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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出席晚宴的名單沒有對外公布過,只有熟識的人私下通氣才知道對方也會赴宴。
現在不是當年恨不得将“我是首富”貼在腦門上的時代了。大佬們都信奉財不外露的信條,走的都是低調路線,壓根不希望自己的財富暴露在大衆視野裏。
因此南筱并不知道孔笙風也會來。
當她在晚宴大廳裏看見孔笙風的身影時,腳步一滞。
孔笙風還是和當年一樣斯文儒雅,文質彬彬。
此刻他在和人侃侃而談,談笑風生。
不知對方落入他設計的圈套後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外表不露聲色,溫柔體貼,內裏心腸墨黑,有很多頑劣的惡趣味。
孔笙風很會炒股,閑來無事往證券大廳裏一坐,馬上會被人衆星捧月般供起來。
那時候,他就是主宰金融市場的神。
這樣的人身邊自然少不了獻殷勤的附庸者,也少不了投懷送抱的莺莺燕燕。
他執着于荒誕的釣魚游戲,一步步試探對方的底線,抱着俯視衆生的心态将懵懂無知的游魚玩弄于股掌間,分明占盡便宜,還要恥笑上鈎者的愚蠢與廉價。
九年前,孔笙風二十五歲,南筱十八歲,他是金融巨鱷,她是女大學生。
差一點就要上演一出聲色犬馬追風逐月的戲碼,被南筱一句開誠布公的“你是不是想包養我”打破。
她掂得起自己的斤兩,不會咬鈎,只不過當年她青澀且心氣高,過分耿直,一氣之下便和孔笙風斷絕了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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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一直後悔在孔笙風身邊時沒能忍辱負重向他讨教一二,要是她能從他身上學到些翻雲覆雨的本事,說不定能早幾年擁有現在的身家。
再後來,她覺得這樣也很好。
說不定她根本玩不過狡猾老練的孔笙風,猶如雞蛋碰石頭,在自不量力的挑戰失敗後被他信手碾成齑粉。
而且這樣一來,也不會和程非渝産生羁絆了。
總之在她眼裏,孔笙風都不能叫做渣男了,而是徹頭徹尾的反派。
他會引誘人邁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南筱看是看見孔笙風了,但她挽着程非渝的胳膊避開了這個危險人物,來到會場角落的茶歇臺前,指着點心架上的甜品對程非渝說:“那個奧利奧口味的奶油慕斯很好吃,你嘗嘗看?”
以往南筱出席峰會論壇的時候,經常看見同行帶揣糖果和小餅幹回去給家裏的小朋友吃。
這些東西本身不值幾個錢,但能哄得小朋友很開心。
她的直覺告訴她,程非渝雖然臨近而立之年,但心性仍然跟小孩兒一樣,他應該會喜歡這些東西。
呵,奧利奧。
“我不吃。”
程非渝面容冷峻,擺出一副“大男人吃什麽小點心”的神色。
話音剛落,南筱已經拿了一小杯遞到了他面前,說:“吃吧,沒人注意到這邊。等會有開場儀式,儀式後面還有一堆講話和訪談,自助餐要在這些環節以後才會開餐。”
程非渝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接過小慕斯後又思考了兩秒,借佛的花獻佛:“第一口你先吃。”
南筱愣了愣,一時間被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了。
現代人的營養都是過盛的,她又經常在外應酬,不缺山珍海味,沒應酬的時候有營養師給她調配,所以她的胃對饑餓感的适應力很強。
簡單來說就是扛餓。
程非渝的本性善良單純,擅長推己及人,他不說氣人的話時很像乖巧懂事的孩子,能在不經意的舉動間觸動人心。
面對這樣的程非渝,南筱無法拒絕。
她沒有完全把程非渝手上的慕斯拿過來,而是握住了他包緊的手背,湊過去輕輕咬了一口,下意識地舔了舔上唇沾上的奶油。
她不知道她這個舉動在程非渝眼裏有多魅惑。
在她的掌心觸到他手背的一刻,他就跟渾身過了道電一樣,湧上一股令脊骨戰栗的酥麻。
她湊過來時,鼻尖又抵到了他的食指骨節,濕潤的呼吸像羽毛一樣在他的指腹掃過,他渾身的毛孔都開了,汗毛霎那間立了起來。
最後她那宛如蓓蕾盛放的一舔,程非渝暗自在心裏罵了聲“艹”。
他也不想被南筱指控下流,可他真的有了很龌龊的反應。
他連忙欲蓋彌彰地吞了一口慕斯,甜膩的滋味在齒間蔓延開,奧利奧的碎屑像胡須一樣粘在他的唇上,讓他的外表看起來成熟了些,沒那麽強的銳氣了。
他還沒吃過這麽甜的東西。
濃郁的奶味在口腔中彌散,他的心神也随之蕩漾。
他一擡眼就對上南筱的視線。
南筱也在看着他。
