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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武修涵把時間地點記下, 把信收了起來。

他們是該見一面了,上一世陣營不同,到了劍拔弩張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想這一世又對上了。

當日, 武修涵到的時候,席姜早已等在了那裏。

“武大人,好久不見。”

武修涵笑笑:“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席五就可。”

“小字钰擎,武钰擎。席五姑娘如此稱呼即好。”

“武钰擎, 你是如何過來的?什麽時候過來的?”席姜開門見山。

看似莫名其妙的問話,武修涵懂得她的意思, 他道:“一閉眼就過來了, 再一睜眼就到了止觀三十六年。”

那也就是說比她早不了多久, 可她死時他還活着, 他竟是先來的。

席姜:“你有沒有想過, 為什麽會有重生這種事?”

原來她是重生而來,可他不是。

武修涵眼睫一垂, 認下了:“可能是心有不甘尚有野心吧,誰知道呢。”

“跟我說說我死之後的事吧, 宋戎怎麽樣?大閏怎麽樣了?你呢?發生了什麽?”

席姜當然知道宋戎死了,大閏亡了,武修涵跑了生死不明,但這些都是她做游魂時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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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修涵不知道她曾在人間以魂體的樣子逗留過,正好以此來驗證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最大可能地探知到他比她多知道了些什麽。

武修涵回想到,席姜死的時候, 雖西圍一直未除蠢蠢欲動,但宋戎與大閏都還好好的, 她這是在套他話呢。

“五姑娘問錯人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大閏皇後之死惹帝王震怒,武家收到貴妃的屍身卻不允許好好安葬,可想而知我武家的下場,在那一年後,我生了一場病,沒闖過來,就來到了這裏。”

呵,有真有假,席姜心裏明鏡一般。不重要的末枝,如武貴妃的屍身被宋戎送到了武家且不許厚葬一事,他說了實話,但他并沒有在一年後生病而亡,而是等來了宋戎對世家不管不顧發瘋般的清洗,最後世家中只有他逃了。

若奏報沒有出錯,她記得,西圍陳氏攻入皇宮的大軍中,為其領路的就有他。

他這是不想讓她知道,天下除了宋戎有能力與她一争,還有一個一直藏在暗處的西圍陳氏。可她不止早就知道了,還在不久之前就開始了對西圍的探查。

此事她誰也沒告訴,是在暗中進行的,派出去的人是她最信任的關管事。

關管事于中堂縛繩請罪,因她說情父親把人撥給了她,但關管事還是自罰三十鞭,當時就以養傷為由閉門不出,其實是被她派去了西圍。

如今府上,連福桃都以為關管事是因鞭傷和對主家的愧疚才一直沒露面的。

只可惜,送回的信報上說,西圍并不見有組織的成股兵力,有的都是些不成規模,一打就散的碎卒。

看來,此時西圍那股勢力要不還未集結,要不就是他們躲在了哪裏還沒浮出水面的時機,但他們終是會去到西圍的,席姜只得把關管事留在那裏,以圖後事。

席姜知道西圍勢力最後歸了她二哥,那是他離開席家,不辭而別之後的際遇,他靠西圍軍起家,最終殺入大閏皇宮,這股力量不容小觑,這一世有沒有可能換她來收服這股兵力,為她席家所用。

武修涵顯然比她知道的多,至少他知道西圍軍的過往以及取代大閏的新朝皇帝是不是她二哥,可他不願意告訴她。

有那麽一瞬間,席姜起了殺心,身邊有一個似敵非敵似友非友,比你知道得多的對手,總是不那麽令人愉快。

可殺了他太可惜了,這麽一個先知者來到她身邊,她該做的是好好利用。

想明白後,席姜也學他,扯遠了些:“哦?原來還有這事,那也是令妹活該罪有應得,雖未親眼所見,倒頗覺解氣。”

武修涵眉目一下子警惕起來,席姜見此道:“別緊張,我已殺過她一回,前塵盡了。”

她說回正事:“你是來投靠我席家的,還是來廣撒網的?”

武修涵:“當然是來投靠潛北軍的,宋戎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這一次不能再讓他登上那個位置,這一點,我想我們目标一致。”

他沒有說,就是因為席姜,才試出宋戎不是一個合格君主的。帝王為情所困,在至愛死後瘋癫無常,把個好好的國家糟蹋沒了。

他更不會告訴席姜,宋戎把他自己也糟蹋死了,後期他只有一個目标,就是毀掉一切,包括他自己,最後如願追随他的皇後去了。

武修涵現在有一個疑問,如今的宋戎,對席姜是否已經産生了這份後知後覺的深情,如果是的話,那席宋之争毫無玄念,席家必勝,席姜必勝。

武修涵也問出了一個問題:“這一世,席家欲往何地,你欲何為?”

