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救贖
救贖
囚犯緊張地握住了面前的鐵絲,屠淵皺了皺眉,遺憾地說:“煙也蓋不住你的腌臭。”
低沉微啞的聲線如同吟誦,有些慵懶,非常迷人,卻讓人感到鑽入骨中的寒冷。畏懼感油然而生,囚犯渾身顫抖。
“我、我……不小心……”囚犯膽怯地說,“對不起……”
屠淵問:“你什麽?”
“我……”囚犯哭着承認,“我尿了褲子!”
“啊,”屠淵笑出一聲,“那可太糟糕了。”
“屠淵殿下,您放過我吧!”囚犯再一次嘶喊求饒,抓着籠門的手被鐵絲嵌出了血,他也不放手,“放我走!求求您,放我走!”
屠淵吸吐芳香的煙霧,依然微笑着,問:“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嗎?”
囚犯搖晃籠門的動作猛地停下,他顯然是想起了什麽,但還是本能地逃避自己的行為,低聲抵賴道:“不,屠淵殿下……我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沒關系,請慢慢回憶,”屠淵向後靠坐,“未來很長,時間還多。”
“不,我,不、不是……”囚犯涕淚俱下,“屠淵殿下,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錯了!”
“暫時還沒到認錯的環節,”屠淵微微皺起眉,“先說說你做了什麽。”
“我……”囚犯盯着屠淵唇邊橘紅的雪茄光點,說,“我跟蹤了您……”
屠淵碾動指尖,說:“我嗎?”
“不、不是您……不只是您,還有滄餘……滄餘先生。我跟蹤了滄餘先生,我跟蹤了您和滄餘先生!”囚犯逐漸崩潰,絕望地說,“但是我真的只是鬼迷心竅,是那個叫衛弘的城市護衛隊督察!是他、他找上了我,給了我一筆錢……很多錢!讓我去跟蹤那位美麗的男孩,觀察他每天住哪裏……和什麽人在一起,然後拍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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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屠淵說,“那麽我來欣賞一下。”
他變魔術似的拿出一部相機,打開屏幕。強光照亮了他俊美而冷漠的面孔,他真的開始浏覽照片,一邊看一邊含笑點頭。
“你的偷拍很有技巧,角度合适,光影斜橫……。啊,這一張,連小魚的睫毛都看得清。他站得離我很近,看上去真好。”屠淵認真地點評,“你把我的小魚拍得這樣精細這樣好看,非常不錯。當然了,他原本就是個小天使。”
“是、是的!他是天使,他是天使……您也是……不,您是上帝!”囚犯哭嚎着,用頭去撞鐵籠,“我就是被錢財迷惑了心智……對不起,屠殿殿下,求求您原諒我!您放過我……我一定立刻消失!原地消失!求求您……我只是個混球……”
“可我并非上帝,”屠淵遺憾地說,“你也不只是混球。”
他調轉相機,讓囚犯看到屏幕。随着蒼白的指尖劃過屏幕,無數年紀尚輕的少女依次出現,毫無例外衣不蔽體、渾身傷痕,抑或昏迷不醒。
“看起來,”屠淵說,“你是個真正的變态。”
“我錯了……”囚犯已經淚流滿面,“我錯了,屠淵殿下,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的妻子還在家等我,還有我的父母……我會忏悔的,向您忏悔,也向滄餘先生、向警察……您放過我,我立刻就去自首……對,我願意坐牢!我去蹲最可怕的燈塔監獄!”
“燈塔監獄?”屠淵說,“那很巧啊。”
他關掉相機,讓昏暗重新籠罩。他說:“那裏我非常熟悉,願意為你先進行一些介紹。”
“不……”囚犯這才想起來殿下的過去,驚覺自己說錯了,痛苦又恐懼地搖着頭,說:“我錯了,我不是……對不起……”
“那裏是充滿趣味的地獄,深埋地下的建築,永不見光的牢房,沒有放風時間,也沒有親友探視。唯一可以得到的陪伴,就是海浪永不停歇地打在石壁上的聲音,像頌歌,像魔咒,也像搖籃曲。”屠淵用平滑緩慢的聲調不停歇地說話,“潮濕的黑暗,缺失的明天,那裏的人要麽終日昏昏入睡,要麽被活活逼瘋。你會變得像一具屍體,僅憑排洩物的惡臭和身體上虱蟲的啃咬來知道,自己還活着。”
雪茄熄滅在毫無血色的指尖,客廳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囚犯被深埋在恐懼的深淵,忍不住哭出聲來。
“請你保持安靜,”屠淵淡淡地說,“我聽見浪濤聲了。”
“騙人,”生動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我什麽也聽不到。”
滄餘赤着腳,側身坐在樓梯扶手上,穩端燃燒的蠟燭。他渾身裹着溫柔的金光裏,他就是這幢城堡裏的太陽。
“小魚。”屠淵站起身走向樓梯,時才毫無起伏的腔調此時飽含溫情,他對滄餘說:“過來。”
滄餘淘氣地晃了晃小腿,順着扶手滑了下去。屠淵張開手臂,小魚帶着光芒撲進了他的懷裏。
“去哪兒了?”屠淵握住滄餘發涼的手,“整個下午都沒有看到你。”
“在我的貓爪草田裏,”滄餘理直氣壯地說,“午睡。”
他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星期,已經對城堡內外了如指掌,如今什麽都變成了他的了。但屠淵眼中充滿柔和的笑意,甚至俯身,在他頰邊落下彬彬有禮的一吻。
“太黑了,”滄餘沒有閃躲,只是說,“我要光。”
“好。”屠淵說着,拉亮了吊燈。
這下一切的醜惡和美麗都無可遁形,囚犯畏縮身體,跪在籠子裏,還在低聲告饒,而滄餘面龐生輝,雙眼閃耀。他笑嘻嘻地舉起蠟燭,屠淵俯首,吹滅了它。
滄餘看到客廳裏的慘狀,動了動鼻尖,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污穢,皺起眉頭。
“很難聞,”他嫌棄地說,“還弄髒了我的地板。”
他不喜歡穿鞋,屠淵觀察到了。屠淵俯身把滄餘扛起來,仿佛真的愧疚了,低聲說:“抱歉,小魚。”
“這幾天他都在嗎?”滄餘在沙發上舒展開雙腿,“我完全沒有察覺。”
“客人只來了三天,已經把我的地牢弄得一團糟。”屠淵摘掉尚沾在滄餘發間的幾片金色花瓣,“讓你看到那樣的場景,太失禮了。”
“唔……竟然是個偷\窺\狂兼性\\癖惡心的強\\奸\\犯。”滄餘跟上了進度,扔開相機,對着籠子裏的囚犯挑了挑眉,說:“你好呀!”
