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無奈的選擇

“對方怕是看上了她的長相吧？”歐陽煜拾起身邊的一顆小石子，甩進了大海。他的目光幽深，猶如此時黑得可以吞噬人的海面。

他想他知道了滿天星明明有着一張脫俗清麗的臉，卻非要化那麽折顏的濃妝的原因了。愛美雖然是女性的天性，但在無法自保的環境下，過于姣好的容顏往往就是一種威險。

季宜修怔了一下，點頭：“是的，那個混蛋提出了讓星子姐做他小情人的要求。”

“滿天星答應了？”歐陽煜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答案很緊張。

季宜修看了他一眼，搖頭，“星子姐沒有答應。但也就因為沒有答應，她才攤上了後面的事。”

因為拒絕了郝強的無恥要求從而激怒了對方，對方便三天兩頭的帶人來鬧事，最後甚至将李老太的棺木都給掀了。

可惜她滿天星從小到大就不是任人欺負而不還手的主，在李老太的棺木被踢翻屍體滾落地面的那一天起，她就天天站在鎮政府門口守着郝強的出現，終于有一天，她看到了郝強春風滿面從鎮政府裏走了出來。

她默不出聲的跟了過去，在對方警覺而準備進行反擊的時候掏出一直捂在懷裏的水果刀，想都沒想的便往對方的小腹處狠狠的捅去，直到對方睜眼倒地。

結果那個男人沒死，卻也在醫院裏足足的躺了一個多月，說到這季宜修重重的嘆了一聲，他和滿天星的法律水平都不是很好，直到現在還是不清楚滿天星當時那麽做是不是就真的該坐牢。

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反正該不該都也已經坐了，再去追究也沒什麽意思，說給歐陽煜聽只不過是他隐隐地覺得在這事上滿天星是吃了虧，畢竟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無任何依靠的女孩子，惹上的又是地方一惡，又有誰會願意為她出頭呢？總之，滿天星為了這件事做了兩年的牢，直到前年才被釋放出來。

被釋放出來的她做過超市促銷員，在街頭發過傳單，在理發店裏當過洗頭小妹，在酒店裏做過端菜的服務員，卻始終沒有一份工作可以做滿兩個月的，那些雇主總會意外的得知她坐過牢的底事。試問，誰敢聘用？

直到一天，她領着六天的工資路過一家夜排檔時，聽到一陣起哄聲：“來，只要你能把這兩瓶酒全喝了，這些酒哥不全買了，還給你兩百小費……”順着聲音望去，她看到幾個男人正在起着哄給一名年輕的女孩勸酒，看着裝，應該是酒水促銷員。

也許是一種路見不平的情懷，也許是對錢的一種渴求，她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伸手取過那兩瓶酒替那名同樣年輕的女孩喝下。那幾個男人見狀，但将哄起到了她的身上，要知道她長得可要比那個女孩漂亮多了。

出乎衆人意料的是，幾場通關下來，那些本想灌醉她的男人個個爛醉如泥，而她卻神情清醒的很，于是她一夜成名，成了這一帶新晉的酒神，從此走上了一條在世人眼裏不光彩的道路。

歐陽煜嘴角半彎，眼神深如淵泊。

季宜修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滿是懇求：“海煜哥，星子姐真的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她真的是一個好女孩……要怪就只怪命運對她太不公平了。你現在跟我回去，替我安慰安慰一下她，好嗎？”

見歐陽煜沒有反應，他急了，“海煜哥，我可以向老天發誓，剛剛星子姐之所以會向那個王八蛋低頭，完全是為了你和我！因為在那之前，我們誰都不知道你的身手竟是如此的出色。看到那個王八蛋帶了那麽多個小王八，星子姐肯定是擔心我們……”

