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起死回生

覓冬國主年歲已高,最近新得一名侍君奉若至寶萬分寵愛,晨間上朝聽到一半,不耐煩地離去,說讓皇甫霏遲處理即可,朝臣們見怪不怪,紛紛轉向皇甫霏遲。

她下了朝趕回公主府,見到清醒過來的夜有霜欣喜不已,此時為了向父後求證再次返回王宮。

覓冬王後自幼與國主相識,少時更是生得嬌豔無雙,一雙琥珀明眸顧盼生輝,尋常人的眼珠多是黑色,王後眼睛的色澤在覓冬甚是罕見,尤其是嬌羞的一笑,仿似桃花含羞綻放。

那時還是公主的國主對驸馬也是極其寵愛,大王子、長公主皇甫霏遲、二王子皇甫景沨,皆是嫡出。自從登基之後,國主便将出生不久的皇甫景沨當作質子送往後央。

王後整日以淚洗面容顏憔悴,覓冬國主起先還好言相勸,後來教他哭得心煩意亂不願再踏入王後寝殿,王宮之內永遠不缺新人,再美的人也有老去的一天,王後曾經如雨後春花一般絢爛的容顏,在思念幼子中迅速衰敗,終成為君王厭棄的明日黃花。

不斷湧出的莺莺燕燕圍繞在覓冬國主周圍,能在閑暇之時偶爾去看一看,便是覓冬國主對他最後一點情義。

覓冬國主現今只有皇甫霏遲一位公主,旁人心思再多也是徒勞,如今大權在握,國主已下旨封她為太女,冊封大典不日舉行。有人協理朝政,覓冬國主樂得清閑,特旨皇甫霏遲出入王宮無需玉牌無需通傳,許她批閱奏折之權,就差直接将玉玺送到公主府,皇甫霏遲權勢正盛,王後的地位更是無人撼動。

王後正在在案前習字,皇甫霏遲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他放下手中的筆,招手讓她坐在身邊,“多大年紀了,還是如此冒失,驸馬還是不夠嚴厲。”

皇甫霏遲看到有內侍在旁,端了端架子,擺出一副穩重的姿态,開始和王後閑聊,自打皇甫霏遲從後央朝拜回返,王後每次聊天都能談到已經多年沒有見過的兒子皇甫景沨,無非就是想聽她描述他的模樣,在後央過得如何,這次也不例外,皇甫霏遲自然而然地問道,“父後可還記得幼弟身上有無印記,比如胎記之類的?”

王後沉浸在遙遠的回憶中,臉上充滿慈愛,“他一生下來,左腳踝處就有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不知道如今還在不在,腰窩處也有一顆,是朱砂痣,你問這些作甚?”

“就是随口一問,那時我年紀太小,也不記得了,還是父後記性好,這些年過去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皇甫霏遲慨嘆道。

絲絲縷縷的愁緒湧上眉宇,曾經明媚嬌柔的臉頰已悄然爬上皺紋,“本宮的兒子,當然會一直記得。”皇甫霏遲最會哄人,方才還在愁腸百結的王後,不一會就被自己的女兒逗得忍俊不禁。

回到公主府的皇甫霏遲連忙找來每日侍候夜有霜的小仆,小仆看着她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更加緊張,“回公主,好像是沒有......”

“什麽叫‘好像’!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整日為他清洗,這都沒看到?如何當差的!”皇甫霏遲恨不得一巴掌拍飛他。

她越是兇惡,小仆越是不敢肯定,“回公主,奴婢絕不敢偷懶,确實是每日都為公子擦洗,可奴婢真的沒有注意有沒有痣,好像是有......”

