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小魚

第50章 小魚

教堂前方的白人母親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她的丈夫身穿整潔的西裝，洋溢着笑容，聖父在這一家三口面前,念着祝禱詞,為新出生的小孩進行着洗禮。

家庭和睦的幸福美滿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因為太過巧合和難得,節目組特地将今天的直播時間也挪到了現在，低聲和所有嘉賓們說了一聲，衆人在教堂後方的角落裏舉着攝影機拍攝。

四組嘉賓裏唯一的男女組合是家庭主婦柳曼和白領呂興，他們結婚十年,當然是有孩子的。

柳曼看到這一幕難免有些感傷，“我們有一個孩子,才八歲,當年我們辦滿月酒的時候沒想到還會有今天。”

跟拍pd問，“那你們分開，有沒有考慮到孩子的處境？”

呂興說,“我們兩家人都很喜歡小雨，他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他想了想，“我和柳曼分開也會定時把小雨互相接回家住一段時間。”

女士一組的吱吱說，“那你們分開後應該會和自己的父母重新住一起吧？”

她的女友沙拉也附和，“還是有考慮到老一輩可以再照顧孫兒這方面能搭把手的？”

柳曼點頭,“如果不分開，我們也不能把爸媽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讓他們養孩子,對他們的負擔很重,家裏的房子也太小。”

都是很現實的問題。

吱吱說,“其實沙拉有個很小的妹妹,愛屋及烏,她很喜歡小孩，所以我們以前有想過領養一個孩子……”

沙拉笑了笑，“是的。”

競技運動員和俄羅斯男的組合則有些大大咧咧，“小baby太金貴了，我們都處于事業上升期，可能要等退休了才有可能考慮領養，當然，我和他都覺得小孩很麻煩。”

俄羅斯男也說，“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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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拍pd問，“歲歲和孟老師呢？”

孟從南頓了頓，語氣平靜，“我沒有這個需求。”聽起來頗有些冷漠，但他也确實沒有再多養一個麻煩小東西的念頭。

孟氏家大業大，分支、孩子也多，孟老爺子和孟父在這方面上很開明，只要孟氏還姓孟，孟從南百年後傳給哪個自家人都沒問題。

姜歲有些遲鈍，“其實我父親一直很不贊成我這段婚姻，他很想要一個親孫，孫子孫女都無所謂。”他頓了頓，“雖然同性婚姻合法了，但是我爸的觀念比較老一派。”

他想到什麽說什麽，跟前天晚上一樣，完全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舉動和話語會帶來怎樣的歧義。

在場的人都有些想看他老公現在是個什麽面色，但生生忍了下來。

原本因為直播開得突然而有些空的彈幕也一下多了起來——

［我心都涼了，不知道坐在他旁邊的他老公涼不涼］

［歲歲你……你長得再好看媽媽也要脫粉了］

［他想離婚會不會也考慮到他爸的這方面原因］

［但我聽說歲歲剛成年就很堅定地出櫃了，不太可能聽從家裏安排，重新結婚生子吧］

［歲歲也就笨點，不是壞小孩的，媽媽們別脫粉啊！我更傾向于他現在又在流口水了］

［樓上我原本正心死，你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但真的好傷人心，把公屏打在心疼孟總上］

［111111］

“我爸不太喜歡孟……孟老師。”姜歲說，“但我媽相反，我以前不知道為什麽，後面才知道其實他對我家人一直很好，”

他們在還算溫暖的教堂裏脫下了手套，姜歲在這時握住他老公的手，看着身旁人彎了下眼睛。

但孟從南看他的視線不知為什麽有些讓人看不出情緒，過了片刻，才在姜歲的催促下，有些深吸一口氣般閉了閉眼，回握住。

跟拍pd詢問，“如果和對方分開了，你們希望自己能得到什麽更好的變化嗎？或者說出于什麽需求？”

吱吱說，“我希望得到一個整潔幹淨，有自己私人空間的地方。”

沙拉頓了頓，“我希望我的伴侶能黏我一些。”

她們的感情矛盾幾乎擺在了明面，一個接受不了侵入度太高的戀愛狀況，一個卻不想止步于此。

柳曼說，“更好的，能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吧？我想去找一個工作，讓自己重塑一下。”

呂興說，“能結束争吵，我上完一天班，不想回到家還要面對家裏會随時爆發的矛盾。”

競技運動員說，“每次比完賽我都要空出時間飛一趟俄羅斯，待不了多久又要飛回來，分開的緣故是我想能少一些牽挂，或者說，我們分開後，我沒有理由了，我還會不會想飛俄羅斯，不是出于責任。”

俄羅斯男道，“我也是，我認為我們都應該冷處理一段時間，結束這種不停的困擾，如果真的不适合，那下次我應該會在本土找一個距離近的戀人？”

跟拍pd又看向姜歲。

姜歲猶豫了一下，原本以前可以大大方方堆着鏡頭說出來的東西，放到現在，他反而有些說不出口了。

過了很久，才組織好語言，“過去的我……應該會想重新找一個和我同齡的，年輕的，愛我的愛人，體驗一段新的感情。”

“什麽都不體驗也可以，單純想換一種新環境，新生活，想擺脫現有的這種狀态。”

