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4章

席姜的熱是退了, 但精神并不好,她瘦了,席覺心疼了。

他無比溫柔像哄孩子一樣對席姜道:“上來, 我接着背你。”

席姜知道席覺已背了她好幾天了, 如今她好不容易退熱清醒,不想再成為累贅。可席覺不由分說,又把她背到了背上。

不得不說這樣還挺舒服的,席姜臉貼在席覺的臂膀上, 隔着衣服料帛透出溫熱,她往上靠了靠, 慢慢地又聽到了席覺心跳的聲音, 她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他令她感到安心了, 比看到前方的希望還要安心, 她知道他們一定可以走出去。

感受着席覺後背散發的溫熱, 聽着他規律的心跳聲,席姜又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席覺背席姜這幾日,覺得她越來越輕。他怪自己心太急, 雖她病時更依賴他,二人之間最後一層隔閡也被打破,他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但心疼也是真的。

也沒有走出多久,席覺就看到了席銘。

席銘眼圈立時紅了, 二哥與小妹生死不明,派出去的人只找到了他們的馬, 這幾日可把席銘吓死了。

他狂奔過來,一眼看到席姜閉着眼趴在席覺的背上, 剛松下來的心又提了上去。他一邊想把席姜接過來,一邊問:囡囡怎麽了?”

可發現席姜抱不下來,她一開始摟着席覺的脖子,後來摟不住了,慌亂中抓住了他的衣角。

“別,別扯她,還是我來背吧。”席覺又補充道:“只是發了場熱,已經沒事了,就是人還太虛。”

席銘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怎麽可能讓一身疲累的席覺再背人,他沒聽他二哥的,沒有撒手,而這時席姜醒了過來。

“四哥?回家了嗎?”她眨着眼問席銘。

席銘沖他一點頭:“對,沒事了啊,回家了。”

席姜沖他笑笑,轉頭看到席覺,見他完好無事,身心皆松,這一次是徹底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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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覺手疾眼快,一把把席姜抱在懷裏,從這裏到馬車上,全程不假人手。

本來這個時候大營早該撤了,但失去了二人的行蹤,為了更好的協助找人,有幾個營地還未撤,只大部分兵力進到了藕甸城內。

馬車一路回到藕甸,下車時,席姜的手在暈睡中還在緊緊地抓着席覺的衣角不放。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去了哪?囡囡這是怎麽了?”席兆駿趕回來,急問着。

席覺簡單回了兩句,然後抱着席姜到屋中,席亞與席奧互相看了看,席亞拉過席銘,落在後面小聲詢問,知道席姜沒什麽大事才放下心來。

席姜足足睡了一日,在這期間,席覺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讓人想起上一次,席姜受箭傷時,他也是這樣陪着的,但這一次又有些不一樣。

這次席姜沒有受傷,不需要醫生,也不需要陪護,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況,席覺雖是哥哥,但成年兄妹之間還是要講究些避諱的。

荒郊野外相依為命屬特殊情況,可以沒那麽多講究,但現在不是那時候,那種情況了,按理席覺這樣留在席姜房中是不合禮法規矩的。甚至他比上次在甲上醫館的二樓還要過分,這次連個屏風都沒有了。

那日席覺抱着席姜回來,席亞與席奧就有些想法了,只是考慮到他們遇險于山澗,肯定是互相扶持互為依靠才走出來的,一時沒反應過來也情有可原。

但如今這一天過去了,席亞想着還是要提醒席覺一下,機敏如二弟,說一下他應該馬上就會反應過來,該避則避了。

不想,還沒等他去說,席姜就醒了。

一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席覺,席姜抓住席覺的手:“二哥!”

席覺笑着把手掌覆在她手上:“我在,我們做到了。”

席姜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回想起他們遇到席銘的事。

見她環視四周,席覺道:“這是藕甸城中,孟桐的住所。”

席姜點頭,聽到動靜,看到大哥與三哥走了進來。

“你可算是醒了,有沒有什麽不舒服?”席亞問她。

席姜:“沒有,我沒事。”

席奧立時道:“你是沒事了,你二哥可一直都沒合眼呢,你若再不醒來,他該熬壞了。二哥去歇着吧,小妹這裏已安排了奴婢,這裏也很安全,不會再有濃霧與猛獸,你盡可放心。”

席覺看他一眼,他是該離開了,席姜已醒,她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找他,他很滿意,可也知道這是劫後餘生的後遺症,又不了多長時間,待她覺得自己徹底安全下來,她就不會這樣滿心滿眼都是他了。

所以,他一直舍不得走,想再多享受一些這樣的時刻。

不過,不管席奧這話有沒有別的意思,他也确實再熬不住了,他需要休息,後面還有很多無關私情的事等着他呢。

席姜聽到席覺一直守着她未曾離開,她不再抓着席覺,推了他一把:“你趕緊去休息,我真的沒事了。”

席覺十分順從:“好。”

他說完就起身離開,席奧跟上道:“二哥,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這裏不是席府,只是暫借孟桐的地方住,席覺确實是需要席奧帶路。

留下來的席亞,詳細地過問了當日伏殺宋戎的情形。

席姜講完後,馬上問道:“宋戎呢?跑去了哪裏?”

席亞:“良堤。他夠狠,壯士斷腕,連甲下都不要了,把甲下的三千人帶回了良堤。可惜讓他縮了回去,我們不可能再集結兵力回頭去打他。”

席姜點頭:“至少暫時不行。”

想到什麽她又問:“顏繁呢?四哥到底有沒有截住他?”