恐吓他也無用,皇甫霏遲壓下一口氣,“今夜為他清洗,你要瞧仔細了,然後速速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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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霏遲端坐在書房,等到戌時二刻都不見動靜,按奈不住來到夜有霜養傷的院子,看見小仆在廊下急得直轉圈,看見皇甫霏遲出現,一路小跑迎上,戰戰兢兢地說道,“公主饒命,公子不準我進,說要自己洗。”

“?”皇甫霏遲先是一愣,勃然大怒,“他剛剛蘇醒,喘口氣都費勁,你就讓他自己呆在房間裏?”說完一把推開小仆,快步走到門前,“公子?公子!”聽不見他的回答,她招招手打算讓小仆破門而入。

“滾......”聲音不大,旁人聽不到,以皇甫霏遲的耳力聽得清清楚楚,她止住小仆的動作,一顆心放到肚子裏,“你吓壞我了,怎不讓人侍候,摔了可如何是好。”

從玉柏玄那裏曾經聽過她的風流韻事,這些本來只是關懷的話語,在夜有霜聽來卻顯得猥瑣下流。他不願讓人侍候,方才擦洗确實費盡了力氣,直到浴桶內的水變涼,他才勉強擦完,本不打算理睬她,可聽她的口氣是要硬闖,深吸一後氣才吐出一個字,然後費力地将被子蓋在身上。

這次真的許久未聽到答話,皇甫霏遲再次招手,小仆打開房門進入,看見夜有霜已經躺在榻上,緊閉着雙眼似是十分勞累,連忙出來向皇甫霏遲禀告。

本就費了不少力氣,又聽見皇甫霏遲大呼小叫地喚來醫官,他不想睜眼,只要不動他,就權當這些人不存在。

揮手遣走了醫官,皇甫霏遲開始喋喋不休,“就是逞強,也得看看自己的狀況,你若不喜歡這個人侍候,我再給你換一個。”

一陣靜默。

皇甫霏遲清清喉嚨,“去,侍候公子就寝。”

小仆得了令,想到今日公主交待的事情還沒有完成,忙不疊地去幫夜有霜整理被褥,不着痕跡地想要掀起背角,此時的夜有霜突然睜開雙眼,吓得小仆趕緊松手。

“不用......出去......”看似在趕小仆,眼睛卻瞧着皇甫霏遲,眼中的鄙夷讓她如坐針氈,她心虛地摸摸鼻子,“那你早些歇息,明早我再來看你。”

夜有霜沐浴時不許小仆侍候,皇甫霏遲又不好自己跑去看,整日對着夜有霜沒話找話,看在他的眼裏和楊玉沒有什麽區別,色yu熏心的模樣令人作嘔。

皇甫霏遲皮糙肉厚,對他的白眼滿不在乎,笑眯眯地看着他用藥,非得等到他快要發脾氣,才陪着笑臉離去。

要不夜裏偷偷去看?不行,若被發現多丢人,而且萬一弄錯了,毀了人家清白,可不算是正派女子所為。幹脆直接問他,讓他自證,可看他的态度,壓根不想讓人看自己的身體,要是硬來,傷了身體不說,若真是王子皇甫景沨,這不成了莫大的羞辱?

皇甫霏遲坐在書房裏撓頭,驸馬沈初琬打開房門,看見她一籌莫展的模樣,心裏又酸又痛。

自從成親以來,不斷有男人住進公主府,外面還不知道有沒有,唯一安慰的是一雙兒女都是自己的,她之前明明答應過,不再招惹旁人,雖說是他帶着幾個夫侍逼她寫下的保證,可既然寫了,身為公主就該一言九鼎。

這才幾日,又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宮中的藥局都要讓她搬空了,一下朝就跑到那個人的住處,一直守到日落教人攆出來才走,平日連她的人影都見不到,連每日到少傅處過問兒女學業都已抛到了九霄雲外。

沈初琬站在皇甫霏遲的面前,一言不發地盯着她,她終于想起已經許久都沒見過自己的幾個夫侍和孩子,不曉得他們氣成什麽樣子,立刻抹去煩悶的表情,一臉谄媚地拽過沈初琬,“凝凝來了,正想着你,你就來了,這就叫‘心有靈犀’。”

沈初琬緩緩扯出她手中的衣袖,擡起下巴用鼻孔看着她,“侍下有罪,竟然沒有看出是公主,公主怎會變了模樣,”接着恍然大悟,“得有三、四個月沒見過公主了,公主愈加光彩奪目。”

“是麽?”皇甫霏遲摸着自己的臉頰,哪裏聽不出他的幽怨,“許久未見,凝凝也變了。”

沈初琬聽見她說自己變了,下意識轉頭,前些日子他每每端詳鏡中的自己,總能找到不如意的地方,一想到皇甫霏遲整日流連在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身側,越發覺得自己的臉已經讓人厭棄,年輕時使使性子是別樣風情,如今再給人擺臉色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沈初琬驀地轉身打算離去,他哪有皇甫霏遲動作快,被她一把從身後抱住,掙脫了幾下紋絲不動。皇甫霏遲的聲音震得他的後背發麻,“你此刻要是走了,我立刻就去找他,”沈初琬頓了頓,更加用力扭動身體,試圖掙開她的束縛,這些動作在皇甫霏遲看來猶如撓癢癢一般,“噗哈哈哈......凝凝吃醋了,我好喜歡!”

