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沒聽清

第46章 沒聽清

孟從南很平靜地伸出手。

姜歲幾乎下意識把他老公的手機按了熄屏,心虛寫在臉上，堪稱慢動作地把那臺燙手山芋就地上交。

雙手捧着把那個手機放回人手裏。

姜歲裝作若無其事的，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今天的直播就到此結束了,任務完成了,手機也查完了，我該去吃早餐了。”

孟從南出聲詢問，“洗漱過了？”

姜歲目标直奔門外，聽到這句話時不得不硬生生轉了個方向,同手同腳的，“我現在去。”

孟從南放下自己的手機,在人快走離床邊時,毫無征兆地再次擡掌，“拿過來。”

姜歲動作一僵，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樣子。

孟從南用眼神示意地看了一眼,嗓音還有些剛睡醒的微啞，低沉又看似征求道，“我也需要完成任務。”

姜歲抿抿唇，“……哦。”他先把gopro放到人手心上，又拿起自己的手機,磨磨蹭蹭的，“反正也沒有什麽不能讓你看的,你随便看,怎麽看都可以,想看多久都沒問題,我也不是不能給你。”

動作與之相反,堪稱不舍,視死如歸地把自己的手機放到了孟從南手上，不死心又兇巴巴的，“我的……我的聊天記錄你看兩眼就可以了，不準往上翻。”

他跟聞雲的聊天記錄是絕對是不能被第三個人知道的，姜歲光是回想一下，頭頂就恨不得冒煙了，他見他老公不說話，又小聲，“那你，那你自己一個人看，不準拍。”

孟從南還是沒回應，只是問，“密碼？”

姜歲捂住麥，“……1234。”

孟從南解鎖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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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歲見他老公面無表情，無動于衷，一手還準備拿起gopro，瞬間撲上去雙手捂住屏幕，“我，你——”

孟從南低頭看人，雙眼不動聲色地微垂着和人對視。

他們并沒有打開房間燈，昏暗漆黑的環境下，姜歲被人的視線緊鎖着，呼吸都快屏住。

孟從南顯然并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你說什麽？”

姜歲軟下聲，總算學會什麽叫好聲好氣地說話了，聲音輕輕的，“你不要看……”

孟從南，“沒聽清。”

姜歲惱羞成怒，開始動手搶，“就不給你看！什麽破任務，我才不做了。”

孟從南拿開手，不讓人夠到，“鬧什麽？”

姜歲動作一僵，忍無可忍，“你不要對我動手動腳的！”他嚷嚷嘟囔着，“你前幾天打我就算了，你現在也打我，不準拍我——那，那裏。”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想起在直播又可憐巴巴地咽了下去。

孟從南掌心微微停頓，停在人身後沒動了。

姜歲掙紮要起來又力氣不夠，好不容易撲騰着把他老公拿着自己手機的手臂抱在懷裏死死塞住時，見孟從南又有抽手的趨勢，慌不擇路又手忙腳亂，快哭了。

“不行真的不能拍，孟從南，你一個人看好不好？對不起我不該趁你睡覺的時候偷偷直播的，老公，老公，我錯了……”

孟從南動作驟然停了，他的嗓音幾乎瞬間就啞了，“你喊我什麽？”

姜歲耳朵都快燙紅了，見人總算聽他說話了，好像有戲的樣子，聲音都不帶停的，“老公，老公？”他還嫌不夠，又擡頭去親了親人的下巴，“算我求你了。”

孟從南好像不為所動，他看了人片刻，毫無征兆又堪稱沒有任何原則地把還在開着的gopro直接關了，“……起來。”

他停了停，語氣平靜，“已經關了。”

