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白霧

白霧

當搜尋艇抵達的時候,滄餘已經睡着了。

海風低迷,波濤浸在午後陽光裏,像是碎鑽。滄餘裹着毯子,躺在屠淵懷裏,他如同安睡的嬰兒,屠淵就是他的搖籃,而大海是緩緩推動的巨手。

他們保持着這樣親密的姿勢,兩個人都赤\\身\\露\\體,那條紅色的毯子斜搭下來,泉水似的随意淌過。兩個人都擁有令人咋舌的遷靈肌體,皮膚白得像瓷,面孔又俊逸得無可比拟。

他們看上去像是被遺留在汪洋中央,卻經世不朽的雙神雕像。

全速駛來的搜尋艇發出噪音,屠淵側過臉,冷酷地看去一眼。

“藍小姐,定位準确,我們已經找到冥王和藍刺了。”駕駛搜尋艇的士兵對着光屏說, “他們正在……睡覺。”

“很高興聽到他們平安無事,”藍允漣自若極了,溫和地說, “請他們回來吧。”

駕駛員關閉光屏,和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

“去他媽的睡覺,他們顯然是在打\\野\\炮,”同事對駕駛員說, “真夠激烈的!哦,操,我他媽都看\硬\了。”

“那是冥王和藍刺,他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駕駛員機智地說, “等會兒回去了什麽也別多說。”

他隔着船舷向屠淵鞠躬。

“對不起,屠淵殿下,”他禮貌地低垂目光,說, “很抱歉打擾了您的……”

他咽下“約會”,說: “出行。”

“沒關系,”屠淵同樣禮貌地回答, “我們也準備好要回去了。”

此時滄餘剛好在他的撫摸下醒過來,迷糊地将臉轉向屠淵的鎖骨,埋着臉軟聲問: “還要再來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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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真的要渾身着火,屠淵卻沒有尴尬的意思。他露出遺憾的微笑,輕輕地示意。滄餘回過頭,看到了搜尋艇。

滄餘朝士兵們笑了笑,仿佛自己這樣的赤\\裸再尋常不過。而且他的魅态似乎比從前還要勾人,真正地經歷過一場淋漓的性\\愛,小魚正在革舊布新。

他用自己白皙的指尖撥動了飄揚的發絲,輕輕擡頭,妩媚上翹的紅唇微微張開,好似在等待下一個親吻。他姿态輕浮又不乏慵懶,甚至有空閑朝屠淵抛去一個調皮的眼神。

瞧。

他用目光對屠淵說。

那兩個傻子完全沒辦法挪開眼了。

屠淵微笑起來,淺色的唇勾出溫柔的弧度,漆黑的眼中溺入光亮,他用目光回答了滄餘。

這公然的調情讓兩名士兵不忍直視,他們不明白,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裸\\體的明明是屠淵和滄餘,而感到臉紅的卻是他們。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請求說: “請您們,先把衣服穿起來吧。”

滄餘和屠淵就是有這樣的能力,他們用美好的肉\\體和坦蕩的态度,讓看到他們身體的人自行慚愧,因為僭越窺視而感到不安,還對自己無地自容。

“小魚,”屠淵用拇指撫過滄餘鎖骨上的紅痕,柔聲說, “回去吧。”

“回去吧。”滄餘回答, “我覺得鋼牙號已經想念我們了。”

他們最後又接了個吻,直到屠淵吻痛了滄餘的雙唇,他們才分開。穿衣服的時候滄餘又看了看屠淵的身體,咬着嘴唇,癡迷地觀賞。

屠淵擁有葆具神性的肉\\體,像是藝術家精心雕鑿出的作品,肌肉完美,線條流暢,皮膚慘白,淡淡地泛着青,上面有很多傷疤,但是不難看。屠淵比滄餘強壯,但絕不沉重,反而身高腿長,臂膀挺闊。他的腰很窄,但絕不缺乏力量——這一點剛才滄餘已經切身體會過了。

滄餘目光下移,只一眼,就覺得餘韻仍在。

剛才他沉溺在急亂中,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在與龐然大物打交道。他幾乎覺出一點後怕,又忍不住和自己的進行對比,然後不滿意地噘起嘴巴。

都是雄性動物,他卻沒有那樣可觀的尺寸。

小魚覺得很不開心。

“你不需要,小魚,”屠淵總是知道滄餘在想什麽,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臉,意有所指地說, “你的包容性無可比拟。”

“你……”滄餘露出要咬人的表情,兩只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要哭了。他就這樣仰臉望着屠淵,終于說: “你死定了。”

屠淵笑起來,帶着他進入船艙。

有外人在,兩個人又都穿起了衣服,所以屠淵搖身一變,又恢複成無懈可擊的紳士。可是滄餘眼尖地看到了屠淵手腕上的兩顆小珍珠,就知道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

滄餘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缱绻地說: “我的太陽。”

