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白岩正心中不定的在走廊拐彎時,一下被人拍住肩膀。

他驚了一跳,站在身側的興才則微微皺起眉頭,看清身後的人之後,目光微微閃動着,而後松開手,行禮道:“奴才參見殿下。”

楚祈宣微微颔首,他形容匆匆,面色也十分沉重,盯着白岩低聲叮囑道:“阿年,江國主于今晨崩逝,我已告知都江候,近些日子你萬萬不要私自出府,外界恐有變動。”

江國主……崩了?

白岩還記得,上輩子江國主崩世,應當是歸楚之後的事情。

他神情怔怔的,連楚祈宣都沒太在意,出神的點了點頭。

此中詳細之事楚祈宣不好洩露,他盯着少年,今日白岩的臉色好了很多,杏眼水潤,唇瓣也有了顏色,墨黑的秀發披散在肩頭,擡眼睜眼時仿佛畫中的小仙童,只除了看着有些瘦。

楚祈宣擰起眉頭,張口:“阿年,我派人——”

不等他說完,少年卻低下頭,快速的說道:

“殿下,我要遲到了,還望殿下恕罪,白岩先行告退了。”

他甚至沒等楚祈宣回複,行了一禮後連忙後退着離開,腳步匆忙的像是有人在追一樣。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等看不見人了,正德才嘟囔:“這小世子莫不是眼神不好,殿下如此為他着想,怎的他卻像是見了陛下一樣?”

自清狠狠踹了他一腳。

正德醒過神來,捂住嘴道:“殿下恕罪,奴才失言了。”

“不妨事。”

青年目光沉沉的看着離去的背影。

原來不是他自己的錯覺,白岩就像是……在躲他一樣。

是因為他們還不算熟悉吧,待到熟悉後,他自然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青年垂下目光。

至于他為什麽會做到這一步……連楚祈宣自己也說不清,就好像他曾經錯過什麽一樣。

*

只一個清晨,江國主崩的消息便傳遍了都城。

楚帝仁慈,按國主之禮為老江國主舉行喪儀,于現下所住宮殿停棺七日後葬入江舊皇陵。軍民停嫁娶鐘樂一月。

太子得恩準為父守靈,悲痛過度之下,扶着棺昏過去三次。

“太子對江國主可真是“情真意切”啊,也不知道有這麽好的一個兒子,江國主怎麽就這麽去了。”

紫宸殿。

楚然眯着眼說道。

他看向巋然不動的楚帝,琢磨了兩秒,試探着說道:“皇兄,愚弟怎覺着皇兄今日心情尚好。”

江國主崩逝一事,即便是外人亦看得出來有蹊跷,按着這幾日他皇兄受信息素幹擾的性情,應是狠辣出手才對,可今晨頒布的皇令都可以稱得上是“耐心溫和”了。

男人未理會他,淡淡說道,“你若無事,便多去校場練練。”

楚然傻兮兮的啊了聲,他這一身精瘦“健壯”的身材,縱然比不過他皇兄,也不需要再練了吧?

楚帝眉頭未動,只說道:“他既豁的出去,此事朕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楚然一愣:“聽皇兄的意思,真是那太子……”

想起江太子之前那“膽小怕事”的模樣,楚然咂舌。

江國還真是卧虎藏龍,他們倒是低估了江太子的狠心。

不過能天衣無縫的辦成此事,想來江太子身邊也有能人。

楚然皺着眉,又提到另一事:“皇兄,幾日之後丹廖使臣來訪,不知該按何儀制來接待。”

丹廖在邊遠之地,地處楚和江之間。

楚國先王昏聩無能,守不住諾大江山,丹廖多次來犯,逼得邊疆軍民一退再退,直至楚骥被封太子,出兵陳國,丹廖受到震懾,近些年才安穩一些,但私下勾結江國守疆大臣、侵犯楚地邊境的事也未曾少過。

此次來派使臣“拜訪”大楚,還趕在楚軍未回朝的時候,很難說其間打的什麽主意。

更主要的……

楚然微微擡眼。

“皇兄,丹廖使者是其大王子賀蘭秉陽,聽聞這兩年他已到了天級以上。”

當初江與丹廖合作,其中也少不了這位丹廖大王子的助力。

這個天下不缺精神力高強的乾元,可是卻缺坤澤,每一位高階的坤澤,對帝國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珍寶。

丹廖此次派出他們的大王子,其中意味可想而見。

楚然微不可查擰起了眉頭。

若那位傳聞中的大王子當真與他皇兄的信息素匹配,這事倒是會變得有些複雜。

也不對……現下沒有什麽事情能比找到他皇兄的坤澤更重要的了。

楚帝神色未變,淡聲說道:

“朕已知曉此事,屆時與為則昶送行的宴席一并安排即可。便交由汝陽候等人安排。”

汝陽候?

他皇兄的意思是,将這件事交給江郡舊勳爵嗎?

意識到此間的“機妙”,楚然目光閃了閃,躬身應下,等着楚帝下一句吩咐,只是他等了半天,也未再聽到男人開口。

他交叉着雙手,迷茫的擡頭。

男人皺眉看向他,放下手中的奏章:“還有何事?”

楚然張了張嘴。

是坤澤啊!

丹廖大王子!

