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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接連一個月, 程氏集團都動蕩不已，內部架構的重新調整給了一批人機會，也給了一批人挑戰。

孔笙風的離世反倒像是一個祥瑞之兆。

程老爺子的病一下就痊愈了，只不過程氏集團今後依然歸程非渝接管。

沒了孔笙風的幹擾, 程氏集團在南筱和程非渝還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夥伴的合力建設下, 态勢逐漸轉好, 不僅回歸了正規，還讓人看見了新的希望。

夫妻倆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程非渝在外沉穩持重又威嚴，唯獨在南筱面前黏人。

就在南筱快要遺忘孔笙風這號人物的時候，金融界地震了。

餘震波及到了整個商場。

南筱沒想到孔笙風的事還有後續。

她一直覺得孔笙風死得蹊跷。

按常理來說, 就算是合同作廢, 他又不是不能嘗試別的道路, 頂多是沒有從前的風光了，做個普通人也好，總歸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何至于要跳樓自殺？

這下她從新聞上知道真相了。

原來孔笙風拿來買股份的錢不是他自己的，是他向投行募集的建倉資金。

他從300億的巨款裏抽出了15億來買程氏集團的股份, 這15億的資金又通過股市上的運作用名不見經傳的一支小股票來賭行情。

本來賭輸賭贏都對他有利的。

行情好，這個窟窿他一下就能填上。

行情不好, 他所任職的投行背負的損失将是一個天文數字，大到連這15億都可以忽略不計，這一波虧掉以後，他會進去做牢, 連會獲得的懲罰都被他算計進去了。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今年的行情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按照行情不好的計劃, 将持有的股票全部抛出後, 竟然有莊家花大價錢救市，弄得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撈到一點好處。

更加殺人誅心的是，程非渝去找他說合同無效的當天，他突然發現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就是程氏集團的幾名元老。

他不僅上當被耍了，還無法從羅網中脫身。

輸得徹底。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他對程氏集團宣戰說起。

孔笙風第一次給程氏集團下戰書是在和南筱重逢以前，也就是說早在那天晚宴前他和程氏集團就勢同水火了。

當他知道他的生母是程樹雄的情婦後，就一直對程樹雄不滿，同時怨恨自己卑賤的出身，将程氏集團據為己有便成為了他的執念。

只不過當他看到當年求而不得的女人嫁給程家的長孫後就更瘋魔了。

他想到的最快得到程氏集團千秋基業的方式，就是從中挑撥，內部分化。

可他沒想到那些元老都是硬骨頭，表面上和他暗通款曲，有背叛程老爺子之心，實際上把他們之間的談話都原原本本告訴程老爺子了。

他們那代人是有初心和使命的。

他們最苦、最累、最難熬的時候就是靠着信念撐過來的。

怎麽會輕易被投機倒把的孔笙風收買？

程老爺子，民營企業遠古的神，豈是他這種被人捧了些時日就忘記自己姓甚名誰的無知小輩能扳倒的？

當即就制定了反擊策略。

當時，原本老爺子對他這樣的年輕人是心懷慈悲的，便想着緩一緩，再給個機會看看，沒想到孔笙風死性不改，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雇人撞他孫子和孫媳，程老爺子便不能坐視不理了。

當天夜裏，他得知自己的孫子孫媳可憐兮兮地在交警隊和醫院折騰了一宿，氣得不得了，便連夜召集了和他一起打江山的老夥計們商議怎麽報複回去。

集思廣益是有成效的。

不僅有人提議将計就計給孔笙風顏色瞧，還有人建議借機激一激程非渝，好讓這小子長進長進。

于是就有了之後的一系列事情。

元老們個個演反派演得不亦樂乎。

調整定價策略是假的，和孔笙風簽買賣股份的合同是假的，甚至老爺子生病也是假的。

那家醫院本就是程氏集團旗下的。

醫生都用不着買通，只要直接跟院長打聲招呼，醫生就可以盡力配合。

急診手術壓根沒做，VIP病房也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算不上浪費醫療資源。

程老爺子那幾天臉色蒼白，純粹是餓的，為了讓病情呈現得更真實，他沒有自己吃一口飯，從躺上病房就一直在打營養針。

說起來他老人家對自己也挺狠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誘引孔笙風一步步邁入事先設好的陷阱。

