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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為什麽是本田?”
“他們motoGP的成績不比你們好?”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我記得你原來對這些事情并不感興趣的。”
“人是會變的。”栾彰說,“你可以嘗試改變自己對本田的刻板印象。”
“我沒那麽容易變。”
“是嗎?”栾彰笑得意有所指。聰明如阮嘉自然而然就能聯想到栾彰指的是什麽。他承認自己當初鬼迷心竅,而那鬼就是栾彰,每每跟開了天眼一樣直擊他心中最真實的部分,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但他也承認栾彰是個極為優秀的人,“優秀”本身就是萬事的敲門磚。
“你覺得他怎麽樣?”栾彰用下巴指向紀冠城。
“技術不錯,但是不夠穩定。”阮嘉分析,“他在2號彎那裏一直選擇走外線,但這個選擇也不是很堅定。能看出來他知道走內線會更快,同樣也更危險,稍有不慎就會摔車。”
“原來是這樣,看來還真是內行看門道。我就完全看不懂,還是得靠阮工。”
“……”
這時,紀冠城走了過來。随着對方一步一步靠近,栾彰都能感受到那股熱浪侵襲而來,便把桌上一瓶尚未開封的冰水遞給紀冠城。紀冠城仰頭痛飲,用力喘了口氣,栾彰問他:“感覺怎麽樣?”
“還是賽道好玩!”紀冠城雙手懸空握把,模拟着壓彎的姿勢,興奮地說,“能把速度開到一百多公裏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就是這種機會實在不多。”
“你不是認識嘉哥了嗎?下次找他。”栾彰不見外,紀冠城可不是這樣的人,連忙說自己只是随口說說,不好随意打擾別人。阮嘉輕飄飄說:“沒關系,本來也是……”他看向一旁的栾彰,栾彰也在笑着看他,他便不往後講,只說:“你技術很好,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常來玩。”
紀冠城不認識阮嘉,只道對方是客套,自己一笑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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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彰這才說:“看來我這個體驗課還真是給對人了,這種大馬力的車我真的不在行。”
這時阮嘉故意問:“你什麽時候也開始騎摩托車了?”
栾彰忘了還有阮嘉這檔子事。與阮嘉交往時,他明明知道對方是工程師,自己卻對機械方面的話題絕口不提,甚至表現出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阮嘉看似高冷,實則外冷內熱。這種性格的人更适合玩貓繩游戲,故意吊着才能更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栾彰縱然擔心阮嘉會出賣自己,但也絕不慌張,而是反問阮嘉:“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嗎?”
“沒有。”
栾彰一笑:“那你猜為什麽我沒告訴你?”
這口氣輕揚,聽着像老朋友之間的親密玩笑。阮嘉卻知道自己不必多猜,對方這表情和口氣足以說明問題。因為已經不再是什麽很重要的人,所以沒必要交換生活細節。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栾彰從不掩飾。阮嘉知道再說下去就是自讨沒趣,稱自己有些事情要去處理,把時間留給了紀冠城和栾彰。
紀冠城既聽不懂那二人之間對話的門道,同時也對別人的聊天不感興趣,一直走神偏頭看向賽道上其他人的練習,表情跟着那些人的操作而變化,時而驚嘆,時而惋惜。
“阮嘉都說你技術很好,那就是真的很厲害了。”栾彰的話将紀冠城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在彎道裏很帥。”他只挑好的說,阮嘉評價紀冠城細節處理不夠細膩以至于會受到狀态不穩定性影響的事情只字未提。
“有嗎?哈哈!”聽到別人的誇贊,紀冠城很開心,“我其實騎了也沒幾年,後來有好好練過一段時間,專門去考了賽照。不過這個東西實在是有點燒錢,上學也沒那麽多時間。”
“沒練多久都有這樣的成績,看來你很有天賦。”栾彰想繼續給紀冠城灌迷魂湯,紀冠城搖搖頭,否認了栾彰的說辭:“天賦什麽的談不上,大概就是膽子大不怕死吧。”
“那這也算一種天賦,不是什麽人都有不怕死的膽量的。你在彎道裏會想什麽?”
“想……怎麽能更快一點。”
栾彰換上認真的口氣問紀冠城:“那你覺得自己能做到嗎?”
