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天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 四周的冷風陣陣傳來，周遭的樹木如同幢幢鬼影，把她包裹在其中。

扈漣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懷裏的少年身軀微冷, 近距離之下粘膩感從手上傳來，扈漣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 湊近一聞, 腥鹹味道逼得人直欲作嘔。

這或許是在昭安公主的夢裏，扈漣的意識很清醒, 但是行為舉止皆是不由自己的想法。

昭安公主極為在意地又使勁攏緊了那個少年，像是安慰對方，也像是安慰自己：“秀秀，你放心，我這就帶着出去, 你肯定會沒事的……”

說完, 她咬了咬牙，強撐着變換了姿勢把那個少年背到背上, 而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外走去。

大雪落滿了整個山林，雪色與月色映照出微弱的光芒，整片深山杳無人影, 扈漣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到底該如何出去。

少年在她的背上一動不動,t 若不是能夠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灑在自己的脖頸裏，扈漣差不多覺得自己是背了個死人。

夜色陰冷寂清, 扈漣摸索地走了半晌路, 終于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小木屋，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光, 如同鬼火。

她心下歡喜，腳下步伐也快了些許，到了那木屋前面，未曾猶豫，背着少年走了進去。

屋子裏燈雖亮着，但是毫無人煙居住的痕跡，扈漣也管不了這麽多了，盡管渾身疲憊，還是極力小心地把身上的少年放到地上上。

燈花如豆搖曳，扈漣也趁着這燈光，愕然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對方幾乎渾身被鮮血浸透，那張臉蒼白到幾乎沒有人氣，即便這樣，也難掩他精致豔麗的好相貌，居然是幼年時候的趙勘！

扈漣不可置信地看着同樣幼小的自己，不……應該是昭安公主跌跌撞撞地出去找柴火收集雪生火煮水，努力撕下了自己衣服邊角最為幹淨的那一塊，而後給趙勘擦拭傷口。

她有無數仆童奴婢，這些事情并不精通，可是昭安公主對待幼時的趙勘非常細心，雖不知道她為何喊趙勘秀秀，但是在她一整晚仔細妥帖的照顧下，趙勘瀕死的臉色居然生了些紅暈，漸漸地有了些活人的氣息。

熹微的晨光終于穿破夜色而來，昭安公主體力不支沉睡了過去，和同樣昏迷在一旁的趙勘居然形成了奇異和諧又溫馨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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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漣一臉複雜，此時掏心掏肺的昭安公主一定想不到，日後她這般盡心對待了趙勘，會謀算着取她的性命。

昭安公主甫睡下一會兒，外面便傳來了紛亂錯雜的腳步聲音，二人睡得毫無動靜，扈漣卻是聽見了這動靜，好奇地向外看去。

門被人用力地打開，陽光如同飛舞在空中的時間碎片在她眼前旋轉放大，扈漣努力想要看清門口模糊的人影，可惜碎片越來越多，伴随着一聲清晰冷靡的笑聲，四周的景象搖晃波動，終究湮滅成了一片空無黑暗。

扈漣醒了過來。

屋外日頭沉沉西斜，給屋子鍍上一層暖意，雁冬和雁辭許是做事去了，因此整個房間裏就只有她一個人。

穿越精靈在她的脖頸微微發燙，扈漣點開，上面只有一條提示：恭喜您成功引起明空情緒波動一次。獲得獎勵“千引尋夢”（已自動使用）。

聯想到自己做的這個古怪夢境，大概率就是這個千引尋夢了。

獎勵說明上面寫着此為昭安公主過去記憶內容，那也就是說明這是真切發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了。

扈漣坐起身來，黑如曜石的眸中若有所思。

既然原主當中對趙勘這麽好，聯系她剛穿越過來時候昭安公主和趙勘二人之間的态度，扈漣怎麽都覺得趙勘是一個狼心狗肺以仇報恩的人。

她沉浸思索事情的時候臉上往往沒有什麽表情，故而給人一種很兇的錯覺。

雁冬進來的時候便正巧看見這一場景，她為人忠厚但是語言拙實，當即站在一邊惴惴不敢發聲。

扈漣不知道愣神了多長時間，猛一轉頭看到雁冬這副模樣微微有些詫異，随即了然，溫和開口:“現在什麽時候了？”