彈幕面對着下一秒就黑了的直播間已經炸了，人氣飛速飙升——

［本來剛才還在笑成大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殺的！！！］

［他老公剛拍哪呢？那裏是哪——嗎的節目組你看他！！！！］

［歲歲怎麽一點理都不講哈哈哈——他嗎的！］

［孟老板我看不起你！］

［孟總你怎麽一點原則都沒有！］

［歲歲只喊了你幾聲老公而已！］

［孟董看似冷靜實則已經被迷成智障呵］

［呵呵這兩口子就玩我們吧］

［報警了我真的要報警了］

節目組頂着直播間所有觀衆的壓力一點異議都不敢提，幸好麥還沒摘，這段不能放在正式節目上，給直播間提提人氣也是不錯的。

但一連幾分鐘直播間都是一片安靜，只有姜歲上上下下的呼吸聲，他快屏住呼吸，盤腿坐在床上，時不時偷看兩眼他老公查到哪了。

孟從南滑動着自己老婆的手機，浏覽器的浏覽記錄新鮮出爐，最上面幾條赫然時前幾天的搜索歷史。

标題分明——

［安全套有保質期嗎？］

［安全套的保質期一般是多久？］

［臨期安全套用了會不安全嗎？］

後面還有——

［三十歲的男人性能力正常嗎？］

［我老公為什麽一直不想跟我做？］

姜歲只覺得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這了，

他整個人快蒸發過去。

黑暗中只有手機屏幕亮起的一點微光，過了很久很久，直播間才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歲歲，我每年都會去體檢，報告上說我很健康。”

姜歲在心裏算自己的死期是不是就是今天了，不然他怎麽會面臨這種公開處刑的場景。

他一聲都不敢吭，宛如自己是一個透明人。

孟從南又點開他老婆的交友軟件。

姜歲的消息列表其實很幹淨，他在校園裏沒什麽很好的朋友，同學之間的聯系也很稀疏平常，琴行裏交得朋友也只讨論藝術相關，除了父母親人，稍微熱絡一點的幾乎沒幾個人。

最新的消息除了孟從南的也就只有聞雲和父母了，還有一個伯德溫，是上周剛加上的，除了一句“Hello”“你好”就再沒聊過。

孟從南往上翻着姜歲和聞雲的聊天記錄，毫不意外會看見和自己相關的言論。

姜歲不是背後會說人壞話的人，但聞雲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多多少少也提過一些。

在歷史的聊天記錄裏一搜，離婚兩個字眼甚至能追溯到一年前。

姜歲悄悄觑着他老公的面色，頗有些心虛。

孟從南神色如常，他點到為止地退了出來，并沒有深挖，只大致将需要看的軟件過了一遍，就把手機還給人。

姜歲如獲至寶，死死握在自己手心裏，像等着人宣判一般低着腦袋，安安靜靜地呼吸着。

孟從南好像刻意在讓人提心吊膽，他在看自己手機的後臺打開了什麽應用，掃視完，才高高舉起又不輕不重地放下般，說道，“把麥摘了，困了就繼續睡，不困就下樓吃早餐。”

姜歲一刻都不想多待，“我下樓。”

他捏起自己手機就下了床，沒幾秒就出了房門奔回自己房間，立刻把麥摘了，自暴自棄又松了口氣地把身體埋進松軟的床上。

還沒躺平多久，手機就震動一聲，是他老公發過來的——［我等你。］

姜歲回——［。］

他磨磨蹭蹭地洗漱下樓，吃他老公做好的早餐，接下來一整天都有些風吹草動的，就怕孟從南跟自己秋後算賬。

晚上吃完晚餐，又在自己房間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才去孟從南那。

他們今天起得都很早，今晚相應得也會早睡，補一下覺，孟從南也剛從淋浴間出來。

姜歲已經爬上了床，他早就給自己的平板充好電，就等現在了。

綜藝的第二期早就放了出來。

姜歲昨晚半夜起來發微博，淩晨又爬起來直播，撐了一天，現在哈欠頻頻，困得也不想想其他的了，往身旁人懷裏一靠，就拿起平板點了播放。

孟從南低聲問人，“困？”

姜歲掩嘴哈了一下，“有一點。”

下一秒他就清醒了。

綜藝一點開彈幕又在劇透，滿屏幕都是01組的cp粉——［過年了過年了過大年！！！］

群魔亂舞，看得人眼花缭亂。

［媽媽就知道歲歲是個乖孩子！］

［嗚嗚歲歲就是嘴硬心軟呀這個破小孩］

［我就知道歲歲是喜歡孟董的！］

［終于、終于表白了！］

……表白？

什麽表白？

姜歲有些蒙，他回想了一下，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給孟從南表過白，節目組應該也不敢弄一些陰間剪輯以假亂真。