屠淵立刻心領神會,他背對着士兵,擋住別人的目光,俯身又吻了滄餘。

海洋動物的發情期持續時間很長,在進入白霧之前,他們都可以保持伴侶的關系。

***

冥王和藍刺終于歸船,藍允漣适時地表達了關心和慰問。屠淵輕描淡寫,給衆人講述了他們失蹤時候的故事。

——滄餘在海底受了傷,獨自漂泊。而他駕駛快艇,在很遠的地方找到了人,因為救治而耽誤了時間。

他說這話的時候,滄餘就裹着他的大衣站在那裏。這位海底戰士看上去的确纖弱得過分,此時微微低着頭,一副還沒緩過神來的樣子。

很有說服力。

有人問: “滄餘先生是怎麽受的傷”

“海底煙囪,”滄餘回答, “小吉好像就因為躲閃不及而喪了命。”

“你也受傷了嗎”仁心和滄餘在光軌上就建立了友誼,忍不住對小弟弟表示關心, “我可以幫你包紮,再做個檢查。”

藍允漣沒拉住這人,無奈地看向天空。

“不要,我有屠淵殿下幫我。”滄餘轉身就蹭到了屠淵身邊,輕聲說, “我害怕儀器和醫生……而且我已經好多了。”

藍允漣沒忍住輕輕地笑了,仁心這才回味過來,挑着眉退後,沒再問了。

這次的事就這樣翻頁,其實尤遠航有心訓誡,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鋼牙號上傳言諸多,都有關冥王和藍刺的關系,老艦長不是不知道,年輕人那套他不懂,也不想參與。但此時看着滄餘清澈明亮的眼,他又覺得不對。

好像滄餘還是個孩子。

最後尤遠航咳嗽幾聲,說: “就算有權限,也不能開着快艇擅自離船。”

“好的,艦長。”滄餘乖巧地說, “我們下次不會了,要走一定先報告。”

尤遠航點了頭才皺眉,覺出滄餘的話不對。他回頭要問,人卻已經離開了。

***

夜晚的風聲仿佛嗚咽,滄餘也在嗚咽。風在海上,小魚在屠淵的床上。

屠淵正在收集零落在枕頭和被子間的小珍珠,而滄餘還趴着身,姿勢非常豪放。要不是屠淵之前将被子扯過一角,幫他蓋在腰\\間,他就真的絲毫不遮掩。

這就是滄餘的風格,穿衣服是文明,露出身體是自然,而睡覺時的姿勢是自由。

滄餘翻了個身,向屠淵伸出手臂,是要抱的意思。屠淵對他百依百順,兩個人身體相貼,滄餘的呼吸撲打在屠淵側頸,急促灼熱。

他們這段時間經常做\\愛,滄餘喜歡做\\愛,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像人類一樣習慣壓制欲\望。發\\情的季節嘛,交\\配讓他快樂。

那只小魚石雕被屠淵濺到了,屠淵為滄餘擦幹淨。滄餘仰起臉,甜膩地露出笑。

小魚還在微醺的狀态。

晚餐時候兩個人都喝了點酒,滄餘毫無進步,嘗了幾口就眼神迷離。其實他一直很小心,因為上次在別墅的教訓太慘痛,但今晚不一樣。

“明天,”滄餘慢聲說, “就到白霧啦。”

窗簾沒有關嚴,月光像是被剪碎的白綢,抛散一床。滄餘的長發濃密微潮,與月色相得益彰。一雙蔚藍的眼瞳因由醉酒而尤顯迷離,裏面搖曳着憧憧光影,回繞着潺潺水流。在一切的明暗紛亂裏,是俯首貼近的屠淵。

“不要提醒我,”屠淵溫柔地說, “我們還有一整晚。”

“我們可以再來一次……或者很多次。”滄餘閉上眼,像是通知屠淵也像是告誡自己,他說: “我要回家了。”

他喝了酒又做\了\愛,此時面頰滾燙,全身上下的白皙肌膚都泛着豔麗的粉紅。他仿佛迷途在凡塵中的天使,或者一幀空前絕後的美麗影像。

屠淵沉默地吻他。

滄餘被吻得很舒服,神差鬼使地說: “如果……”

屠淵等着他說完。

“……如果,”滄餘微微蹙起眉,說, “你當上人類的元首,記得別再招惹大海了。大海無力承載的不是污染,而是人類本身。人類太貪婪,也太強大了,強大到只有白霧才能暫時止住人類伸向大海的手。”

“白霧是這顆星球對人類的審判。”

滄餘稍微撐起身,半夢半醒地注視着屠淵。

“屠淵,”他輕輕地說, “抱歉。”

“你永遠不用感到抱歉。”屠淵在滄餘指尖落下一吻,說, “哪怕有一天你用匕首刺穿我的心髒,也無需對我說抱歉。”

他握着滄餘的手,指引滄餘将掌心覆上他的心口。他心跳的力度,肌膚的溫度,滄餘都感受到了。

這最脆弱也最強大的地方,就這樣被屠淵毫不保留地送給滄餘。

他們在月光裏親吻,直到懷裏的人喪失了力氣,屠淵才離開滄餘的雙唇。他扶着滄餘的後腦勺,将滄餘的臉輕輕按埋在自己的頸窩。

很久過去,滄餘伸出手,牢牢地箍住了屠淵的腰。

屠淵在被抱住的那一刻猛烈吐息,他阖上眼眸,一邊呢喃着“小魚”兩個字,一邊連綿地吻在滄餘的額頭。

還是舍不得。

怎麽能舍得。

“我該怎麽做……”最後一吻落在滄餘的耳尖,屠淵哀懇地低聲說, “才能讓你不再痛苦……才能讓你抛棄過去……怎麽做……才能讓你完全地屬于我……”