雁冬知道自己性格不如雁辭不曉得人心，也不大叫人喜歡，從調到公主身邊做事她便一直惶惶不安，聽說公主脾氣不好，她十分擔心公主會因為她木讷的性子而讨厭她。

可是沒想到公主在她們面前一直這麽溫柔體貼，就如同此刻這樣。她低下頭，十分謹慎地說了一句：“已經未時了。”

扈漣“唔”了一聲，若有若思地想自她走出韶華殿到現在差不多也昏睡了五六個小時，沒有想到整個懿安殿內竟然寂靜如此，一點也沒有因為她昏迷而焦急忙亂的樣子。

雁辭捧着碗糖水走了進來，看到扈漣之後臉上溢出些喜意，把糖水遞到她旁邊的小桌上：“這是禦膳房剛做出來，公主醒了可以壓壓渴。”

扈漣捧過糖水，明知故問道：“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會突然暈倒。”

雁辭看着扈漣，面上一副後怕之色道：“公主突然暈倒，可把我們吓了一跳，所行碰巧遇到了陛下，把公主抱到車上，又送回了懿安殿，”、

“陛下已經找太醫為公主診治過，這幾日公主許是憂慮過重才會暈倒，身體倒無大礙。”

扈漣喝着糖水，聽了雁辭的話心思微微一動，重複道：“陛下把我送回來的？”

照着扈燕這樣矜貴懶散的性格和這麽病弱的身軀，扈漣想不到扈燕這樣的身姿是怎樣屈尊降貴才能夠能夠把自己抱起來，看着雁辭确認的臉，扈漣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把碗放下，語氣中帶着微微地懷念：“雁辭，你是幾歲進宮的來着，本宮回宮時候你在宮裏嗎？”

俗話說貴人多忘事，雁辭對于公主不知道自己的進宮時間并不在意，她垂下身軀，恭敬道：“奴婢六歲便進了宮，公主回宮的時候奴婢已經在宮裏當差了。”

扈漣确認了這些信息，語氣不明，似是喟嘆：“一轉眼這麽長的時間就過去了。雁辭你還記得我剛回宮的時候和陛下的關系嗎？”

雁辭神色一怔，對于扈漣提出的這個問題顯出些許茫然，随後本能的想到了剛聽聞昭安公主要回宮那時候宮裏面的情景。

那時候她不過是慕祥宮外殿的末等宮女，雖說是侍奉先皇後褚嬌，可是一年到頭都近身見不了皇後幾次。

即便這樣，皇後賢德仁善的慈名依舊傳遍了整個天下，宮裏也是有目共睹。

皇宮裏人們都聽說昭安公主要回宮消息的時候時候褚嬌的狀态已經不太好了，曾經被皇帝寵的如同少女般驕傲肆意的皇後在暴雨天提着長劍不顧滿地的泥濘跑出來，摔倒在地上。

慕祥宮的宮人嘩嘩啦啦跪倒了一片，誰都不知道皇後下一刻會做些什麽，又或者說，誰都不知道自己能夠在先皇後這樣瘋癫的狀态下怎樣構建出最好的安身立命的法則。

褚嬌的身體極度的消瘦，她的衣服被地上髒污的泥水透濕，從牡丹紅色的袖口中露出那截枯瘦伶仃的手腕，上面用系了一根寓意福壽安康的五彩繩。

她用那只手緊緊地握住手上曾經輝煌聞名的星漢劍，因為擡不起胳膊，星漢劍随她一起躺在泥水裏。

不曉得過了多長時間，先皇帝疾走了過來。

尊貴的天子絲毫不介意褚嬌身上的髒污，他眉頭未皺，屈身将褚嬌抱了起來，星漢劍在女子的脫力下躺在泥水中，扈奚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瞬，叫人把它放到了兵器閣裏去。

褚嬌自扈奚來了便不動不鬧，安靜的趴在扈奚的懷裏，只有皇帝走近的時候，雁辭才聽到了扈奚懷抱裏極為壓抑的哽咽聲。

皇帝抱着皇後進了內屋，大劫過去，所有宮人都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雁辭随着宮人們一起站起身來，慕祥宮門口，小小的錦袍矜貴華麗，雁辭發現小太子極為安靜地站在那裏，如同一個玉雕成的小孩。

小太子扈燕漂亮的過分的臉上無悲無喜，仿佛習慣了忽視與沖突，整個人獨自待在那裏許久，最後又一個人默不作聲地走回去了。。

後來便是先皇後閉居鳳祥宮，昭安公主正式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