他抱着困惑看下去，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

綜藝一開頭就是王炸，是四組一起睡在帳篷裏的第一晚，節目組用了一個舒緩的背景音，屏幕從黑夜到白天迅速加速。

剪輯師一秒都沒剪。

姜歲能看到屏幕裏的自己被人從後蒙着眼，随着時間流逝，他有些煩悶地在睡着時別了別臉，掙脫開人的掌心。

他身後的似乎被他吵醒了，稍微動作了一下，從後摟抱住自己。

而他也沒有掙紮，很順從地又繼續呼呼大睡，一看就在他老公的這個懷抱裏睡得很安心。

中途還翻了幾次身，從背面翻到正面，又翻回來，一直到早上，他先睜開眼，加速的片段停止在他蒙住鏡頭的那一刻。

而後八人一起吃早餐。

時間又切換到他們下午的行程，陽光下，青山伫立在雲霧缭繞之中，鏡頭從遠拉進，落在幾人徒步在山路的背影上。

平臺的剪輯手段是出了名的，很快，配合着他們的說說笑笑的背景音慢慢變了，鏡頭裏也出現了熱辣辣的太陽和用來頻繁擦汗的紙巾。

幾人在爬山中途停下來休息的次數越來越多，帶上來的水也很快見底，很快，他們之間要不要堅持爬上去的矛盾就爆發了。

這個長鏡頭一直持續到剩下的人成功爬上了山，一起吹着山風才停止，最後的畫面是孟從南站在亭子裏，用自己的手機對準了姜歲。

“你那個時候在拍我？”姜歲把注意力從平板上挪開，看向人。

孟從南低聲應了，“嗯，你要看嗎？”

姜歲抿住笑，嘴硬道，“我才不看，我又不好奇。”

綜藝裏切換到嘉賓分析室。

先開口的是男主持人，“上期的矛盾看起來很激烈，沒想到這周反而這麽平靜。”

楊網紅接口，“談戀愛到後期其實跟婚姻沒什麽太大差別，成年人都很講究體面，只要不是什麽太大的矛盾，就算發生了争吵，第二天一覺睡醒，日子不還是要過下去？”

“分手離婚了也不代表以後真就不聯系不見面了。”

沈星點頭，“是這個道理，但是我覺得歲歲他其實對他老公也不是很排斥，嘴上說着不在意，但是一些肢體小動作是掩蓋不了的。”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孟老師半蹲下來要背他的時候，歲歲有些別扭，但其實一直有在偷偷觀察孟老師的狀态，看對方能不能堅持下去。”

主持人調侃道，“我都沒注意，這就是顯微鏡嗑糖女孩嗎？”

姓陳的心理分析師也說，“我也觀察到了，他們昨晚在帳篷裏時還是有些疏離的，但孟老師背着歲歲爬完山後，歲歲的态度明顯變了。”她頓了頓，“你們看這，他跟大家一起拍完照後一邊看着孟老師，一邊摸索着相機。”

“應該是也想讓孟老師一起參加的，但是沒好意思開口。”

營地裏又平靜度過了一天，四組都在因為昨天的爬山，氣氛産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争吵也有釋然，也有休整的。

又一天到來後，節目組公布了今天的行程安排，但全天拍攝下來，只有其他三組的鏡頭，就在彈幕疑惑歲歲和孟老師去哪裏的時候，時間開始倒退回前一天晚上。

是姜歲在帳篷裏翻來覆去睡不着，半夜叫醒他老公，問孟從南願不願意陪自己去山頂看星星的畫面。

緊接着屏幕一黑，美術組設計了好看的字體和可愛的氣泡，用大字提醒道——［接下來的畫面是姜老師舉着手機拍攝的，鏡頭模糊，收音不清晰是正常的！是我們沒有提前準備gopro的錯，跪地.jpg微笑臉.jpg］

明明是在道歉，但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節目組濃濃的怨念，因為拍出來的效果實在不好，剪輯師做了兩個切割，一邊是姜歲拍出來的畫面，一邊是分析室的嘉賓鏡頭。

男主持人，“很難以想象孟老師居然有這麽多神奇的經歷，我以為他永遠會是財經報上封面的那個樣子。”

楊網紅，“是的，在戀愛中這些經歷都是加分項，但姜歲好像是第一次知道，孟老師應該也一直沒說過，他們真的很缺乏一些深入了解，當然，我指的是心靈上。”

