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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人?”吟秋的聲音打斷了阿擡的回憶。
阿擡收回心神,目光沒有離開皇後娘娘的臉,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入了寒冰棺,然後慢慢地松了手。
忽然他厲聲道:“都出去。”
吟秋與詠春本能地沒動,但一見到大監回過頭來的眼神,二人還是出去了。
阿擡的身子些微抖動,但他克制住了,他告訴自己,他不能讓娘娘身上帶着那截殘箭躺在這裏。
他無冒犯之意,他是不忍娘娘遺容有損。事實上,阿擡确實沒有任何冒失之舉,他只是拔出了席姜心髒裏殘餘的木箭,盡可能的不碰到她。
吟秋與詠春等待的時間不長,阿擡喚她們進去。
他聲音有些低沉:“你二人守在這裏,待得皇令前,不得讓人進入、碰觸。”
“是,奴婢遵命。”
阿擡與申承望辦完各自的事,前後腳回到養怡殿。
宋戎看到申承望回來,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申承望趕忙回道:“陛下放心,一切趕在雨停前都辦好了。”
宋戎問:“可有打擾到皇後?”
申承望:“不曾驚擾到娘娘,奴婢們仔細着呢。”
宋戎點點頭,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傳令道:“今日朕這裏的晚膳,給皇後送一份去。”
申承望自是遵從,也不知這場戲要演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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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申承望出了內殿,來到廊下與阿擡肩并肩,他無奈道:“看來睡過一覺還是沒有清醒過來,一會兒我還得跑一趟,去送膳。”
阿擡道:“你本就不該有什麽期待。”
申承望:“此話怎講?”
阿擡:“以前讓你去送明籠,何曾怕你會打擾到娘娘,每次不都是要細細禀來娘娘在雨天裏的情況。”
申承望耷拉的眼皮擡了起來,又聽阿擡喃喃着道了一句:“陛下剛才問了你那許多,唯獨沒問一句娘娘是否已睡醒。”
申承望眼晴瞪了起來:“這,這,唉,可說的呢。不過這是不是也說明,咱們陛下心緊兒裏是明白的。”
阿擡不言,不理他了。
這一日,皇宮裏發生了大事,死了那麽的妃嫔,甚至皇後也在其中,但這一日終要過去。
到了晚上,皇上按時就寝,最近有一段時日了,皇上都是宿在養怡殿,沒有去任何妃嫔的屋子,也沒有召人過來侍寝,今夜也是如此。
申承望小心仔細地侍候着皇上,暗戳戳地觑着皇上的臉色,真是一點異常都看不出來,好像白日裏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發的一場幻夢。
申承望把龍榻上的帷幔輕輕放下,屋中火燭悄聲滅掉,不發生一點兒聲音地步出內室,他在心中祈禱,老天保佑,明日一覺醒來,願皇上能恢複清明,一切都正常起來。
本來按值不是申承望守夜的,但今日情況特殊,他不親自盯着屬實不放心,萬一皇上半夜裏有個什麽情況,他好第一時間知曉。
申承望不敢閉眼,神經一直是驚着的,全寝宮一整夜都很安靜,皇上連起夜都沒有,似乎睡得很好。事實是,宋戎确實睡得很好,他一夜無夢,依舊在每日該醒來的時辰自然醒來。
而席姜卻是一夜無眠,她驗證過了,鬼魂是不需要休息的,這樣一來時間對于她來說過于漫長。
夜晚是寂靜的,回憶對于席姜來說是痛苦的,她開始強迫自己去想小時候。那是認識宋戎之前的時光,是真正快樂幸福的時光。
席姜的母親是在生她時沒的,所以她對娘親并無印象,爹爹與哥哥們并沒有因為這個意外而怪罪她,反而對這個席夫人用生命換來的孩子格外珍惜。
生在這樣的家族她是幸運的,可也是這份無條件的包容溺愛,最終害了她,害了自家。
美好的回憶到她十六歲時戛然而止,宋戎出現在她生命中,而這時天也終于亮了,皇帝起床的時辰到了。
申承望比往常更緊張,更注意時辰,他聽到屋內有了聲響馬上步入。見帷幔動了,他立刻上前掀起挂好,然後給皇上行禮請安。
宋戎“嗯”了一聲,就準備起床了。
可當他剛一要下地,心髒的位置傳來不适,一股銳痛向他襲來。他蹙眉強忍,慢慢地尖銳的疼痛鈍了起來,卻并沒有消失。
他的異常引起了一直在關注他的申總管的注意,申承望緊張地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麽事?”