程老爺子那天在醫院裏對程非渝說“他扛不住也沒事兒”是真心話。

因為壓根兒不用程非渝操心，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當然，也有不是演的。

比如說程樹雄的入獄。

程老爺子是恨鐵不成鋼，但既沒有出手庇護程樹雄，也沒有罵程樹雄敗壞門風。

很多事情程老爺子心知肚明。

有的呢，是他年紀大了，力不從心，想插手也管不了。

有的呢，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翻舊賬沒意義，改變不了什麽。

所以那些陳年舊事便也沒人再提了。

總之，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程老爺子因為自己出院時程樹雄已經被警察帶走而愁眉不展，也沒有重新管理集團事務的打算，索性全權交給程非渝打理了。

程非渝的那些叔伯也一改奚落的語氣，把程非渝誇到了天上。

南筱和程非渝雖然因為自己始終被蒙在鼓裏而感到一絲不滿，卻也為曾經的誤會和偏見，而對那些鞠躬盡瘁的元老們深感愧疚。

南筱心裏的情緒要比程非渝心裏的多一重，那就是後怕。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這些老前輩在前面鋪路，把坑都埋掉了，她得栽多少個跟頭。

她沒賭錯，孔笙風身上果然有把柄可以供她拿捏。

可孔笙風到底不是傻子，就算是中了她的美人計，也不會鬼迷心竅到讓她接觸到核心機密。

要不是老前輩們設下這個局，她根本就不會想到去确認孔笙風買股的資金到底幹不幹淨，而是被孔笙風虛張聲勢的架勢吓住，先入為主地默認了孔笙風買股的錢都是有正規渠道獲得的清白錢。

差一點就替孔笙風做了嫁衣。

孔笙風的手段細品一下，是非常高明的騙術。

合同要真有效，偌大的程氏集團便成了孔笙風洗錢的工具。

她本人也會因為真的犧牲掉自己的利益而落入騙局。

而程老爺子做的這個局中局更令人直呼震撼。

這個局做得最絕的地方在于，每一個環節都非常逼真，不到真相揭曉的時候絕對預測不到最後的反轉。

從效果來看，一箭雙雕，既免了程氏集團一時的災禍，又将程非渝扶上了高位。

南筱算是知道什麽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敢情忙活了一場，最真情實感的是她，自作多情的也是她。

了解了真相後，南筱意識到，是她自以為是了，有些可笑。

她滿以為自己瞞過了孔笙風，避開了程非渝，是在忍辱負重地卧底，結果孔笙風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伎倆，程非渝也明白并理解了她的意圖。

孔笙風有他的圖謀，程非渝有他的打算，程老爺子一行人有自己的謀劃，每個人都各懷心思。

她身在局中的時候卻自命不凡，以為只有自己是聰明人。

最終，她被逼得走投無路，投鼠忌器，快要铤而t走險，劍走偏鋒時，局勢逆轉了，然後發現自己被孔笙風騙，被程非渝演，被程老爺子賣。

從頭到尾，她就像是一個賣力演出的龍套，全程在被愚弄。

她做出了那麽多努力，卻注定是被解救的一方，還得為平安無事而千恩萬謝。

這不是值得慶幸。

是值得反思。

她根本不該為了別人把自己逼到絕境之中，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像是一個被奪走了氣運和閃光點的主角。

只有始作俑者和反擊方的策劃者在縱覽全局。

任誰在突然被牽扯進去的情況下都不可能窺見事件的全貌。

她何其無辜啊，只不過是去參加了一場晚宴，就莫名成了孔笙風進入程氏集團的突破口。

被卷進風波時，她剛和程非渝從她的家鄉回來，對即将到來的災難一無所知。

之後她拼盡全力，押上自己的全部底牌，殚精竭慮。

到頭來只有她被耍得團團轉。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埋怨什麽。

她在局中的時候不也隐瞞了？

沒什麽好說的。

只是長教訓了。

她再也不想擔任何責任了。

于是提出了離職。

現在程氏集團是程非渝在管事，她直接跟程非渝說：“我沒能力。”

程非渝一開始只是當她鬧脾氣，還在勸：“你沒能力誰有能力啊。”

南筱扭過頭，鄭重其事地對程非渝說：“我的能力是用來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的，不是別人需要我，我就得去接手那份責任。我嫁給你以後沒有一天是開心的。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而是因為我更像是一個忠實的家仆。我不想做操持家務的保姆，同樣不想頂着事業名頭做操碎了心的所謂高層。再這樣下去我會和你離婚的。”

程非渝這才把她的話當真，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好，只要你開心，想做什麽都行。”

這一刻，南筱知道自己嫁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