第一個沖進來,與其他人一起合力制住了謝文君。那時候,夏侯冶的手已經被咬出血來了。
為了阻止謝文君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殺行為,夏侯冶和夏琅的手都受了傷。一個是手腕上一道約兩寸長的刀傷;另一個是虎口處一環半圓形的咬傷;兩個傷口都同樣的鮮血淋漓。
七手八腳地按住謝文君後,為了防止她再次咬舌自盡,他們找來軟物塞進她嘴裏。意識到自己最後自殺的機會也斷送了,謝文君雙目圓睜地發出低沉可怕的嚎叫聲。之前那麽溫婉秀麗的一個女孩子,此時此刻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看着嘶吼不休有如神經病附體一樣的謝文君,俞皓天一臉難以置信的驚駭表情:“這……我簡直懷疑她和剛才那個女孩到底還是不是同一個人?”
“當然是同一個,只是剛才她展現給你的是光明面,現在露出的是陰暗面。”
一邊說,夏侯冶一邊從褲袋裏掏出一方幹淨整潔的淡藍色男士手帕。然後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握住夏琅那只血流不止的胳膊,把那方手帕小心地壓在傷口上。
“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快用手帕按住。”
夏侯冶的手異常溫暖,像冬日裏的陽光。肌膚接觸的那一瞬,夏琅一顆心似有若無地微微一動。如春日黃昏,粉桃花在碧紗窗上的花影搖動;又如清秋月下,一湖碧水在金風中的漣漪微動。
夏侯冶的動作,讓俞皓天想起來詢問:“夏隊,大隊長,你們倆都受傷了!沒事吧?”
這個問題讓夏琅回過神來,她趕緊從夏侯冶的手中抽出自己受傷的胳膊。并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去按住那塊手帕,以此“解放”夏侯冶按在手帕上的那只手。然後,她用跟平常一樣的女漢子口吻滿不在乎地搖頭說:“還好,死不了。”
“雖然死不了,但是你的傷口得去縫針才行,否則止不住血。走吧,我們一起去醫院。我這個咬傷也得處理一下,很有必要注射一下破傷風抗毒素或是抗生素什麽的以防感染。”
夏侯冶開車載着夏琅一起去了醫院處理傷口。在醫院經歷了挂號、候診、治療等程序後,他們終于可以離開充滿藥水味的醫院了。
那時候,時間差不多是傍晚七點鐘。夏日的黃昏有晚霞滿天,暈染得天空宛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油畫。這幅畫的底色是碧琉璃般的藍空,藍空中一重重鋪滿燦若雲錦的霞光。霞光的顏色各不相同:有的淡粉;有的濃胭;有的绛紫;有的靛青;有的艾綠;有的黛藍;有的緋紅;有的月白……這些美不勝收的顏色交織在一起,再被夕陽的澄黃光芒一映照,那份閃爍明豔,美得異常動人。
夏琅情不自禁地朝着天空望了一眼,又一眼。記憶中,如此美好動人的晚霞,曾經在她的少年時代頻頻出現。
那些年,每個風日流麗的黃昏,夏琅都會和父母一起外出散步。從小區後門出去,不遠處就有一座公園。公園裏碧草茵茵,綠樹森森,最适宜散步不過了。沿着一道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一直往東走,就是公園的最高點——一座三十多米高的小山坡,坡頂修建了一座紅檐綠欄的八角亭。站在亭子裏放眼東眺,可以飽覽日出東方的壯美景觀;西望則能欣賞夕陽晚照的绮麗景致。
夏琅一家三口經常在傍晚散步時登上八角亭,所以他們經常看到的是夕陽無限好、晚霞分外紅的美景。滿天彩霞,不只是一幅絕美的天然畫卷,而且還是一幅動态畫。雲影霞光一直不停地變幻,柔諧曼妙有如無聲音樂,令人不覺沉醉。
十年前,父母雙雙遇害後,夏琅再也沒有去過那座公園散步。她不敢獨自踏上曾經是一家三口并肩偕行、笑語歡聲的故地。總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時分,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裏默默垂淚。
夏琅對着滿天晚霞的片刻恍惚,被一旁的夏侯冶發現了。他敏銳地留意到她的眸底不但泛開絲絲溫情,同時也彌漫着縷縷傷感。天空中那些交織絢爛的雲彩霞光,似乎既令她歡喜,也令她憂傷——如此矛盾對立的情緒。
一邊悵悵然地凝望着天邊五光十色的霞彩,夏琅一邊機械地移動腳步往前走。直到有個聲音在耳畔忽然響起,還有一條胳膊在身前伸手一擋。
“小心腳下,有臺階。”
夏琅驀然回過神來,腳步一定,眼光一凝,從記憶的世界重新回到現實的世界。而那時候,夏侯冶伸出來阻攔她的左手已經碰到了她的手臂。