“滄、滄餘先生……”無論多少次看見,囚犯都被這張臉打動,也真的把滄餘當成了天使。他仿佛落水者抓住浮木,重新握住鐵網,甚至把臉也貼了上去,向滄餘拼命地伸出手。
“我錯了,滄餘先生,對不起……求您原諒我!”他對着滄餘絮絮懇求,“我也是受了衛弘的逼迫,求求您,放我走吧……您是天使……您原諒我吧……我會忘記在這裏發生的一切!求求您!”
“嗯,”滄餘轉臉對屠淵說,“他求我诶!”
“是的,”屠淵攏着他的長發,“那怎麽辦呢?”
“你關了他三天,他卻仍然完好無損,”滄餘不滿地撇撇嘴,“你太慷慨了。”
屠淵虔誠地說:“我聽你的。”
“我本來想把他活活餓死,一點點變成一具幹屍。但是他求我了,”滄餘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就把他的心髒挖出來吧。”
“不!”囚犯驚恐地說,“放我走!”
“如此原始而粗\暴……很誘人,小魚。”屠淵把滄餘抱到緊挨自己的地方,低頭說,“但他向你懇求,我就忍不住心軟,想以你的名義來做善事。”
“沒那個必要,”滄餘試圖掙脫屠淵的懷抱,“我要親自動手。”
“不可以,”屠淵換上嚴肅的口吻,說,“你永遠無需手染鮮血。”
“那你來。”滄餘說。
“在那之前,讓我們給他一次自我贖罪和拯救的機會,”屠淵說,“好嗎?”
他剛抽過雪茄,滄餘聞到了。這古老的氣味似乎帶着安撫的作用,滄餘沒有再動,最終聳了聳肩。
“好吧,”滄餘懶散地說,“你是殿下,你說了算。”
“贖罪……我要贖罪!殿下,請您讓我贖罪!”囚犯抓住這線生機,哭着哀求,“我真的知道錯了,無論要怎麽做,我都可以。真的,求求您,讓我贖罪吧!”
一把尖刀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自我贖罪與自我拯救,”屠淵回到滄餘身邊,跷起腿,說,“我來告訴你該怎麽做。”
“請你用這把刀割掉自己的舌頭,再砍掉自己的一只手。至于剩下的那一只,我會幫你動手。”屠淵微笑着說,“然後我會叫人幫你止血,将你送往醫院,讓你得到合理的救治。”
“我明白,這會讓作為攝影愛好者的你失去最寶貴的工具,從今後再也無法按下快門,但畢竟你還擁有雙眼和視力,依然可以欣賞這世界上的所有美好,只是不能再說出任何秘密了。當然,作為補償,我還會給你一筆錢,讓你一直到自然死亡都生活無憂。”
“你覺得,”屠淵俯身,問,“怎麽樣?”
空氣中飄起淡淡的臭味,囚犯再次失禁了。
隔着鐵網,他看到沙發上依偎而坐的兩人在纏綿低語。
“小魚,”屠淵問,“這樣,滿意嗎?”
“還行,”滄餘說,“很有看頭。”
然後屠淵擡了擡下巴,滄餘湊過去,吻了吻屠淵的唇。這是他們之間的小游戲,屠淵喜歡讨要,而滄餘每次都撅着嘴不樂意,但每次還是會成全屠淵的這點貪念。
“現在,讓我帶你去換衣服,”屠淵把滄餘抱起來,溫柔地說,“咱們得準備出發,去參加今晚的宴會了。”
囚犯癱倒在籠中,一手還緊握着那把尖刀。
他終于明白,面前的這兩位才不是天使和上帝,而是狼和狽,狐貍和貓,夜晚和黑影。他們聯起手來,就像海與浪聯盟,輕易侵蝕岸邊的堅固,在星空下編織出無法逃脫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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