“我知道。”歐陽煜語調平淡的打斷了季宜修的解釋。

季宜修的這番解釋非但沒有讓他感到釋懷，反倒覺得更加的壓抑，一種內疚的壓抑。

如果滿天星真的只是一個混跡風塵的女孩，或許他也不會如此的無法釋懷，可偏偏在這段時候的相處中，他看到了她的天真，她的善良與單純。此時再從季宜修的嘴裏得知她淪落風塵的原因，這顆心便久久無法平複。

從沙灘上站起身，他輕輕的拍了拍褲管上的小細沙，面色平靜的對季宜修說，“走吧。”

季宜修眨了眨眼，笑了起來，“好嘞！”

回到大排檔，遠遠的就看到滿天星那昂着頭将烈酒當白開水一杯一杯往喉嚨裏灌的模樣，身旁的舒曉美則是又氣又急又心疼的一邊勸阻着，一邊不時的擡頭四處張望着。

滿天星喝了很多的酒，也讓歐陽煜見識到了她那驚人的酒量。

終于，歐陽煜忍不住的走上前，伸手奪過她手裏的酒杯，臉色微沉：“你一個女孩子家喝這麽多酒，有想過會對自己未來的身體造成什麽影響嗎？”

在他寵愛喬雅晴的那六年裏，他不曾讓對方沾過一滴除了紅酒之外的其他任何的酒，更別提讓她玩命般的酗酒了。

曾經的他，一度認為，酗酒的女孩子不僅行為放蕩，就連思想也很弱智，因為她們是在作賤自己的身體，對這類女孩，他一向不執任何同情與憐憫之心。

然而此刻，他卻為眼前這個女孩感到莫名的心疼，這一刻在他看來，滿天星喝的不是酒，而是眼淚，一種無法壓抑卻又無處申訴的委屈。

可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滿天星在聽到他的話，突然格格的笑了起來，語氣是讓人生厭的輕挑：“別跟我說這麽高格調的話，我只一個陪酒女，聽不懂的。我只知道，在眼下生活都成問題的時候，沒有人還會去關心未來的身體好不好。”

歐陽煜一噎，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定定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滿天星被他微帶嫌棄與指責的眼神看得不由煩燥起來，終于發作出來，怒氣沖沖的伸手指向他：“我警告你別在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欠你什麽，還有，你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吃我的用我的，你是最沒有資格嫌棄我的人！你如果覺得難受可以離開，現在就滾！”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季宜修與舒曉美睜大了眼，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嚯地一聲，歐陽煜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大步的往門所在的方向走去。

自從他記事起，就不曾有人敢這樣跟他說過話！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涼風掠過滿天星的臉，讓她微微晃神。

在歐陽煜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門口時，她出聲喚住他：“你打算去哪裏？”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卑微，她的眼神微微一呆，然後借着酒嗝轉了話鋒：“呃，反正你也是要回去了，那就幹脆繼續在這住着，等着你的家人找到你的那一天吧。”

雖然知道他很快就要離開這裏，離開她了。可她卻還是沒出息的坦然接受他的離開。同時她還記得他現在身上什麽都沒有，手臂上的傷也沒有完全的好清，如果就這樣讓他離開，那不就等于是她滿天星把他往絕路上逼？

聽她改口肯繼續收留自己，歐陽煜沒有流露任何的感激之情，只是冷冷一笑，邁開步伐繼續往前走。

見他頭也不回的走出門，滿天星臉上的肌肉抽搐着，壓抑在心底的怨氣瞬間爆發，她像個潑婦般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往地面上一摔，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走，你們統統都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不需要！”沖着夜空，她斯歇底裏的大叫着。

喊累了，她無力的坐回原來的位置，将背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昏暗的電燈泡，淚水在眼眶中打着轉。

她不明白怎麽為什麽會對歐陽煜剛剛看自己時的眼光那般的在意，明明這麽多年來，比他更嫌棄更厭惡更不堪數倍的眼神她都見過，明明她覺得自己早已被炎涼的世态磨煉得百毒不侵……明明他只是一個認識不過兩個多月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