攔住了夏琅的腳步後,夏侯冶的手就立刻縮回去了,顯然他有一雙紳士手。不過,剛才那有如蜻蜓點水般的輕輕一碰,有一種溫度從他的指尖如電流一樣襲來。盡管并不像電流那樣強烈,但她的心再次微微一動。仿佛是梅花的暗香,在朦胧月色下的幽幽浮動,似有還若無。
夏琅下意識地按了一下胸口,與此同時,她若無其事地沖着身旁的夏侯冶一笑:“謝謝你的提醒。”
“不用謝。我們合作辦第一個案子就雙雙受了傷,如果再讓你摔上一跤滾下臺階,你一定會認為我是掃把星的。所以我得盡量避免留給你這一不良印象。”
夏琅忽然想起來口袋裏還揣着夏侯冶的那方手帕。醫生為她處理傷口時取下後扔在一旁,傷口一縫合好,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手帕拿過來收好。這不是她的東西,她可不能弄丢了,得原璧歸趙才行。
“夏侯隊長,你的手帕我明天再還給你。沾了很多血,我先帶回家清洗一下。”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洗。”
“不行,還是我洗吧。洗好晾幹後再還給你。”
人家把手帕借給自己時是一條幹幹淨淨的手帕,夏琅怎麽可能還一條沾滿血跡的髒手帕回去呢?那樣未免太不像話了!所以她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變。
聽出了夏琅的語氣十分堅決,夏侯冶也就不再說什麽,微微一笑說:“那好吧。”
兩個人一起來到醫院的停車場,雙雙坐進夏侯冶的那輛福特越野車。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對夏琅說:“我餓了,你應該也是吧?走,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
怔了一下後,夏琅客氣又堅決地推辭:“不用了,我回食堂吃就行了。正好我還要回局裏騎我的摩托車。”
基本上,夏琅每天的兩頓正餐都是在單位食堂解決。公寓的廚房純粹只是一擺設,頂多被用來煮煮泡面或速凍水餃之類的快食,從沒在家做過飯。所以在吃飯這件事她一直以食堂為根據地。當然,有時候她也會在外面吃。或一個人,或跟朋友聚餐。
但是這個黃昏,來自夏侯冶的邀請夏琅并不想答應。因為夏侯冶畢竟是一位剛上任不久的上司,她跟他還不太熟,如果單獨在一起吃飯會很拘謹。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今天與他有過兩次無意間的肌膚觸碰,每一次都讓她的心莫名産生了微微顫動的感覺。這種隐隐間身心不由自主的感覺,她十分陌生,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想要逃避。
夏侯冶一臉理解無能的表情笑道:“食堂的飯菜你也吃得下?簡直就是豬食,我都怕吃了會折壽。”
“還好了,也沒那麽差。我的要求不高,飯裏沒有砂子,菜裏沒有蟲子,味道也不會鹹得要死就OK!”
“不是吧?你在飲食方面的要求這麽低?作為你的上司,我不得不慶幸還好你對工作不是這麽得過且過。”
“夏侯隊長,這方面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吃什麽我可以将就,但抓壞人這種事我從不姑息。必要時還可以跟他們玩命。”
最後一句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的語氣,但是目光深深地看了夏琅一眼後,夏侯冶可以看出她并不是在說玩笑話。雖然此時此刻,她那張象牙般光潤的面孔,正染滿晚霞的霞光,整張臉閃爍着動人的光豔。那份光豔,讓她嘴裏吐出的“玩命”一詞似乎是那麽的不可信。
但是,夏侯治卻深信不疑——因為他已經知道她有着何其慘痛的過去。知道她父母的名字後,他在警務內部系統中一查,就能輕而易舉地查出他們的死因。
如果十年前,夏琅的父母沒有雙雙死于謀殺,現在的她或許正在某個電視臺當着一名光鮮亮麗的主持人。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名整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女刑警。因為她想要锲而不舍地将追蹤真兇進行到底,所以改變人生目标成為了一名警察,從此走上罪案調查之路。
将來有一天,如果夏琅終于查出了殺害她父母的罪犯是誰,夏侯冶毫不懷疑她會跟那個壞蛋玩命——哪怕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一定非抓住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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