當然是權力最高處。席姜并無野心,她甚至厭惡了與極權與皇宮有關的一切,但若想自保,若想席家安然無事,累世平安,席家必須爬上去。

席姜毫不避諱:“就是你想的那樣,上去看風景。”

她這句話有半句言不對心,上面哪有什麽風景可看,權力遍布的污橫之地,掀開表面的亮麗金帛,邪惡又醜陋,令人作嘔。

可就是這樣的地方,是她傾盡必生也要爬上去,然後為此獻祭與之同流合污互相供養。

想想就令人生厭,可她沒有辦法,她經歷過一次,深知不狠不絕野心不夠,就會在權力的鬥争中被吞沒,被絞殺。唯讓家族成為天下第一族,方可破局。

原本武修涵是認定陳知的,那是在知道席姜也同他一樣之前。現在……他前方的路好像更寬了,他可以不急着做最終的選擇。

他見席姜站起來:“我不管你投潛北是真心還是假意,上一世我與你武家前怨盡了,這一世我只看眼前與未來。”

武修涵:“果然是沒有永遠的敵人,願你我前景光明,攜手襄局,共贏天下。”

席姜笑意盈盈,陽光照在她臉上,給人一種柔和溫暖的感覺,可她心中所想卻是陰冷沁寒。

誰要與你共贏天下,果然天下沒有永遠的盟友。位高權重孤風寡曲,誰又知道,武家會不會是下一個席家,在天下大定之後成為皇權的眼中釘。

與席姜辭別,武修涵立馬在四造城中租了房子,把武安惠安頓在四造的這個暫時的家中,然後他就帶着貨物出發了。

席姜親自來送他,笑着道:“武钰擎,一路平安,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比第一次見武修涵時熱情熱絡了許多,連席銘都感覺到了,更不用說站在一旁默默觀察的席覺。

她叫武修涵的小字,而他沒有小字。準确來說,他也是有過小字的,但那個字號被宮中天鑒算出,于父母于兄弟,于國【】運不利。

就這樣席覺在四歲時失去了小字,父親說不着急,下一個更好要慢慢替他取,本定好七歲拜師時定下最終的小字,不想,他沒有等到,倒是應了天鑒所觀,他沒有了父母兄長,大衛也沒了。

送走武修涵,席姜發現二哥一直在看她,她問怎麽了,席覺道:“你很認可武修涵。”

是的,武修涵是真有本事的,亂世中,他可以趁亂在都城振興門楣,天下大定時,他可以入朝為官,帶領其他世家與功臣抗衡,他贏了這局後,開始向着與皇權互制邁進,在還沒有分出勝負之時,是她這個皇後的悲恸複仇擾亂了他的進程。

席姜如實道:“與他深聊了些,武钰擎是目前我們最好的選擇。”

席覺差點問出口,你們什麽時候又見了面,都聊了些什麽。

但他忍住了,她只當他是哥哥,那他現在就只能以哥哥的身份站在她身邊,就算他時不時冒出的占有欲不會打草驚蛇,這條蛇也不能這樣捕。他要把心思藏好,還遠不到時候。

席姜這還沒回到府上,就見三哥跑來:“父親讓你們趕緊回去,胡行魯又來了。”

席姜臉色一肅,匆匆趕回,那日宋戎在城下所言恐與此有關。

“宋督主遞上合盟之貼,有意結盟。”席兆駿見席姜他們走進來,說道。

胡行魯起身:“各位郎君,五姑娘,如今東面與西面被咱們兩家盡收,若再想進一步南擴,可不能只小打小鬧了,這後面之戰皆是硬仗。”

席兆駿道:“我這東邊臨海,只要守住南口,以潛北為靠,易守難攻,并不是一定要南擴。”

席姜看了她爹爹一眼,不行的,南下是一定要南下的,偏隅一方三五年內尚可,但若宋戎緩過手來,從西面與南邊一同進攻,潛北撐不住的,除非棄城奔海,失家流離。

胡行魯也是看到了這一點,他倒不急着反駁,只說:“我們督主一直以真心對潛北,上次求娶不成,也是物盡禮到。這次的結盟更是誠意滿滿,主動開城,對潛北毫無避諱,更是由席家來安排結盟之儀的一切事項,試問又有幾人能做到誠心。”