“我……”紀冠城看似對自己實力不太确信。
“我覺得你可以。”栾彰繼續說話,讓紀冠城的思維進入自己設定的軌道,“在那樣高速運動的情況下,如果你還能思考,那說明你還沒有到自己的極限。我看着你從我眼前經過,就像飛一樣,那種感覺很奇妙,好像自己也在追随着你一起飛。我都會不由得去想,如果再快一點會是什麽樣呢?你不想試試嗎?”
紀冠城當然清楚風馳電掣能帶給人多大的爽感,他被栾彰勾引得躍躍欲試,栾彰接着說:“人應該找到自己的極限,然後嘗試再往前跨一步的吧?我覺得你會做得比他們都好。阮嘉說你在2號彎道裏的發揮有所保留,也許應該嘗試走內線。”
“道理我都懂,可是那個彎很急,輪胎的吸附力就跟突然消失了一樣,以我目前的技術……”
“害怕了?”栾彰道,“也是,安全第一,還是穩健一些的好。”
“當然不是!”紀冠城立刻反駁。
“所以……”栾彰單手撐着下巴,笑着等待紀冠城的回答。
“早就想試試了。”他那不服輸的勁頭再度湧上,栾彰說得沒錯,既然現在有這麽好的賽車和賽道,何不去嘗試一把?休息結束後,紀冠城跑去教練那裏請教許久,然後跨上車駛上賽道。栾彰盯着紀冠城的行動軌跡,他能感受到紀冠城的駕駛風格變得更加激進了一些,心中不斷的默念。
放飛右手,釋放自己心中對于刺激的渴望吧。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紀冠城不再去看儀表顯示的速度,那樣會讓他分心。他右手的油門輕微轉動,引擎聲提高了幾度,前方便是難度最高的彎道,他将重心壓得極低,試圖保持一定速度通過。在入彎的一瞬間,紀冠城感覺不妙,可速度快得不容他反應,連人帶車便一起滾出了賽道。
栾彰看着紀冠城被甩到賽道邊沒動彈,立刻沖了過去。他沒有動紀冠城的身體,而是将頭盔面罩推開,确保紀冠城能第一眼看到自己。
“你怎麽樣?能動嗎?”
“沒、沒事……”紀冠城終于有了反應,“沒受傷,就是一下子給我摔懵了。”
場邊的救護人員也已經趕到,紀冠城一個勁兒說自己沒事,保險起見,他們還是把紀冠城擡上了擔架。阮嘉聽說賽道上出了事故連忙趕了回來,進P房便看到救護人員在給躺在地上的紀冠城檢查,旁邊的栾彰一副緊張得不行的表情。
“怎麽回事?”阮嘉上前詢問,栾彰把前因後果給阮嘉講了一遍,并且用紀冠城可以聽到的音量反複表示是自己的錯,不該慫恿紀冠城。阮嘉只關注事故,沒注意栾彰的話。紀冠城仰着頭對栾彰說:“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太菜了。而且我真的沒受傷……啊疼疼疼!”他被人捏了一下膝蓋,疼得大叫出聲,好像被虐待的動物一般。
診斷證明,在精良的裝備保護和到位的自我防禦之下,紀冠城身上除了幾處淤青之外并沒有傷及筋骨,比起這個,紀冠城其實更關心那臺摩托車有沒有撞壞。
當他走出P房,看到被拉回來放在一旁的摩托車時,表情頓時僵硬。
如果只是倒車蹭掉漆或者摔斷零件倒還好,倒黴的是,那臺車滑出賽道之後橫向撞到了場邊的圍牆,外觀看上去慘不忍睹,甚至連前減震都撞歪了一根。看得見的都如此慘烈,紀冠城不敢想象那些看不見的傷。
要知道杜卡迪換個護弓都要上千元。
自己惹的麻煩要自己主動承擔,紀冠城剛想問阮嘉,不料被栾彰支開了話題。栾彰說:“外面太熱了,還是先回屋裏休息吧。別的事情等會兒再說。”說罷就推着紀冠城回去,搞得紀冠城沒機會開口。
栾彰拉走阮嘉消失了一陣,紀冠城換過衣服,透過P房的玻璃看着那臺破爛的杜卡迪被人推走,心中不免陣陣傷感不安。不安源自于給別人惹麻煩且麻煩尚未完結,傷感是出自于一個愛車之人對車損的心痛。
一切錯誤歸根結底還是源于他的盲目自大。
栾彰回來了,順便還給紀冠城帶來一罐冰可樂。紀冠城不解地看向栾彰,栾彰說:“喝點甜的心情會好一些。”紀冠城依言打開易拉罐,可樂泡沫成群結隊一股腦地竄了出來,差點就嗞到了他的臉上。他大概意識到自己躲閃的樣子倒黴滑稽,眉頭不由鎖得更緊。這是栾彰第一次在紀冠城的臉上看到如此沮喪的表情,只好說:“這罐可樂我搖過,本來想換換氣氛。”
“你為什麽會想到這種方式?只會讓別人只會覺得自己更倒黴了吧?”紀冠城哭笑不得。
“這樣嗎?可能我真的不适合整蠱,笨手笨腳的,搞得你更不開心了,抱歉。”
紀冠城看向栾彰,原來這個堪稱無敵的男人竟然也會有笨拙的一面,起因居然是想要調節自己的心情。明明惹禍的人是自己,還要一臉陰沉等着被人安慰,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而面對栾彰的愧疚心理也愈發強烈。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擺臉色,只是我一直在想那臺車的賠償,還有……還有讓你在朋友面前難做。”
“賠償?什麽賠償?”
