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柳玉堂總能惹惱龔丞,卻只是那種被逗弄的惱怒。像是一只被逗得煩躁地胡亂揮舞爪子的貓。但很快,柳玉堂聲音輕柔,又說一些龔丞愛聽的,龔丞那炸起來的毛很快就被順好了。剛才柳玉堂那樣逗了龔丞一番,此時柳玉堂笑着說道:“明日便是中秋節,三爺打算怎麽過?”

龔丞将手中的報紙扔出去之後,手中就沒有東西可看了。便拿起來一旁的雪茄。

其實龔丞并不是煙瘾特別大的人,只是有時候心情煩躁,他喜歡将香煙點燃,看那星火逐漸将香煙完全吞沒。聽到柳玉堂說起這事,龔丞說道:“還能怎麽過?在公館裏睡一日不就行了?”說着,他将火柴點燃,将那火焰喂到自己的唇邊去。

唇邊叼着的雪茄被他點燃,一縷白煙便緩緩飄蕩起來。将他兇戾的眉目蒙上一層性感卻又柔和的輕紗。他骨節分明的大手将雪茄夾住,這一次他沒有怎麽抽,只是垂着眼睛去瞧那煙灰一點點被火焰噬咬出來。

柳玉堂将手中的報紙折疊起來,他又說道:“反正明日三爺是要給公館裏的下人放假回家過節的,這偌大的公館內幾乎只有三爺一個人。三爺明日要不去我那學塾過節?”

原本懶洋洋耷拉着眼皮的龔丞聽到柳玉堂這話擡起眼眸來,他并未說話,只是嘴角銜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這笑容難以說清龔丞到底怎麽想的,但是最起碼柳玉堂要将最基本的事情講清楚,省得龔丞疑心。于是柳玉堂說道:“學塾裏有不少學生不能歸家,一些是承國那邊的,那邊內戰嚴重,不宜回去。一些是本身就無家可歸的,還有一些外語教授是一些洋人,也只是留在學塾裏面。前幾年都是馬馬虎虎過的,今年說是不能這般簡單了,便有學生組織了什麽中秋晚會,十八般武藝通通都拿了上來。我瞧見他們的彩排了,當真是有趣得很,你要不要也來瞧瞧?”

龔丞舉着那根雪茄似乎在思考些什麽,半晌龔丞才說道:“我過去了,你那些學生不極為讨厭我?恨不得将我撕碎。”

龔丞這樣說,便說明他确實有些心動。畢竟龔丞本身就是一個愛熱鬧的人,小時候更是鬧騰得不行,只是随着年齡增長,經歷衆多的事情,他那一絲藏匿在孩童時期的天真頑皮,也逐漸隐匿起來了。比起這安靜得幾乎沒有一絲人氣的安青公館,龔丞倒是更喜歡熱鬧的場面。

此時若他與柳玉堂相攜出門,外來人瞧着他們兩個關系這般親密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想些什麽。甚至龔丞還從未有機會去看看柳玉堂辦的學塾,若是去了,還能觀瞻一番。種種考慮下來,龔丞覺得還是去比較好。只是龔丞是真不喜歡他那些學生對着他,一個個橫眉冷目罵他的樣子。他龔丞雖然有些厚臉皮,但也不至于厚臉皮到被人指着鼻子罵。

于是思慮再三,龔丞和柳玉堂說起這件事來。

誰知,柳玉堂聽了龔丞這話之後,不知為何忽然笑起來。龔丞擡眼看着他這莫名其妙的笑容。一般柳玉堂臉上出現這等笑容,便說明柳玉堂在打什麽壞主意。

果然下一秒,柳玉堂說道:“他們慣會尊師重道,到時候我與他們說,你是他們‘師娘’,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尊敬你幾分,還要向你鞠躬行禮。”

果然不是什麽好話。龔丞額角抽了抽,下意識想将自己手中的東西扔過去,但卻又想起來自己的手上也只有這根煙了。這煙扔過去要是将柳玉堂的文件燒了。當即龔丞冷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柳玉堂。

龔丞倒是發現,只要不搭理柳玉堂,柳玉堂就會自找沒趣。但是有時柳玉堂也不知是不是閑得無聊,還非要來招惹過來,非讓龔丞叱責呵斥幾句,柳玉堂才甘心似的。龔丞覺得,柳玉堂大約是有什麽毛病。

不過此時,柳玉堂倒是沒有再來招惹龔丞了,便是這樣愉悅地笑一笑,他就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事情可忙的,今日來還真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要給龔丞講故事話本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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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丞無聊地坐在沙發上,方才被柳玉堂激起來鬥嘴的興奮之情很快也消失不見,只能興致缺缺地盯着那邊辦公的柳玉堂。好在柳玉堂長得實在夠賞心悅目,才讓龔丞暫時能夠消遣這一點時間。

今日柳玉堂在這裏用了飯,在這裏看了那些文件。柳玉堂似乎屁股粘在凳子上一樣,幾乎也就沒從那地方離開過。龔丞午睡醒來後,見柳玉堂還是坐在那裏不知看什麽。

龔丞嘟嘟囔囔地用自己的聲音說道:“怎麽比我還忙,難不成他那邊有些什麽新的情況?”于是認真盯了柳玉堂一會兒,沒在柳玉堂的面貌上看出什麽異常。有時候龔丞覺得,柳玉堂能夠在自己的眼皮自己底下也是一樁好事,這樣一來,柳玉堂要幹什麽,或者是他那邊發生什麽事情,龔丞能夠隐約判斷出來幾分。