鉗着沈初琬腰身的手掌緩緩傳出熱量,惹得他一陣陣酥麻,魅惑的低語從身後傳到耳畔,“凝凝真香,凝凝的腰真軟,凝凝好像蜜桃一般甜美......”

沈初琬咬着下唇,慌忙看看四周有無小仆,臉好像熟透的杏子一般瞬間變得通紅,咬牙切齒地低喝,“你放開我!”

“不放,我還沒聞夠,”皇甫霏遲死皮賴臉地箍着沈初琬,在他的身上蹭來蹭去,隔着衣服輕輕噬咬,“果真是甜的......”

“你......”書房的門大敞,只要有人經過便能看到裏面的情形,沈初琬又急又羞,“你快放開我,等會教人瞧見了!”

“公主驸馬恩愛親熱理所當然,怕什麽。”

“你不要臉,我還要!”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房門被一陣勁風關閉得嚴嚴實實,魔爪順着沈初琬的衣領滑入胸口,在光滑如玉的皮膚上來回游走,他實在是沒有皇甫霏遲的力氣大,只能任由她來回摸索,皇甫霏遲感覺他放棄了掙紮,納悶地轉到他的面前。

兩行清淚順着沈初琬的臉頰淌下,淚珠在優美的輪廓邊緣搖搖欲墜,皇甫霏遲最見不得男人的眼淚,連忙抽出手掌,慌亂地為他擦拭,“好凝凝,你別哭,我不鬧你了。”

沈初琬用手帕擦幹眼淚,定定地望着皇甫霏遲,眸中的幽怨刺痛她的心,“你不用哄我,我知道自己人老色衰,若再攔着你納新,實在是不識擡舉,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去看看我們的孩兒,他們作了新詩,一心想讓母上品評。”

皇甫霏遲拉起沈初琬的雙手,“是我不對,這些時日疏忽了你們,明日下朝之後,我便去學堂,”歪着頭看着黯然神傷的沈初琬,開始左右搖晃他的手臂,“搖啊搖,上竹橋,竹橋寬,走兩端,兩端翹,上花轎,花轎裏頭有阿凝,歡歡喜喜等我抱。”

沈初琬的手臂被她拉着晃來晃去,聽着兒時就時常聽到的歌謠,這歌謠是皇甫霏遲編的,整日纏着沈初琬歌唱。他瞪了皇甫霏遲一眼,“你都多大了,幼時是小色胚,大了是大色鬼。”

“你多大我就多大,”皇甫霏遲順着杆子往上爬,緊緊摟着沈初琬,“方才你說了一句什麽‘人老色衰’,是說我麽?”皇甫霏遲瞪大了難以置信的雙眼,一副受傷的模樣,“凝凝嫌我老了,醜了,不中用了......”

沈初琬哭笑不得,“你可真是無賴,繞到最後,還得我哄你不成?”皇甫霏遲看他破涕為笑,滿足地啄了一口,“無事,我大人大量,不予計較,不過,”她眯起雙眼笑得一臉yin蕩,“為了證明我正值壯年,不得不請驸馬配合一下......”沈初琬推開她猥瑣的色臉,“我來時看你愁容滿面,莫非是因為正在質疑自己的能力?”