“不僅截住了,他還生擒了顏繁。”

“擒了?”

“不止,還有胡行魯與宋阿擡。”

席姜震驚,這與上一世完全不一樣了。上一世胡行魯早在宋戎登基之初就看出帝王的不容之心,他早早告老還鄉,歸于田野了。

顏繁則是在同樣一場藕甸大戰中,落得慘死的下場。至于阿擡,席姜對他的最後印象,是他被斷右臂,捂着傷口走出大殿的背影。

“人呢?都關在一起了嗎?”席姜趕緊問。

席亞:“嗯,都好吃好喝供着呢。我與父親皆想着,這三個人殺了太可惜,若勸降成功,能為席家所用不失為最好。”

席姜馬上否決道:“不可能的,宋阿擡與顏繁皆是家奴,其中宋阿擡還是家姓奴,他們不可能背叛宋戎,加上宋戎沒死就更不可能了,留他們不殺早晚是隐患。這裏面唯胡行魯可留。”

席亞在聽到家奴不可能背叛主上時,臉上變色一息,他想了想道:“家奴就一定不會背主嗎?利益達到預期,也是有可能的吧。”

別的家奴席姜不知道,但她是重生的啊,她知道顏繁有多視死如歸,更知道阿擡絕不會背叛宋戎,留他在此,只會成為宋戎插在席家的一把刀。

席姜斬釘截鐵:“不能冒這個險,大哥別忘了,宋戎還沒有死。”

席亞沉吟:“你的意思是……都殺了?可這,這,”

席姜知道大哥惜才,雖他們與宋戎是死敵,但戰場上顏繁與宋阿擡是何種猛将,他們心裏都清楚。不過都是各為其主,單個拎出來,都是頂天立地的血性男兒。

席姜對席亞道:“已經關了幾日了,也不用急于一時,父親與大哥該忙的是軍中大事,一下子收入這麽多降兵,想來幾天時間是忙不完的。至于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吧,我來做。”

席亞本能地想反對,這是髒活啊,怎麽能讓自己冰清玉潔的親妹妹去做,若必須殺了,也該他做大哥的來。

席姜怎會不明白兄長,她正色道:“不僅這兩個宋家軍的将領要我來除,你困起來的那些宋家軍也得我來。”

席亞大震:“你,你的意思是……”

席姜點頭:“所以,大哥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必須是我。”

席亞明白,因為宋戎沒死,宋家軍留不得,就算他們願降,焉不知放出去就是鳥歸山林。還因為,一下子殺掉這麽多願降的将士,恐污了席家軍的名聲,但他席家的女子可為,髒水往她身上一潑,父親與他,還有他們代表的席家,還都是幹幹淨淨。

“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說我與宋戎因愛生恨,容不下他,容不下他的宋家軍,一定要他們死,要他失去所有。”席姜輕松地道,“反正,外面早就有傳言,席家寵獨女寵到沒有原則,也不差這一件。”

席亞知道,從大局出發,席姜是對的,這是最好的方略。

他看着臉都瘦了一圈,眼下挂着暗色的他的小妹,忽生慚愧,好像一直都是這個妹妹在帶領着大家前行,雖她每次都刻意地躲在後面,但席家能走到今日,她功勞最大。

他作為兄長,又能說什麽呢,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牢裏的三人還好辦,圈在城西的那一萬宋家軍是當前要解決的最大問題。

沒多久這事就被席覺知道了,在山澗時他連着好幾天,每天最多睡半個時辰,回到城中,得益于他小時候野外生存的經歷,他補了半天的覺就恢複了全部體力。

當他從席奧嘴裏聽到席姜與席亞所說的那番話時,他沉默了好長時間。驚豔,震動……他眼中閃過各種情緒,最終都被他壓了下去,歸于眸中暗色。

席奧問:“二哥覺得,此事要如何辦?”

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但于席家的家族利益來說,都沒有她的辦法好,這就是席覺的看法。

他嘴上道:“一切聽父親與兄長的。”

席奧還以為以二哥現在對小妹的憐愛,他該不會同意的,但他這樣說就等于是同意了。

與此同時,身在四造的武修涵,發現了宋戎的異常,他放棄甲下退守良堤,大門緊閉似進入到守城對抗的狀态中。

席姜自然是沒告訴他,她要對宋戎動手,所以武修涵只能猜測,他越猜心越驚,馬上帶上武安惠離開了四造。

情況不明,今日宋戎是閉門不出,明日要萬一攻打四造呢,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大事,這種情況下,當然是緊跟在席家與陳家的身邊才好。

于是,武修涵兄妹連夜出城,朝着藕甸奔走。

藕甸城西,這裏有個馬場,剛剛能盛下宋戎的一萬士,席姜身後布滿弓箭手,每一個人都背着滿滿一匣子箭矢,待每一個人的箭匣射空,這一萬人也就算清除掉了。

上一世,陰差說她造了殺孽,她不認,她不過是在回擊在報仇。但這一次她認了,這殺孽不僅由她來行,也是她親手造的,怪她沒有殺死宋戎。若宋戎死了,這一萬士還有被留下的可能。

終究,有些地方還是與上一世一樣,她滿身殺孽,再洗不掉了。

宋家軍有所警覺,但身無兵器,又被困在了這裏,跑起來反倒容易踩踏死得更快。

席姜面無表情地擡起了手,只要她揮下,這裏就會成為大型屠宰場。忽然,她這只手被人握住了。

她驚詫回頭,是席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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