滄餘緩緩地松開了手臂。

“小魚,你教教我。”屠淵用力住他的後心,顫聲說, “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

“屠淵,你……”滄餘沉默許久,才小聲問: “你哭了嗎”

屠淵沒有回答。

滄餘蹙起眉,費力地脫離出屠淵的懷抱,仰臉注視着那雙泛出血色的眼睛,那裏的情緒如深海漆邃,将滄餘牢牢困住。屠淵總是這樣,試圖把他一切有關離開的想法抹煞幹淨。

滄餘對此感到氣餒,又覺得很開心。

“我讨厭你,”小魚賭氣地說, “你總是這樣。”

“可是,”屠淵問, “你喜歡嗎”

滄餘閉上眼睛,忽然無法堅持下去。他自暴自棄地垂下頭,無助地別開臉,說: “我喜歡,我還想回家。”

他拖着這條酷似陰影的生命在人類世界中行走,就是為了回家。他想要屠淵,他也想要大海。

“我喜歡你的貓爪草和藍玫瑰,我會永遠記着他們。”滄餘很難過,他不能去看屠淵,就閉着眼摸到屠淵的手腕,輕聲說, “我給你我的眼淚,你也記着我。”

“我很感激,真的,”滄餘說, “謝謝,屠淵。”

下一刻,滄餘感到屠淵捧起了他的臉,和他抵額。溫熱的皮膚,顫抖的鼻息,滄餘能感受到屠淵幾次開口,卻都什麽也沒說。可越是這樣無聲的反複越讓滄餘心痛,這是來自屠淵的誠摯懇求,屠淵是這樣可憐,又是這樣聽他的話。

滄餘不喜歡,屠淵就連“留下來”三個字也不再說。

然而就當滄餘要投降的時候,他聽到屠淵說——

“我會送你回家。”

滄餘睜開眼睛。

“我永遠愛你,”屠淵輕輕地露出微笑,說, “Elfadil pelume[1]。”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滄餘說, “Elfadil solindel[2]。”

***

“藍部長還是沒有回複消息嗎”貼身保镖問。

藍允漣搖搖頭,輕輕地推開了光屏,松開了低盤的長發。她看向舷窗外的大海,鑽石耳釘在某個角度熠熠生光。

從昨天早上開始,藍千林就開始不回複她的信息和通話請求,而她發給政府的報告也沒有得到反饋。藍允漣的直覺一向很準,而她現在的感覺很不好。

保镖問: “是否需要告訴屠淵和尤遠航”

“暫時不要驚動艦長,”藍允漣說, “我去和屠淵殿下商量。”

她站起身,船輕輕地搖晃,保镖扶住了她。房間內部的鈴聲響起,兩個人神情都變了。

“小姐,可能來不及了。”保镖說, “白霧到了。”

藍允漣來到側舷的時候士兵們已經嚴陣以待,鋼牙號放慢速度,尤遠航取消了自動駕駛,親自掌舵。向前看,白霧就在眼前了。

風也推不動那種濃稠的顏色,邊沿輕薄的地方偶爾舞動兩下,像是海神在呼吸。一切都被吞噬,天空被模糊掉了,陽光照射其中,只剩下朦胧的光斑。

鋼牙號逐漸靠近白霧,滄餘站在船頭,又覺得仿佛是這巨大的白色屏障在向鋼牙號推進。

戰艦駛入白霧,裏面無風無浪,靜谧無比。

這裏是陸海之外的第三個世界。

滄餘蓄勢待發,但是站在他身後的屠淵說: “小魚。”

這一聲呼喚足以讓滄餘的世界崩塌,躍入大海是他無法抗拒的本能,克屠淵的存在是堅定無移的錨。滄餘無法思考,下意識地回過了頭。

他站在信念和懷疑之間,一動都不能動。他想象着兩種情況,而他們都那麽真實。

陰沉的風呼嘯過耳畔,船身忽然劇烈搖晃。一切都仿佛是慢動作,滄餘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覺得好吵,耳邊有好多聲音,他聽見手術刀切割開皮肉,紋身機運轉嗡鳴,他聽見自己的尖叫,同伴的呼喊,他聽見浪濤聲,還有珍珠碰撞的叮咚清脆,他還聽見自己和屠淵說“再見”。

他真讨厭這兩個字!

風停息了,一切都歸為有力的心跳和屠淵的氣息。滄餘睜開眼,發現自己在屠淵懷裏。

在剛才他站立的位置,一只沖天而起的觸手正在瘋狂搖擺。船頭被破壞了,鋼牙號不斷晃動,有士兵被甩入海中,空氣中漫起血的味道。

白霧裏有怪物。

————————

[1]:我的珍珠。

[2]:我的太陽。

感謝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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