宋戎也警覺起來,他正當壯年,身體一向很好,什麽時候多了個心痛的毛病,這種感覺于他來說很陌生。他沒說話,只是下了地來嘗試走上幾步。
銳痛變為了鈍痛,痛感依然沒有消失,只是疼得沒那麽厲害了,不耽誤行動與做事,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疼痛對于行過軍打過仗的人來說是稀松平常之事,忍耐程度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眼下這種感受,是疼痛中裹挾着恐慌,讓人非常的不适。
他對申承望道:“你去太醫院一趟。”
申承望問:“鄧醫丞今日旬休,鐘醫丞當值,”
他還沒說完,宋戎道:“鐘雙禮就可。”
申承望得了準信,滿臉憂慮地去了。沒一會兒功夫,鐘醫丞就帶着醫箱來了。
醫丞院各人昨日一天都很忙碌,或多或少聽到了一些消息。太後雖下了封口令,但只要傳醫就瞞不過醫丞院去。
鄧醫丞不在,鐘醫丞就是醫丞院裏的主事,昨日太後就召了他去,這一探可了不得,太後一向很少生病,但以昨日的脈象來看,心脈明顯受損,氣色看上去竟顯疲老之态。
他趕緊慎重地開了方子,還說今日再去福養殿給太後探脈,不想一早就被皇上召了過來。
鐘醫丞聽了皇上所言,病症竟與太後有些相似,皆是心症顯表。可望聞問切後,陛上身上并無不好。他再詳細問來,陛下說着說着忽道:“這會兒竟是不疼了,一點難受的感覺都沒有了。”
鐘醫丞見陛下行走坐卧皆無問題,本就沒診出什麽病症出來,他就放心地離開了。出了養怡殿,正欲往太後所在的福養殿去,卻被申大總管攔了下來。
鐘雙禮随對方走到一旁:“申總管莫憂,陛下無恙。”
申承望:“陛下身上雖無礙,但好像忘記了一些事。”
鐘雙禮不解,申承望想到醫丞與其他外臣還是有些不同,能在醫丞院任職給貴人們看診的,嘴嚴是基本的素養,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都是清楚的。
于是,申承望與鐘雙禮說了皇上的問題。鐘雙禮在聽到皇後已薨時還是震驚了一下,他馬上調整了情緒,面上并無顯色,但當他聽到後話,震驚再難掩住。
“您是說,皇上因為悲痛過度,逃避娘娘已逝的事實?”
還得是太醫丞,一下子就點出了問題所在,申承望趕忙點頭。
鐘雙禮沉默了,醫書上有這樣的記載,因至親離世而發瘋的病症,最先皆是因為不能接受現實而生了癔症。
病例中有最終醒悟,不再受癔症侵擾恢複正常的,也有一輩子都沒清醒瘋了一世的。
鐘雙禮深知此症兇險,一個不慎陛下若讓病情蔓延下去,想再清醒過來就難了。
鐘雙禮額上開始冒汗,申承望多會看眼色,他見連鐘醫丞都這樣了,心裏強壓下去的慌張泛了起來。
沒等他言語,鐘雙禮道:“我回去着人找了鄧醫丞回來,待我們商量研究一下再論,至于您這裏,千萬要順着陛下來,可不能強行幹預。”
申承望:“大人可要快一些,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我剛才看您要往福養殿那邊去,此事還是先不要讓太後知曉。畢竟近來事多,太後她老人家不宜再受刺激。”
怕太後受刺激是假,一國之君生了癔症,可不是能随意說出去的,弄不好要出大亂子的。事情深淺,鐘雙禮還是明白的。他應下後,先往太後那裏複診去了。
申承望一轉頭就去找了阿擡。他把鐘醫丞的擔心說了,不想阿擡語氣堅定地道:“你們怕什麽?怕陛下會瘋。”
此言一出,申承望吓了一哆嗦,甚至想去捂對方的嘴。
阿擡:“你以為陛下是什麽人,會被這樣打倒,想什麽呢。”
阿擡把剩下的話吞進了肚中,陛下那人,他可能會允許自己一時沉淪,短暫軟弱,但不會一直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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