皇甫霏遲不再嬉皮笑臉,而是皺起眉頭,“有件事不知如何求證。”

沈初琬聽完她的敘述,驚得半天沒有言語,若此事是他國陰謀,未免太小瞧了覓冬,若此事當真,可就是事關國祚的驚天秘密。

他明白皇甫霏遲這段時間的苦惱,不敢同旁人講,就是怕洩露這個秘密,後央皇帝想來并不知曉,否則早就興師問罪,說起來誰能相信覓冬王室也毫不知情?現下還是先證實他的身份再做打算。

“難道他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如,我去問問,興許能問出些什麽。”

“跟他說一堆話,他理都不理,好像沒聽到一樣。”

沈初琬一臉嫌棄地上下打量她,“天生一副色胚相,能理你才怪?他這是行動不便,若是能下地估計早就跑了。”

皇甫霏遲不忿道,“我一身正氣,哪裏看出色胚相了,都是世人對我的偏見。”

沈初琬還想貶損她幾句,小仆慌忙在門外禀告,“公主,公子怕是失心瘋了,用發簪劃破了手!”

皇甫霏遲和沈初琬匆忙趕到的時候,夜有霜正坐在榻上,披散的發絲幾乎全變成了銀白色,一只手上攥着一枚銅簪,另一只手掌心正中有一灘血液。

“你這是作甚,快傳醫官!”皇甫霏遲想要上前,被沈初琬攔下,他走到榻前坐下,想要為夜有霜包紮傷口,被夜有霜躲過。

他将手伸向皇甫霏遲,“拿去。”

兩人一愣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夜有霜瞥了呆若木雞的皇甫霏遲一眼,“想方設法地想要偷窺我,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拿我當什麽,任誰都能看?”說完這些話,有些力不從心,平複了喘息繼續道,“你們覓冬不是有秘術麽,拿去。”

醫官已經守在一旁,皇甫霏遲撓了撓頭,示意她上前将夜有霜手掌裏的血液裝入藥瓶,搓着兩只手想要解釋,又不知說什麽好,站在一旁幹笑。

“給我鏡子。”

皇甫霏遲的笑容立刻斂去,緊張地看着夜有霜。醫官所言不虛,他的身體的确在恢複,容顏也在精心調養之下日漸恢複,可頭發卻一天比一天變白,如今他要是在鏡中看到自己滿頭白發,會有何種反應?

“當我傻麽,”夜有霜擡起虛弱的手指撩動胸前散落的白發。

沈初琬點頭示意小仆将銅鏡取了來,遞給夜有霜,皇甫霏遲也悄悄走近幾步,生怕他做出什麽自傷的舉動。

從發根到發梢,層層白發夾雜着少許黑發,不仔細辨認,這些黑發幾乎被隐藏,暗青的眼窩深陷,斜飛入鬓的黛眉也在逐漸變灰,他看着鏡中的自己,逐漸變幻成玉柏玄的笑靥,“你可真好看,你笑起來更好看......”

夜有霜緩緩放下銅鏡,怔愣了片刻,轉頭看着皇甫霏遲,“只能這樣麽。”

皇甫霏遲踢了醫官一腳,醫官忙不疊上前,“下官已經集合了宮中所有禦醫會診,定會研制出治療白發的藥方......”皇甫霏遲把醫官遣走,殷切地勸道,“宮中多得是醫術高明的禦醫,一定能醫好這些病症,你且放心,絕不會影響你的容貌,更不會耽誤你以後的親事。”

夜有霜收起包紮好的手,瞧怪物一般看着皇甫霏遲,“我已經嫁人了。”

“?!”

“換做是你,你能為誰做到這些?”

玉柏玄柔柔弱弱确實不似平常女子一般體魄強健,可是她做的這些,皇甫霏遲卻不敢保證自己也能做到,但她嘴上就是不肯承認,“作何就要讓出兵權,像我這樣優秀的女人,兵權美男我全都要!沒有我無法掌控的局面。”

夜有霜推開茶盞,咽下口中的溫水,“不要太過自滿。”

“我這不是自滿,是自信,”覓冬王位唯一的繼承人,身為太女手握重權,府中美侍如雲,膝下兒女雙全,細論起來,皇甫霏遲的确是三國皇室中的佼佼者。

夜有霜不想同她争論這些,合上雙眼,腦中全是玉柏玄重傷衰敗的容顏,不知離悅是否已經将丹藥交給她服下,武鳴先生的丹藥是否能像救活自己一樣令她起死回生。

甯蔚羽與化裝成小仆的玉柏玄守在榻旁,為夜五擦洗喂水。午時剛過,離悅急匆匆地趕回,甯蔚羽走出房間随手關上房門,看見離悅發絲淩亂,嘴唇幹燥起皮,眼眶發青,不知去了哪裏,想來是一夜未睡。