比往日明争暗鬥時好多了,只是最近沒什麽大的動蕩,龔丞也沒能得知些什麽,唯一得知的最有用的消息,大概還是柳玉堂告訴他的,關于要偷他軍火圖的事情。

龔丞撐着下巴想着這些事情,那邊總算忙完的柳玉堂擡起頭來。

這麽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動作,似乎已經讓柳玉堂的脖頸異常酸痛了。所以柳玉堂擡起頭來時,是用手指揉着自己的脖頸。這樣擡起頭來,就看見龔丞那凝望過來的發怔的眼神。

龔丞那眼神從之前開始一直直勾勾的,很難不被注意到,只是沒想到柳玉堂在這裏坐了多久,龔丞就在那盯了多久。雖然龔丞不“搗蛋”地弄出什麽噪音來,也不故意過來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是這樣安靜地盯着柳玉堂,但從龔丞這姿态看起來,龔丞似乎真的很希望柳玉堂搭理他。

但柳玉堂一搭理他,柳玉堂似乎就總是忍不住逗弄他,要惹得龔丞生氣一番。這一次柳玉堂倒也不說些讓龔丞生氣的話了,也只是這樣回望着他。不知道龔丞到底在想些什麽,竟然想得如此入神,過了一晌,龔丞那空洞的眼睛才找回神智似的眨了眨,随後龔丞的視線就落入柳玉堂那深邃的眸光當中。

龔丞已經習慣自己偷看柳玉堂總是會被他抓包的事情。一件事發生了幾次之後,自然就成為一種習慣,甚至沒讓龔丞感覺到尴尬。似乎是看見龔丞終于回神,柳玉堂說道:“你那奸細查得如何了?”

柳玉堂猝不及防說出此話出來,龔丞立即左右看看。發現他們在這書房當中,房門是關好的。吓了龔丞一跳。大約是看清楚了龔丞這樣的舉動,柳玉堂笑着說道:“我不是什麽莽撞之人,能與你談起這件事來,定然是因為周圍沒有什麽人,我才能與你談論這些事情來。”

龔丞見周圍真是沒什麽人,到底龔丞不大願意把自己這邊的事情如實仔細告訴柳玉堂,所以龔丞也沒怎麽細說,只是說:“還未找到。”

這幾日龔丞看似閑着,還真沒有怎麽閑着,許多事情都是需要龔丞做決策的,下面的人将情況呈遞上來,龔丞都要思慮好幾番。特別是最近讓他們去查得奸細的事情,沿着之前暴露龔丞行蹤的那線索尋去,線索卻斷在了安青公館之內。當時龔丞才去了醫院就被洩露了行蹤,可能是龔丞身邊的人邪路的,也有可能是公館裏的人洩露的。查來查去,線索指向公館之內。

聽聞了龔丞這番話,那邊柳玉堂與龔丞說道:“你得要注意你公館裏的下人。”

龔丞猛然一驚,冷厲的目光直直看向那邊的柳玉堂。查奸細這件事,總共也沒多少人知道,只有龔丞的那幾個心腹在做此事,至于這勘查進度,更是鮮為人知。為何柳玉堂會這樣篤定那奸細就是公館裏的下人?

龔丞這突然變冷的神色顯然讓柳玉堂知曉他的推斷是正确的。他臉上出現了一抹無辜的笑容,他說道:“三爺可還記得最近最早一次吃癟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這幾年來,龔丞早就已經掌握了很大的勢力,一直以來皆是順風順水的,大約會和港城內部的黨派有些争執,但也沒有明顯受到制衡的情況。更別說是現在他的名聲直接下滑的情況。要說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還應該說是今年年初時他被造謠用了劣質棉的事情。

還沒等龔丞仔細想這件事,那邊的柳玉堂就說道:“我知道是年初。年初劣質棉的事情,我在報紙上報道了遠江劣質棉産地與銷售渠道,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佐證你的貨物與其沒有關系,所以我頗為記得。最近因為奸細的事情,我知道你的公館在年初時新入了一批下人,從那時起,你就開始出事,雖然總是一些不足挂齒的小事,但一樁樁一件件積累起來,便會造成絕大的影響,現在就是如此。其中一些事情與你個人生活習慣有些關系,我便懷疑與你公館的下人有關系。”

龔丞聽着這些,倒是沒有在意柳玉堂是怎麽知曉這線索的,只是被他言語當中寥寥幾筆的言語而呆愣。原來當時刊登在報紙上,沒有署名的關于劣質棉來源與銷售渠道的調查報告,竟然是柳玉堂寫的。

龔丞當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然要将這些事情都看得清楚,他記得那篇報道有理有據,想來是出了港城去了實地調查的。原來是柳玉堂做的嗎?柳玉堂為何真的要偷偷做這些事情,還不讓他得知?難道他柳玉堂真的如他所說的——

龔丞愣愣地站起來,在柳玉堂思考的此時,龔丞有些情不自禁朝柳玉堂所在的地方走去。柳玉堂擡起頭來,就見龔丞站在自己的身前,他的一抹陰影籠罩在柳玉堂的身上。只見龔丞嘴唇顫動,似乎要說些什麽,卻在柳玉堂的注視下,龔丞只是說:“時間不早了,我見你事情也處理完了。我送你回去。”

這下,确實讓柳玉堂有些怔愣了。柳玉堂說道:“你送我?”

龔丞點了點頭道:“嗯,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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