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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白女士總算察覺到江眠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江眠還太年輕,白女士擔憂她做出不理智的決定:“江眠,你別沖動——”
蘇明芮不認同的看向白女士, 她輕輕拉着白女士的手往門外走:“歸根結底這是孩子們自己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結婚這麽大的事情, 怎麽會只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她年紀才多大, 才經歷過的多少事情?沒有父母的幫助, 怎麽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斷?”白女士振振有詞的反駁道, 她懷疑就是蘇明芮對兒子太過縱容了,才會把周羨均養成這幅樣子。
還是江眠出聲打斷白女士的話, 她神情冷靜,嘴角還彎出一點弧度:“媽媽你放心,這次我不會再沖動了。”她已經被子彈擊中過一次, 她不會再天真無畏的勾動扳機了。
江眠穩定的情緒讓白女士稍稍放心下來,加之蘇明芮在把她往門外引, 她只能妥協般走了出去。
偌大的話化妝間再沒有其他人, 只剩下新娘,與失憶的新郎,原本該是最親密的人, 獨處一室時沒有甜蜜火熱, 只有冰冷的安靜。
沒了旁人, 周羨均收斂了他那玩世不恭的姿态, 他微微坐直身子, 眯着桃花眼問道:“你想和我說什麽?”
說實話江眠出聲取消婚禮讓他有些驚訝, 從頭到尾她都太安靜了, 比他這個局外人還更像個局外人。沒想到在她情緒激動強勢的母親都要偃旗息鼓的時候,她竟然會如此鮮明堅持要求取消婚禮。
實在是讓周羨均有些意外。
當然平心而論, 綿綿這樣的态度讓他松了一口氣。他們對婚禮的想法一致,周羨均也不必再做出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樣。
他并不讨厭綿綿,如果不是相遇在這樣的場合上,他非常願意在她面前展現男人的風度。這種心态談不上心動,只能說人對于美好的事物總會多些寬容與優待。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江眠望着周羨均五官出了一會兒神,她想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事情,明明哪裏都沒有變,可給她的感覺卻像是哪裏都不一樣了。
失憶真的會讓人發生這麽大的變化嗎?
周羨均挑了挑眉:“随意,你問吧。”
“你喜歡喝酒嗎?”江眠幹淨的眼眸注視着周羨均,她問得認真。
“哈?”周羨均已經做好應對諸如“你喜歡過我嗎?”“你真的決定不和我結婚嗎?”以及“你欠我的幾百萬尾款什麽時候給?”等各種情感錢財類的問題,但他沒想綿綿這樣認真,就問了這樣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個問題。
周羨均剛醞釀好一點的嚴肅徹底垮掉,桃花眼滿是愉快的笑意,他樂不可支的問道:“你确定就問我這個問題?”
額前的黑色碎發随着周羨均的笑意在輕輕晃動,顯得他青春朝氣帥氣逼人,與江眠熟悉的成熟穩重的男人,完全不一樣,周羨均的笑應該是矜持內斂的,他不會笑得這麽張揚外放。
江眠垂下眼簾,她點了點頭,确認她就要問這個問題。
“妹妹,你問得問題不是廢話嗎?你剛沒聽到醫生說我失憶是喝酒喝出來的嗎?”雖然周羨均覺得這說得是屁話,他不就是和朋友喝酒嗨皮了一晚上,他所有的記憶都完整清楚,要不是眼前的場景太真了,他都會以為這是醉酒後的一個夢。
江眠擰了擰眉,對她的稱呼也變了,眼前的周羨均讓她太不習慣了。
“不,我想聽你親口回答這個問題。”江眠執拗的說道,仿佛這個答案對她非常重要。
周羨均細細打量江眠幾眼,半晌他才恍然:“綿綿妹妹,不是吧?你對另一半的要求不會是什麽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不賭博的無趣男人吧?”這也太老土、太傳統了吧?
“你只用告訴我,你是嗎?”江眠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但她非要逼着自己親耳聽到這個答案。
周羨均問她是不是喜歡這樣的男生?