他們的目光仿佛都帶着烈火般灼熱的溫度,像要彼此焊死一樣。
看着卻清淩淩的,比青山腳下的溪水還要清澈。
會場是嘈雜的。
人流交織,人聲鼎沸。
可這一刻,時間的流速變得異常緩慢,空間也近乎靜止。
他們的世界裏只t有對方存在。
也不知道他們誰先喘氣的,南筱垂眸,順手從桌案上抽了張紙巾遞給程非渝,讓他自己擦嘴。
剛才程非渝吃的那一口,狼吞虎咽。
如果吃的不是慕斯蛋糕,而是在咬一根堅硬的骨頭,場面一定非常血腥。
程非渝明顯是在沖動的時候做沖動的事了。
他平時在公衆場合是很注重外在形象的,顏面不容有失。
他咽下慕斯時,不是饑不擇食,而是慌不擇路。
他心動了,所以心亂了。
南筱給他遞紙時,他的心緒還沒有平複,接紙的手微微顫抖,随後擡手馬馬虎虎地在唇上擦拭了一下。
由于擦得太過用力,只感覺唇瓣火辣辣的疼。
緊接着,他忽然反應過來,他吃了南筱吃過的東西。
他們間接接吻了。
程非渝像是發現了驚天大事一樣猛然擡眼,烏黑的雙瞳直勾勾地盯着南筱。
假使他的目光有殺傷力,眼下南筱已經被他殷切的目光貫穿了。
南筱不明所以,茫然問他:“怎麽了?”
程非渝此刻心亂如麻。
他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是血氣方剛的男人,無需她刻意挑逗都會心浮氣躁。
程非渝的臉色很難看。
他知道現在的神色落在南筱眼裏很莫名其妙。
他實在在她面前呆不住了,把裝着慕斯蛋糕的杯子往桌沿上一磕,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旋即奪路而逃。
南筱望着程非渝倉惶的背影心覺好笑。
她鎮定自如地重新端起程非渝放在桌上的蛋糕杯,旋轉了一圈,仔細端詳。
奧利奧的餅幹屑被程非渝一口吞掉,慕斯也被他吮吸得只剩下三分之一。
本該文雅地用勺子舀的點心,居然弄得像被饕餮啃食過一樣。
她不知道程非渝吃東西為何這樣着急,也不懂得他為何會落荒而逃了。
轉念一想,還當真讓她想通了。
程非渝也就是身形高大了些,行動生猛了些,但他的思想相當純潔,本質是純情處男。
各種意義上的。
想到這裏,南筱彎唇笑了起來。
她垂手,本欲順勢将吃剩下的蛋糕杯扔進腳邊的廢品桶。
——沒人會在這樣盛大的場合将殘餘的慕斯吃得一幹二淨,放在鋪了金絲絨布的臺面上也有礙觀瞻。
可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程非渝質問她為什麽要把他吃過的慕斯丢掉的場景,不禁失笑。
她将沒吃完的蛋糕杯原封不動地擺回程非渝離開時放置的位置。
還是就放在這裏,等着清潔會場的保潔來收拾吧。
以前她是不想招惹程非渝,現在是不希望他不開心。
南筱放下蛋糕杯後,忽然有陰影從身後襲來,将她的大半個身體籠罩在灰暗的色塊裏。
身後有人來了。
察覺到這點,南筱緩緩回頭,對上了孔笙風的視線。
那雙丹鳳眼眯起來像極了雪狐的眼,比海還深,讓人見了有種瞬間沉入海底的錯覺。
“好久不見。”孔笙風微笑着說。
他的微笑不是和煦的,是帶着微妙的侵略性的,一點點蠶食你的膽識與氣魄,讓你平白覺得低他一等。
他的身上有人在收獲了巨大財富以後表現出來的自信和從容。
好像不論發生什麽,他都不會慌張,然後不緊不慢地拿出普通人連一條都沒有的、無數條應對策略。
而你面對他的責難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沒去和他打招呼,他倒是不請自來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如今他們的家底相近,遲早還會在別的場合見面的。
南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她不信邪,不信自己真的會無路可退。
她坦然迎上孔笙風的目光,嫣然一笑:“好久不見。”
見不同的人就是要區別對待。
有的人值得真心換真心,有的人多和他說一句話都嫌浪費生命,有的人則是不可能坐視不理。
孔笙風不配得到她的好臉色,但她無法當衆發作,吵起來給別人的觀感不好。
孔笙風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南筱的膽識和魄力不減反增,越來越讓他挂懷了。
他浪跡花叢,厭倦了四處流連,午夜夢回,唯一讓他念念不忘的就是這個女人了。
今日重逢,孔笙風很是興奮,挑眉問道:“留個最近的聯系方式,日後好聯絡?”
南筱從來沒這麽慶幸過自己已婚,回以核善的笑容:“聯絡就不必了,畢竟我已是有夫之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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