彈幕——

［……寶寶你說了過去的我，倒是說說現在的你什麽想法］

［代入一下孟總，我也真的很想狠狠把歲歲拎起來打一頓屁股］

［孟董被查手機那天打虧了，應該多打幾下］

［其實歲歲也沒有說錯，他一開始的想法确實是這樣啊］

［但他說這話的時候還在和他老公十指相扣］

孟從南看向拍攝過來的鏡頭，他的語氣到眼神都很平靜，“我從沒有過分開的想法。”

姜歲愣了一下，察覺到他老公的情緒可能并不平靜，因為對方現在攥住他手的力道非常緊。

他的手都被摁疼了。

姜歲突然有些想拍拍孟從南的手，然後再給人一個大大的懷抱，最好還能再親上幾口。

但是現在場面明顯不太适合。

他只能又安靜下來，只是時不時就會回頭看人兩眼。

跟拍pd又繼續問，“那如果你們分開了，你的生活現狀會發生什麽改變嗎？”

現在的場面也确實不太适合。

孟從南做不到靠在教堂的座椅上，說出一些似是而非，不是真心，卻能讓他夫人體驗體驗他現在是什麽情緒的話。

也做不到當着衆人的面，給人一些懲罰。

他只能對着鏡頭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會。”

教堂的儀式結束之後，節目組還要錄制一段久違的單采，嘉賓們會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分別帶着在外面轉一轉。

等人陸陸續續走空之後，跟拍老師也少了大半，姜歲才開口說話，“你捏疼我了。”

姜歲擡臉看着他老公，“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是不是因為我剛剛說的那些話？”

他有些想傾過身鑽進孟從南的懷裏，但因為衣服笨重，只能簡單地親了親人的臉，“對不起。”

孟從南問，“為什麽要道歉？”

姜歲說，“我讓你心情不好了。”

他好像又想去親人。

孟從南松開和人相握的手，微用力捏住了少年的後頸，近乎跟人額頭貼着額頭，他低眼看着人，問，“為什麽要湊過來親我？”

姜歲耳尖好像有點紅，小聲說，“因為我想和你在神聖的教堂底下親吻。”

孟從南托着人後頸的力道又松開，放任般讓姜歲仰臉親過來，明明一觸即離，卻又像根本扯不斷。

他定定看着人，要把眼前人刻進肺腑裏般，嗓音低沉又有些艱澀，“走吧，跟他們走，他們在等你。”

孟從南覺得他的夫人像一尾小魚。

在鋪滿了鵝卵石的池子裏擺着魚尾，池水清透見底，光線照射進來，讓魚鱗都反射出漂亮又誘人的光芒。

但等真的伸手去撈時，才發現這尾小魚生性頑劣，一邊親昵地蹭着人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人，但當人一收手，又會擺着裙尾倏忽游走。

游走後又會游回來，好似在五指間留念地穿梭游動，又好似毫不留情般，永遠不會真正地停留在一隅。

反反複複。

孟從南只身留在教堂的原地，他看着姜歲跟着其他人離開的背影，快走出大門前，少年還回過身張揚又熱烈地對他揮着手，好像在說一會兒再見。

渾身上下都沐浴着在背着的日光之下。

孟從南等到看不見人了，才出聲詢問，“你們要問什麽？開始吧。”

他從善如流地把長腿擡起，搭在另一條腿上，又恢複到人前不動聲色，從容不迫的樣子。

點到為止地并沒有去看腕表，

有催促，但壓迫感不至于太強。

跟拍pd立刻開始吩咐攝影老師舉起鏡頭對準，迅速開始了單采流程，“孟老師，按照這段時日來看，你和姜老師的感情明顯和諧許多。”

“但姜老師剛才話裏的意思……他好像并沒有改變離婚的想法，你們之間的矛盾是出于沒有人願意向對方妥協，互相适應嗎？”

孟從南嗓音低沉，“沒有人可以向歲月妥協。”他說的是自己回不到過去，回到和自己愛人同歲的十年前。

跟拍老師，“孟老師為什麽一直堅持不離婚？”

孟從南靜了片刻，才低聲詢問，“你知道琥珀嗎？這種透明的生物化石可以将瞬間的美感維持上萬年之久。”

跟拍老師原本不明白這句話裏的含意，但教堂外的日光從頭頂的空白天窗照耀而下時，恰恰好停留在偏高的上方，教堂底下由前方搖曳的燭火照亮。

一方明亮，一方昏暗。

光線彙合之處，鏡頭底下，人的雙眼像琥珀般在光暈下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灰感。

跟拍老師下意識問，“猶如你的愛人在你眼中一直一如初見？”

孟從南并未出聲回應，他笑而不語。

跟拍老師只能又繼續問，“那你覺得你的愛人對你是什麽感覺？你們之間付出的感情平等嗎？”

孟從南，“可能并不平等。”

跟拍老師，“你心裏是覺得你的愛人并不喜歡你是嗎？那最終你會選擇分開嗎？”

孟從南，“我尊重他的意願。”

直播間的彈幕跟正在進行的單采氣氛卻大相徑庭，滿屏幕上都是難以言喻——

［我兩個直播間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我也……懷疑自己眼瞎了］

［孟老板這邊怎麽一副死了老婆的樣子］

［另一邊好像在迪士尼，夢幻泡泡快溢出來了］

［他知道他老婆正在說他們在熱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