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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席姜曾有過顧慮,不想一下子變化過大引人注目。但現在她不這樣想了,這不重要了。
驚疑也好,側目也罷,任誰也想不到她是重生而來。這麽離奇荒誕的事情他們是想不明白的,既然不明白她又有何可懼。
況時間緊迫,宋戎一直在變強變大,而席家還在關門自安,她再不站出來強勢介入、引導,席家的結局可能會比上一世還要慘。
這樣想通後,席姜備感輕松,壓在身上的無形束縛消失了,她可以自由地出手,無拘束地揮拳。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六千士蟄伏于夜幕之下,整裝待發。
席家雖不參戰,但手中的一萬六千士按日操練,無論是從日常的勤勉還是上一世看到的事實,席姜對自家兵的能力與戰力都非常自信。
六千兵力被劃分為兩部分,在統領分配這個問題上,席姜與席銘發生了分歧。
席姜的意思,由她與席銘帶領四千士從近門先遇敵人去打頭陣,席覺領另外二千人後援打配合。
明眼人一看,四千士雖多但也最危險,若指派席銘自己去打頭陣,他一點都不懼,但他不可以把席姜置于危險中,她做些安全的掃尾工作就可。
席銘直接對席覺道:“四哥,麻煩你照顧囡囡,我一個人可以的。”
席姜臉色一變,嚴肅道:“席銘,號旗在我手,你敢不聽命。”
席銘被席姜氣勢所震,一時呆住。他二人從小到大打打鬧鬧地習慣了,他們之間并不講什麽兄長威嚴,但席姜從來沒這樣與他說過話,她好像不再是他妹妹,甚至都不是家人,只是一個手握調兵遣将權柄的大将軍。
席銘慢慢地反應過來:“號旗不是,不是你自己拿了才給你的嗎,不是說好為了應付父親與兄長的嗎。”
怎麽就成了不聽軍令這麽嚴重了。
席姜:“號旗之令豈是兒戲,我拿了我就是主将,你敢不從?若連從将都不聽號旗之令,主将又如何號令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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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席姜說的都對,可他并不是不服軍令,只是不想妹妹出事。
席姜見他不再言,語氣稍緩:“四哥,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為我好。但你要知道,今夜我們踏出這一步,就再無回頭的可能。”
她死死盯着她四哥的眼睛:“從今往後,席家要一直走,踩在刀尖上要走,沖進火海中要走。若有一天你擔心的事真的發生,我真的倒下了,我會跪着走爬着走,若爬都爬不動了,不要回頭不要停,你們自己往前走。”
席銘大受震動,嘴張開,看向他二哥:“走,走去哪啊?”
二哥在看五妹,專注得像是凝固了一般,沒有理他。
席覺內心受到的震動不比席銘少,她不會是……不,不可能,她只是忽然長大懂事了,看出亂世中求穩的危險,想在天下大定前保護席家,僅此而已。
席姜也沒有回答席銘,她依然望進他的眼中道:“去看看你的敵人,宋戎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他從來不把自家軍當雜牌軍,他規訓兵士賞罰分明。良堤隊伍軍紀嚴明上令下行已超縣丞府兵的程度。我們比他晚了這麽多,雖是劣勢但也不是沒有好處,好處就是學他,往死裏學,為時不晚。”
席姜說完轉頭,看向席覺,忽然偏頭一笑,露出牙齒:“二哥,我說得對嗎?”
好似又變回他們所熟悉的稚嫩俏皮的五妹妹,前後變臉之快,別說席銘了,席覺都沒反映過來。
她對他就不會像對席銘那樣,毫無保留掏心掏肺的坦城,她不知道她的眼睛會說話,告訴了他,她現在所想。
她在讨好他,更準确地說她讓他認為她在讨好他,讓他認為他的意見對她很重要,她當他是席家的一分子。
結論就是席姜在籠絡他,用她認為他們之間擁有的親情,來為席家賣命。像她說的,她倒下了,他也要拉着席家往前走,他是不是還要謝謝她的信任與肯定啊。
若她知道他是誰,與她席家有何淵源,怕是要被吓到。不對,那是以前的她,現在的她哪裏會被吓到,該會像他一樣,偶會冒出想要抹人脖子的沖動。
席覺不由自主地把手背到身後,他常年在內襯下藏有一把短匕,此刻,他摸到了它。真想抹了那抹細脖,以絕後患。
“二哥哥?”見他不說話,席姜又喚了他一聲。
松了手,席覺先是笑笑,然後正了臉色,拱手一鞠道:“末将領命。”
若宋戎那邊傳來好消息,那與四造的這一戰并沒有什麽危險,她想以最小的風險拉着親兄弟實戰教學,所以才會讓席銘與她一同打頭陣。
攻城掠地,沖鋒在前,多麽難得又寶貴的經驗啊,但他得忍,還得忍下去,既然得不到何不成全她。
席覺看着夜幕下蓄勢待發的兄妹倆,想起之前他們之間的那場分歧,如今分歧不在,二人騎在馬上并肩而立。
同樣稚嫩的臉上,一個眼中透露出緊張與興奮,一個眼中似藏着幽暗冥火。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遠處響起馬蹄聲,來人忽略掉所有人直直地跑向席姜:“報!宋戎開撥了。”
席姜忽然下馬,走到中間,向着被分開的兩股兵力大聲道:“良堤欺人,但罪過在我,亡羊補牢将功補過,願為時不晚。”
席姜沖着每個方位的潛北軍都鞠了一躬,算是為她口中的罪過賠罪了。再起身時,號旗高舉:“此戰疾勇者勝,今日出征所有兵士論功行賞,最高可賜四造百畝良田。”
說着她重新上馬:“席家戰士,沖!”