“車摔壞了,總要賠的吧?”
“那個啊……”栾彰故作恍然大悟,“他們有保險的,至于超出保險的部分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來解決。”
“你解決?”紀冠城不解,“怎麽解決?”
栾彰稀松平常地說:“登記的身份信息是我的,是我自己擅作主張給了別人,所以出了問題也應該是我來承擔。”
“那怎麽行?車是我摔的啊!怎麽能是你來承擔?”
“你放心,沒幾個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
“那我問你,人家光換個避震就要幾萬塊,這還不算其他的呢。現在掏錢你拿得出來嗎?”
“我……”紀冠城哽住。他剛畢業找房子找工作本就沒剩下多少積蓄,就算工資掙得不少,那也是下個月才能拿到的錢。當下立刻讓他掏,他還真的有些囊中羞澀。難道要跟父母伸手嗎?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一分錢難道英雄漢,紀冠城算是明白了。
栾彰看準了紀冠城的軟肋,狀似體貼地說:“事情弄成這樣我也有很大的責任,如果你不讓我做點什麽,我心裏也會很難釋懷。說句大言不慚的話,這些錢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麽,只要你人沒事就好了,否則你讓我怎麽賠?”
即便如此,紀冠城也難以在這種原則性問題上心安理得。他與栾彰争執,栾彰都有些不耐煩了,問紀冠城:“所以你并沒有把我當朋友是嗎?”
紀冠城一下子被噎住了,“朋友”好像并不是拿來解決麻煩的。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雙手交叉放在腿間,肩膀聳着,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小聲嘟囔:“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人情,不知道怎麽才能還得過來。”
栾彰嘆氣,無奈笑問:“那你想怎麽辦,你說說看?”
“我确實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那麽多錢,算我借你的好嗎?今年之內我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
“你說得倒是輕松,知不知道還錢很痛苦?萬一還不上怎麽辦?”
“我寫欠條給你,萬一超出時間還不上,你說怎樣就怎樣。你放心,我不會賴賬的。”
栾彰當然知道紀冠城這種道德感極強的人必不可能做出老賴行為,仍是故意問:“那你知不知道在債主面前擡不起頭是什麽感覺?更何況我們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不尴尬嗎?”
紀冠城撥浪鼓似的搖頭:“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不怕我以此拿捏你?”
“不怕。”
栾彰陷入思考,在這期間他一直在審視紀冠城,搞得紀冠城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他才慢悠悠地說:“既然如此那就聽你的吧,那回頭我把理賠單開出來。欠條什麽的就不用寫了,你自己随意安排。”
本來根本就沒有理賠這件事,栾彰方才把阮嘉叫出去實則是在問阮嘉能不能保險少報一些,剩下的他來負責。最好把那臺車裏裏外外的零件都算上,能加一筆是一筆。阮嘉覺得栾彰不可理喻,轉念一想,栾彰那腦子裏的溝溝壑壑本就比尋常人多上許多,指不定又在盤算着什麽。
阮嘉不想摻和其中,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按照栾彰說得去做,裏外裏一算,竟然能算出來将近十萬的賠償。栾彰很喜歡這個數字,表示今天實在是給阮嘉添了不少麻煩,找時間要請阮嘉吃飯。
等紀冠城拿到理賠單時,臉上露出的表情叫栾彰更是滿意。十萬很好,不至于多到還不起,但也足夠還上很長一段時間。
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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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