沈星也說，“我其實在一個體驗感滿滿的綜藝上有過一次在沙灘上撿垃圾的經歷，生活用品偏多，但當時節目組裏的專家給我們科普，普通人造成的海洋垃圾其實占比較小一部分。”她猶豫着要不要往下說，但還是堅持道，“反而是一些企業在違規往江、河、湖、海裏排放廢料的現象一直得不到制止。”

“只要控制在行政處罰的範圍內，繳納完罰款就能了事，對比花費大力氣每年都兢兢業業去處理工業廢料，很多企業都傾向于能得到更高效益的選擇。”

“知道這件事後，在這方面上我相信孟老師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也在此呼籲大家保護自然。”

彈幕也紛紛附和——

［我幾乎天天刷到保護海洋的視頻，可我連大海邊都沒去過］

［終于有人說出來了］

［我們星星好剛！好敢說！］

［路轉粉了，這回我站沈星這邊］

［剛剛想給孟老板沖點銷量，看了一眼我發現他旗下剛發布的那些最新款我連定金都付不起，再見］

［別這樣，多下點app沖沖下載量也可以，節目組用來直播的平臺也是他的］

［蝦仁豬心了］

［只有我關注他老婆喊他去撿垃圾他也答應嗎？］

［又磕到了./］

［歲歲你就嫁了吧］

［不準離婚不準離婚媽媽不同意！］

節目還在播。

“你親我一下。”

“你讨厭我嗎？”

“不讨厭。”

“你們看，雲層被吹散了，有星星了。”

“漂亮嗎？”

“嗯，今晚的星星最漂亮。”

分析室裏，幾人都一臉感嘆小情侶真美好的笑容，彈幕也空前熱烈，在接下來的一段收尾剪輯下，氣氛也來到頂端，幾乎滿屏幕都在激動地刷着——［過年了過年了］

姜歲原本看着平板上周的自己暈頭轉腦做的這些事，說的那些話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心裏的困惑也慢慢起來。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孟從南。

都快懷疑他老公是不是讓節目組做了什麽手腳了，有些緊張地想在平板上按暫停，準備自己先回憶下。

孟從南止住他的手，反握住，“怎麽了？”

姜歲被人摟在懷裏，說不出什麽反抗的話，“……沒。”

節目正在一天天地溯洄，時間線倒退回三周前，所有人一開始錄單采的那一天。

采訪老師的聲音清透，“……你最近的一次動心是在什麽時候？”

分析室那邊的鏡頭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屏幕上是分割開又像是重合的兩邊，一邊是孟從南那天正在錄制的單采間，一邊是姜歲這邊。

而後中間分割開的那條白線也消失不見。

姜歲捏着平板，後知後覺，“那天……那天我錄采訪的時候，在我隔壁坐着的就是你？”

孟從南嗓音低沉，“嗯，是我。”

現實裏的回答和屏幕裏的回答重合在一起，先是左邊——

“早上，他沖我發脾氣，把我的咖啡丢進水槽的時候。”

右邊卻久久都沒出聲。

姜歲能清晰地感覺到孟從南環住自己的掌心微微緊繃，明明什麽都沒說，他卻好像知道對方此時心裏在想什麽。

“……沒有。”姜歲語氣輕輕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臉，卻還是低低地解釋，“我當時說了的，不過聲音很小，你可能沒聽見。”

與此同時，平板裏他的聲音也跟着傳出來，這次有收音設備的存在，每一個字都清晰分明，“也是一周前，他幫我接電話的時候。”

他和孟從南的手還在交疊握着，姜歲輕輕的，把自己的手指交錯着穿插進去，有些緊張，呼着氣，先喊了一聲，“孟從南。”

他老公過了片刻才應了一聲，“嗯？”

姜歲收緊手，他也沒立刻說話，只是松開平板，用另一只手的指心去摸索着孟從南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在對方的手掌虎口處一點點打着圈轉。

好像在猶豫，又好像在忐忑不安。

從孟從南的角度能看見姜歲靠在他懷裏微微垂着的一段脖頸，紅透的耳，興許臉可能也是燙的，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人說了一句什麽，只是他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姜歲好像惱羞成怒，又用指心按着人的虎口，他快燙暈過去了，“我說，我不是一時上頭和你結婚的。”

他夫人聲音輕輕的，語氣又低，

一個又一個軟和的字往外蹦着。

“我對你還是有一點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