離悅将手中的藥瓶交給甯蔚羽,“這是我師父煉制的丹藥,有枯木回春的奇效,快給她用了。”

那次雪崩甯蔚羽也在,他知道離悅的曾經給夜有霜服用過類似的丹藥,那這顆從何而來?甯蔚羽盯着藥瓶發呆,離悅看了心急如焚,“這都什麽關口了,你還猶豫什麽,你是怕我害她麽,我要害她還需等到今日,你就跟她說是醫官制的藥丸。”

甯蔚羽攥着藥瓶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房間,玉柏玄坐在夜五的身邊望着虛無出神。隔着一層門扇,兩人方才的交談她聽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武鳴的丹藥離悅只有一枚,在救夜有霜的時候用了,如今他送來的,想是從皇甫霏遲處求來的,皇甫霏遲可曾為難他......玉柏玄煩亂的揮手,似在驅趕雜亂無章的思緒。

藥瓶尚有餘溫,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薄荷香,她丢還給甯蔚羽,“你收着,出去跟他說我已經用了,讓他趕緊走。”

離悅等了片刻,看到甯蔚羽出來,連忙上前問道,“如何?”

“她已經用了,你......還是走吧......”甯蔚羽越來越覺得自己無辜,夾在兩人中間傳話,好像是個阻斷有情人的妒夫。

離悅嘴唇嗫嚅了幾下,小聲說道,“我......我想等她脫險了再走......你能不能跟郡守說一聲,我不出聲,也不亂走......”他雙眼泛紅,生怕甯蔚羽拒絕他的要求。

甯蔚羽踟蹰許久,長嘆一聲,“好。”

玉柏玄得知甯蔚羽自作主張,也沒有責怪,依舊裝扮成小仆看着醫官進進出出,忽視那個一直站在廊下的身影。

夜深人靜,離悅坐在臺階上靠着廊柱,回想起幾年前他和玉柏玄被關在邊城城門外的情景,那時的玉柏玄好像瘦弱枯黃的野丫頭,也難怪教人給轟出來,他一面想着不禁露出微笑,笑着笑着又流下眼淚,要是一直呆在小院多好,她不是公主,自己也不是什麽公子,一起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甯蔚羽半夜裏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玉柏玄一眼不眨地盯着窗棂上搖曳的樹影,黑暗中的眼眸閃閃爍爍,甯蔚羽起身取了一件披風,打開門走了出去。

玉柏玄坐在黑暗中,從房間到走廊,近在咫尺的距離,卻隔着漫長的夜色朦胧。她無法看清他到底是坐着還是躺着,是醒着還是睡着......

聽到甯蔚羽返回的腳步聲,她別過頭裝作睡着,甯蔚羽沒有戳破,而是伏在她的身邊,也佯裝睡去。

連續兩日沒有歇息,離悅恍恍惚惚,他夢到在城牆下,玉柏玄為他披上外衣,蹲在上風口為他遮風,是從未有過的溫暖。他猛地驚醒,發覺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披風,四周無人,只有呼呼的風聲吹過。

“她如何了?”

清晨時分,甯蔚羽打開房門,便看到離悅站在廊下,臉色比昨日更加憔悴,手上捧着疊好的披風,他雙手遞給甯蔚羽,“多謝。”

甯蔚羽接過披風,手指忍不住攥緊,頭也不回地沖回房間關上門,“我不知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何事,你就看在他千裏迢迢趕來救你的份上,見見他吧,你沒有看到他的模樣,本來皎玉一般的人,如今像片枯葉,有什麽話你自己同他說,不要再教我傳話了,”甯蔚羽賭氣将披風丢到一旁,瞪着玉柏玄。

“好,教他進來為夜五診脈,”玉柏玄許久冒出一句話,“夜五,你設法調息,讓脈象恢複一些,當是丹藥起了效果。”

夜五在榻上點頭,開始運功。

離悅站在門口踟蹰,她終于肯見自己了,是原諒自己了麽?不可能,自己欺瞞了她許久,傷她至深,任誰能原諒......他匆忙地用手指攏了攏淩亂的發絲,踏入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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