這倒是席姜沒想到的,上一世宋戎一路走下來,無論多艱多苦都未生過與人結盟的想法。

這一世他不僅打破了自己的堅持,還一改謹慎的性格,把所有安排的主動權都交到了席家手上,他能做到這步不是有詐就是又犯病了。

詐倒是不太可能,憑心而論,現在的局面,結盟對于兩邊都有利。擋在前面最近最大的障礙就是藕甸了。

當年的藕甸之戰有多慘烈,現在席姜都不願回想,她原本想着,如今東西兩邊尚算平衡,再蓄勢上一年半載,方可考慮藕甸一事。

最好是宋戎沉不住氣先動手,無論結果如何,于自家都是好的,屆時或可趁亂出兵。

但這種可能性極小,宋戎除非把腦袋磕傻了,他才不會在前方奮戰的同時,把後背露給席家。

因為她的重生,她的一番作為,歷史被改變了,時間提前了。

上一世,三年征戰,藕甸是他們過了兩年才打的,現在不過一年,攻下藕甸就被提上了議程。

席姜雖知宋戎目的并不單純,他陷在了對她的執念中,想以此接近她,認為這樣他就還有機會。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惡心與煩躁,但大局當前,他就是個飛蠅,她也得把他咽了。

“胡先生趕路而來,先請下去休息,此事我們再議。”

胡行魯知道這屋中明白人不少,席兆駿要不就是拿喬,要不就是結盟一事來得太突然他沒想明白,總之,他相信席家會答應了。

胡行魯聽從主家的安排,下去休息了。

确實沒有玄念,除席兆駿,席家人一致通過。席兆駿看着意氣風發的兒女,暗自感嘆,他是不是老了。

他與胡行魯說不欲南擴守在原地,是肺腑之言,但他的孩子們正處盛年,沒見過權力的血腥,以及權力下扭曲的人性,倒是剛經歷了不敗的戰績,見識到外面世界的精彩一角,怎麽可能止步不前,偏隅一方。

罷了,到了他這個年齡,慢慢地不再是兒女只聽他的了,他們會比他更有主見。

胡行魯帶着同樣的結盟貼回到了甲下,在聽結果時,宋戎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緊張,雖說換任何人都不會拒絕他的結盟請求,但他對席姜沒把握,她好像一直在避着他,遠着他,生怕沾上他一點。

好在,先生不負所托,把事辦下來了。

結盟之儀自然定在了四造,如今兩邊一個剛打完甲下,一個剛打完甲上,又都剛遷了城都需要休整,此時借結盟之儀辦場宴席倒很合适。

宋戎一行浩浩蕩蕩地來到四造,阿擡這次依然沒有随行,有人說他病了,席姜想,該是上次刺殺席覺失敗被宋戎罰了,但這個絕不是阻他陪宋戎過來的理由,他與顏繁應該就守在城外。

宋戎沒帶多少人進城,但城外可是布滿了兵士,阿擡與顏繁随時準備着,若席家有異動,那就是一場大拼殺,誰勝誰負,尚不可知。

席姜想得沒錯,此刻,阿擡與顏繁各自帶兵,守在四造城外的正門與側門,若城中有變,即刻殺入,保護督主。

“不甘心嗎?他就在那裏,就帶那麽點兒人,卻殺他不得。”

席姜站在廊上,看着被請進宴席的宋戎,聽到席覺說出了她的心聲。

“小時候,二哥教我們功夫時就說過,忍字是心上一把刀,忍得了痛忍得了苦,不用忍的那一天才更覺痛快。”

她說完朝着宴廳而去,席覺笑了笑,跟上了她。

宋戎見席姜進來臉色一喜,但又見她身後跟着的席覺,随即轉暗。

就在席姜剛要落坐之際,外面進來一年輕男子,對着席姜一招手:“席五,過來!給你看樣東西。”

席姜眼睛一亮,立時跟着那人去了。那男人是誰?宋戎從未見過,為何如此親切地稱呼席姜。

宋戎猛地看向席覺,席覺沒有動,就那麽眼睜睜看着席姜跟別的男人出去了。

席覺看着武修涵一嗓子叫走了席姜,他想起了席姜剛說的忍字,他總不能連少時教過的學生都不如。

他慢慢地把目光收回轉向宋戎,你不是要把靠近她對她心懷意念的除之後快嗎,這個人你要怎麽辦,也像刺殺我一樣再去殺一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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