其實并不是的,在遇到周羨均前,江眠并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她是一個很注重邊界感的人,和周羨均在一起,她也并沒有對周羨均提過什麽要求。
所以并不是她要求男朋友不抽煙不喝酒,是周羨均在她面前如此展現自己,她才漸漸對這樣的男生多了幾分好感。
明明是周羨均親口對她說得,他對抽煙喝酒的人沒有意見,但他本人不喜歡喝酒抽煙,覺得沒意思。
江眠都還記得周羨均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時,流露出來的成熟魅力,也是那次短短的交流讓江眠記住了周羨均。
記憶中的餘音還沒有散,周羨均漫不經心的嗓音已經響起:“你問我呀?就這麽告訴你吧,市面上主流的酒,不管是十幾塊一罐的啤酒,還是上百萬的洋酒,我都嘗過了。我在郊外有個放酒的酒窖,現在住的地方也有一櫃子的藏酒。”為了徹底與綿綿的擇偶要求劃清界限,他繼續道,“除了喜歡喝酒,我也特別迷戀香煙。我也不瞞着你,喝酒賭博、打牌蹦迪、游戲派對我樣樣都玩得很精通。”
江眠以為在知道周羨均失憶後,不會有其他事情讓她這樣震驚難過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周羨均竟然騙她,從他們剛認識他就對她說謊了!
江眠想到之前她在同事面前信誓旦旦地說她了解周羨均的為人,這句話像個巴掌一樣原封不動的扇到了她的臉上,現在來看她好像一個笑話!
她此時此刻都分不清到底是周羨均忘了她更讓她難過,還是周羨均騙了她更讓她難受。
周羨均遺忘她的事情,她可以開解自己,那不是周羨均的錯,責怪怨念對事情的解決沒有任何作用。可欺騙這件事情,江眠連個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他為什麽要騙她?他怎麽能騙她呢?
江眠想不通,她再豁達通透都開解不了自己。
失望、生氣、難過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她的心快要承受不住了,真的太難受了,江眠的喉間泛起了點生理性的惡心。
“你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麽不接受了吧?”綿綿這種聽家長話的乖妹妹,和他根本不是一類人。
他是個不婚主義者,他的生活就是探尋享受世界,而綿綿要得是個傳統的好老公。要是勉強把他們捆在一起,只會變成一樁悲劇。他也知道讓一個女生接受取消婚禮,是有很大壓力,可是長痛不如短痛。
其實他能看出來綿綿媽媽發洩情緒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給綿綿争取更多的利益。他不喜歡被人脅迫,原本他是不打算遂了綿綿媽媽的意圖。但他現在願意為了綿綿退步,他會給她很多的補償。
“我明白。”江眠沒等周羨均說出那些大道理,她幹脆說道,她用飛快的語速掩飾住了喉間酸痛的哽咽。
“你真的明白了?”這麽簡單就被他說服了?周羨均看清綿綿的神情後,他游刃有餘的姿态沒有了,他胳膊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一股莫名的無措席卷了他的全身。
江眠并沒有哭,她不是喜歡把情緒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人,現在周羨均就是這裏唯一的外人。
江眠不願意把她軟弱的姿态顯露在周羨均面前,如果她在周羨均面前哭出來,就太沒出息了。
只是她原本澄澈分明的眼睛裏多了一層霧,她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藏在霧的後面,周羨均再也看不分明綿綿的想法了。好似有道曾經為他敞開的門,又重新合上了。
周羨均心裏湧上莫名的失落與慌張,他的手握成拳又放松舒展開,反複幾次,等心口的情緒散去,周羨均才開口,低緩的語氣難得帶着幾分認真:“往後等你遇到真正屬于你的幸福時,你會感激今天做出的決定。”
“嗯,我會的。”江眠低垂着頭,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現在的周羨均讓她又想起了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剛才有一瞬間,江眠都以為是他又回來了。
她喜歡上的第一個人,一個總是溫柔的照顧包容她,時時刻刻關心着她,為了讓她多吃一點飯,會帶她去吃遍全城各個好吃的店,每個節日都會送她禮物給她驚喜,怕她生氣會給她用草編小狗的男人。他也常用這樣低啞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
江眠想起那些點點滴滴,眼眶又燙又疼,視線都模糊成一團團色塊,她不敢擡頭,也不敢再眨眼了。
“周羨均,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江眠的聲音裏帶着一點懇求。
周羨均看着江眠簪着鮮花的盤發頂,他伸出的手輕顫一下,又默默收回,背在了身後:“好,”既然綿綿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哭,他就裝作不知道吧。他們明明才認識了半天,他卻很難去拒絕她。周羨均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松起來,“但你問了我這麽多句,也該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了。”
江眠點了點頭,依然沒擡頭。
周羨均看着江眠飽滿的額頭認錯似的點了兩下,他忽然有些想笑,真以為不擡頭就藏住了?真有本事就別掉眼淚呀,看得人心裏也跟着堵得慌。
周羨均問之前喉嚨有點癢,他忽然想抽煙了,他拍了拍褲袋并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羨均後悔了無數次他為什麽要學着綿綿問什麽破問題,但最後他還是硬着頭皮開口:“我們之前真的是相愛的戀人嗎?”