江被吞并,丹廖不過是負隅頑抗,區區彈丸小地,在大楚的鐵騎之下絕無翻盤的可能,況且先前丹廖對楚邊境多次來犯,無須給他們面子。

可如何處理這位天級坤澤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楚然眼巴巴的看着楚帝。

男人耐心告罄,眉目冷淡下來,重新拿起奏章道:“既然無事,就別在這裏礙孤的眼,滾出去。”

楚然:……

他叩首,只得灰溜溜的告退:“是,那臣弟先退下了。”

一名天級以上的坤澤,即便信息素與楚帝并不适配,可也能大幅度的安撫乾元躁動的信息素。

于楚帝而言,現下正可解燃眉之急。

還是說,他皇兄已經胸有成算了?

想來應當是。

楚帝雖一直未曾被信息素的本能驅使,可沒有坤澤安撫的信息素積壓越多,後果就會越不堪設想,這幾乎是楚國臣民恐懼的心病。

一個強大的君主可以庇護他們,但是若是一個強大的、無法控制的君主,那便是滅頂之災了。

楚然緊皺着眉,縱使今日的陽光頗好,也耐不住心中的不安。

楚然走在宮路上,心裏想着事,也沒注意周圍,聽得幾個宮人搬運東西的聲響,才放眼看過去。

是楚帝身邊的尚義,她身邊的幾個宮人托舉着綢緞蓋着的棉被、褥子等物,瞧着方向,是往寝宮去的。

楚然停下腳步。

“晴安姑姑,你這是在,”

禦前尚義聞言扭頭一看,見是楚然,立刻請安道:“奴婢見過王爺。”

“免禮。”

楚然仍是看着那些東西,不可置信的指了指:“……皇兄的?”

這些柔軟的純白、嫩綠的料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皇兄的被褥吧?!

禦前尚義微怔,随後忙回道:“王爺說笑了,這怎麽會是陛下的……”

她神情變得古怪了一秒,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最後只得匆匆福了福身,道:“王爺,奴婢還有事關陛下的要緊事沒辦,便先行告退了。”

“不是——”

等等啊!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楚然表情近乎茫然。

新的、不是他皇兄的寝殿內務用品。

楚然瞪大眼睛。

難不成……帝王寝宮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嗎!

*

因着宣王世子通知,都江侯府得知江王崩逝的消息比較早,都江候第一時間吩咐府內上下的仆從、各院的夫人和子嗣們都換上淺色衣衫,除此之外,都江候特意下令,府內上下一應都不用變,只是特別叮囑都要謹言慎行。

白岩一向穿得淺淡,這才不用再回去換衣服。

從世子院到召風閣的路有一陣,白岩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默念着前日先生講的策論內容。

雖然他昨日不争氣的睡了過去,但是該背下來的已經都熟記在心中了,只是有些含義有些混了,細細思量也能來得及。

他沒有想太多為什麽江國主比前世逝世的早,就像兄長早了兩年需要他的血一樣,他沒有任何應對的能力,只能小心謹慎的活着。

能多活一日,或許都可以遇見上輩子沒有的好事。

就像……他拿到過的糕點一樣。

“唔!”

“殿下!”

腳下下樓梯時不知踩到了什麽東西,少年睜圓眼,差點摔下去,被興才眼疾手快的拉住。

白岩驚魂未定,低低喘息着抓住興才的胳膊道謝:“興才,謝謝你。”

他握着興才的小臂,想起剛剛興才的動作,快得他甚至還沒有倒下去,便被接住了。

白岩眼睛微亮的看向青年,說道:“你學過武藝嗎?”

青年動作微頓,随後又精明的笑起來,松開小世子的手,說:“殿下又和奴才客氣了,侯府挑選奴才都有要求,奴才是外家奴,不過是年少時跟着走街過巷的學過兩下拳腳。”

白岩點了點頭,仍是遮掩不住眼裏的欽羨。

他在府上的書房看過幾個游記畫本,裏邊的俠士就像是興才這樣武藝高強,小時候他也想過變成那樣,但他這副病殃殃的身子,完全斷絕了這個可能性。

不過沒關系……他還可以讀書。

白岩呼出一口氣。

他對先生還是有些畏懼,可想到秦先生上次雖然嚴厲,卻并沒有像之前的先生一樣冷面責罵他,又升起一些陌生的期待。

這一次秦先生講得那些內容他全都記下來了,或許,還能得到先生一兩句誇獎?

白岩帶着沉甸甸的激動和緊張的站在閣子前,敲了敲門,結果裏邊卻是空空蕩蕩的,不止秦先生,連他的兩位兄長也沒在。

灑掃的奴才見着他,行了個禮,說道:“見過世子,世子怎的來了,今日秦先生剛到府外,便聽聞先江國主崩逝的消息,現下已返回家中了,着人來信,說是依着陛下的新令,至少需得告假七日。”

“是這樣……”

白岩怔怔的應道。

秦先生一向來得早,消息自然不可能傳不到世子院落,不過是沒人給白岩通信罷了。

興才望着緊巴巴站着,低落下來的小世子,頓了頓,拱手說道:“陛下未下令推遲會試,想來還是會如常舉辦,殿下既已出來了,不妨去書房溫習,等秦先生回來,說不準還能加快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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