一時沖鋒聲不絕于耳,席覺聽到“席家戰士”心中一刺,狠狠拽了缰繩,跟在席姜與席銘的四千士後面,厲聲道:“駕!”
席兆駿與席亞來晚了一步,趕過來時只能看到滾滾濃塵。
席亞問:“還追嗎?”
席兆駿望着前方:“追上也無用,孩子大了主意正。”
席亞:“也許這是個機會,或許是我們太謹慎了。”
席兆駿:“若囡囡對宋戎不是心血來潮,倒是可以借結盟混成一支隊伍,不用打席家的旗號,我還安心些。”
席亞沒說話,但望着飛奔而出的長龍,他的心潮亦是激動的,他其實一直都是羨慕宋戎的,可以毫無顧慮地去征服四方,去實現男兒抱負。
他也羨慕弟弟妹妹,席家的秘辛只有他與父親知道,他最大,那時已記事,他又是長子無話可說,自然要抗起更多。
如今弟弟妹妹走在了前面,心慰有,羞然有,更多的則是被激起的男兒熱血。
此刻心髒砰砰地跳動聲蓋過了多年以來的謹小慎微,十多年了,那段往事該是沒人提起了吧,大衛都亡了,死的散的也該差不多了。
席亞一直望着席姜他們出城的方向,連父親是什麽時候回的都不知道。
席亞回到自己院落,他的長子朝他跑了過來,撲到他懷裏,被他一把接住。剛會說話的小人兒仰着臉道:“要,騎大馬,打仗。”
席亞的妻子從屋中走了出來,把孩子接了過去:“我會管住下人的,不讓他們亂說。”
“阿陳,你有些日子沒回娘家了,前日見到岳丈還問你來着。”
田阿陳笑笑:“明日就回。”
席亞:“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自便就好。”
看着眼前這對母子,席亞慶幸這孩子長得像他,像席家人。他摸摸長子的小手,這孩子身上還流淌着另一半血脈,那份血脈是否能成為席家站在臺前的護身符呢?
烈風呼呼,從潛北西門沖出的隊伍,行進速度奇快。
他們在搶時間,要搶在繞路而行的宋戎前面,并在他到達四造城下就結束戰鬥,算算時間若中途不耽擱,完全可以做到。
不得不說,從潛北西門出發可以直達四造縣,正好避過四造周圍天然壁壘的群山。
快到時,席覺與前面席姜的隊伍分開,繞過樹林,直插北門。
他離隊時,聽到席姜喊他:“二哥,小心點兒,一會見。”
席覺點頭,帶隊策馬而出,在進入樹林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席姜束發的紅帛飄在空中。
再見時,她臉上也是紅的,沾了血。
席覺見過死人,也見過殺人,但這是他第一次見席姜砍人,刀刀斃命。
他知道她武功不遜,不比四郎差,但反觀席銘,卻并不能做到一刀斃命。席姜什麽都沒說,只是在他面前演示着,時不時回身看顧一下她四哥。
席銘怎會不知席姜的用意,他心裏起急,他一男兒還是哥哥,卻被家中小妹比了下去,明明心裏是有準備的,并不怕血也不怕殺人,但真上手時,總是手軟氣弱了一絲。
忽見席姜因回頭顧他時,差一點不防身後偷襲,好在她感受到刀風,躲了一下,只削下寸縷發絲。
席銘一下子就手不軟氣不弱了,終于拿出練武場的本事,穩準狠地一刀一個,開了頭後面就順了很多。
是天生的嗎,席銘都做不到的,她卻可以輕松駕馭,游刃有餘。席覺頻頻刷新着對席姜的認知,一次次壓下心中訝異。
随着東北兩方潛北軍的合圍,眼看這場戰鬥大局已定,最會看眼色,最先喊出投降的是豪紳士族裏的。
來之前說好的不殺降,席銘的劍剛閃到一邊,這位富态豪紳的血就濺了他一身,緊接着更多的豪紳士族連投降都沒來及說,就被席姜與杜義快速解決了。
這與說的不一樣,席銘楞住了,席覺也是不解。
席姜沒有解釋,她是主将,席銘與席覺也不能當面質疑她。正想着那意思就是說不留活口了,席姜卻收了劍。
她對震驚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在四造作威作福多年的,名門士家的當家人都宰了的前朝縣丞府兵喊話:“放下武器,投降不殺。”
有人聽到,放下了武器願意投降。未扔掉武器的,也不再反抗,加上豪紳士族那邊的領頭人已死,一時三方停了下來。
席姜繼續道:“前朝未亡時,整個四造縣不過才兩千府兵,滅朝時還跑了一部分,你們認為可以抵抗潛北的上萬士嗎?”
她一指地下的屍體:“我知各位本是受朝廷俸祿的官家人,是這些人野心太大,欲滅掉你們獨吞四造,這才有了四造內亂。你們若是肯降,不用離故土,雖不再是領俸祿的官家人,但潛北軍有的,你們都會有。若不肯,城門在那裏開着,各位可自便。”
“當啷當啷”,耳邊陸陸續續傳來扔掉武器的聲音,但也有家鄉本不在四造被困在這裏的府兵半信半疑。
“真的可以走嗎?”有人問了出來。
席姜:“當然可以。”
有人壯着膽喊道:“別信她,看不到她剛才殺了投降的趙金昊嗎,不如殺過去一搏,死得痛快。”
席覺這時站出來把刀一亮,陰恻恻道:“你可以試試胳膊連着筋,大腿連着筋,看看死得是否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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