媽的,太羞恥了。他還是第一次說這麽腦殘像是在調情的低級套話,仿佛下一句就跟着會蹦出——你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開口前周羨均在腦海中無數次阻止自己問出這個蠢問題,他對綿綿又沒有熟悉感,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不是徒增煩惱,給自己增加困難嗎?
但開口後,周羨均腦海中紛雜的思緒反而安靜了下來,他站定在江眠面前,克制住想要抖腿的沖動,他摩挲着平時夾煙的指節,強迫自己把視線定在江眠烏發上裝扮用的栀子花上。
栀子花與綿綿确實相配,但他現在從綿綿身上聞到的香味不像是栀子花香呢?她是噴了其他香水嗎?一陣逃避似的胡思亂想後,周羨均咬緊後槽牙,下定了決心,只要綿綿她說是,他就信,也——認了!
或許是周羨均糾結的時間太長了,江眠在他下定決心前,已經開了口:“應該不算是吧,我們是認識對方,但對彼此都并不夠了解。”
江眠語氣有些恍惚的說道,她不知道周羨均問這個問題到底想得到什麽樣的答案。但她和周羨均之間确實離相愛還差得太遠了。
“是這樣啊?”周羨均的語氣說不出是在慶幸還是遺憾,他的神情有些模糊難辨。
“唔,我聽過有人說過一句話——真正重要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更不會見了面,都認不出來。”江眠的話中并不帶抱怨,仿佛她只是在轉述一句尋常的話語,“所以你開始的想法是對的。”
她的話聽起來太平靜了,話尾學着周羨均的語氣還捎着一點笑意,沒人知道她在用這句話紮自己的傷口,提醒自己不能再錯了。
“聽起來好像是有些道理。”周羨均似乎是被綿綿說服了,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活動了下有些僵直肩膀,他散漫的說道,“可以了,我要問的問題問完了,該你了。”
“你到底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呢?”江眠也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問道。
“好奇啊?”周羨均又帶上了點痞氣。
江眠鼻音很重的嗯了一聲,沒有人比她清楚,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他不喜歡她,他也不會喜歡上她。
她用這個辦法拒絕過很多人,她知道這個辦法很有用,所以她要用讓周羨均親口來拒絕她,讓她自己死心,徹底放下這個失憶的騙子。
明明半個小時前周羨均都可以毫不顧忌說出來的話,此刻卻變得沒那麽容易了。
但他已經答應綿綿了。
周羨均交疊着腿,他微微眯着眼,語氣輕佻且挑釁:“我啊,就喜歡細腰豐臀、美豔性感的成熟女性。太小的,我不感興趣。”
江眠以為她能在周羨均面前一直保持住她的理智,不露出顯示她脆弱的失态來,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只是一個初戀就遇到欺騙與失憶的女生,她才剛剛學會喜歡,正笨拙的想給周羨均她的好,現在的情景太超過她的能力範圍了。
她終究還是做不到像是關二爺那樣刮骨療傷卻面不改色。被拒絕,比她想象中還要痛,主動把一個人從她心中去除,比她想象中還要困難。
而且真正的周羨均比她想象中還要無恥混蛋!
眼淚再也阻擋不住,像雨一樣傾盆落下,江眠顧不得遮掩,她抓起衣櫃裏的東西,憤怒得朝周羨均身上扔去:“周羨均,你個大混蛋!”
周羨均見江眠滿臉是淚,他躲都忘了躲了,仍由微涼柔軟的東西砸在他的身上。
周羨均沒去追,綿綿确實是個乖女孩,連生氣罵人都只會罵人混蛋。軟綿綿的,沒什麽殺傷力。再說這句話他被罵得不冤,他确實就是一個大混蛋。
乖女孩應該遠離的大混蛋。
周羨均坐着出了會兒神,才揉了揉被砸得生疼的皮膚,沒想到綿綿看起來瘦,力氣卻不小。他把砸在他身上矽膠質地的東西拎開,看着那可疑的形狀,周羨均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東西。
想起綿綿離開前,羞惱又氣憤的神情,周羨均總算才反應過來,綿綿誤會他的意思了,他說得小,是指年齡,沒別的意思!
他是想讓綿綿意識到他不會是她理想中的好老公,但他也沒想變成她眼中的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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