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周六中午, 蘇向晚被父母提溜着出席飯局。

在酒店停車場下了車，吳敏就扭頭交代女兒：“等t會兒見了小高一家，多笑笑, 別吊着一張臉, 把家裏的臭脾氣帶到外面。”

蘇向晚哦了聲，又不滿地嘀咕：“我有時候真懷疑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每次跟你們出門吃飯，都要跟我說這些。”

吳敏诶喲喲一聲，挽住她的手, 邊走邊說：“你還不高興啦！你要不想聽我說這些, 就乖乖聽我和你爸的話，別成天讓我們操心。”

蘇向晚忽然有些煩躁：“我這樣還讓你們操心？你們讓我畢業回老家, 我就回老家, 叫我考教師編, 我就一門心思考上教師編……你們還想怎麽樣？”

吳敏當即在她手背拍了一下, 反诘：“你當這些都是為了我們？不都是為你自己。”

蘇向晚鼓着臉小聲說：“說得好像你們沒好處似的。”

“你這孩子，年紀越大越不懂事了是不是？”

吳敏停下腳步, 壓着聲訓斥, “那天下父母不都這樣？孩子好, 父母才能好，我們還能害你不成？！”

蘇向晚深吸一口氣，無言以對。

蘇光耀這時在一旁打圓場：“在外面呢，別跟你囡大小聲, 她現在大了，也要面子的。”

說着, 他又轉頭對蘇向晚說：“晚晚，你只是個女孩子, 聽爸爸媽媽的話，有份安穩工作，找個穩妥人家最重要，結了婚都一樣。”

蘇向晚眼眶驟然發燙，為“你只是個女孩子”這句話。

吳敏又在旁幫腔：“你要沒這份安穩工作，哪找得到好人家，你就要下嫁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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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向晚忽然有種被關在密閉玻璃罐中之感，胸口憋悶得說不出話來。

她翕動幾下眼睫，莫名覺得累，也就沒再跟爸媽辯駁些什麽，只低頭說了句：“走吧，別讓人家等久了。”

其實是想趕緊結束這一切，包括眼下的被訓斥，也包括待會的飯局。

吳敏和蘇光耀這才偃旗息鼓，一家三口走過草坪上鋪出來的石板小徑，前往酒店正門。

進了門，高瑾瑜一家為顯重視，特意都在大堂等待。

蘇光耀和吳敏忙拉着女兒迎上去打招呼：“老高，建芬，久等久等。”

高父高廣浩忙笑着和蘇光耀握手，回道：“哪裏。”

高母劉建芬也說：“我們也才剛到呢。”

說話間，她目光便落在了一旁安靜站着的蘇向晚身上，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一圈，熱情笑道：“這就是向晚吧，都長成大姑娘了。我印象中還是以前那個穿着校服甩着馬尾辮的小女孩呢。”

蘇向晚便順勢彎起笑，跟兩個長輩打招呼：“高叔叔，劉阿姨。”

劉建芬笑容更盛：“聲音都這麽甜啊……做老師的就是不一樣哈！”

說着，又扭頭拉自己兒子：“你這傻小子，怎麽跟不認識了一樣。”

高瑾瑜這才從父母身側上前一步：“蘇叔叔，吳阿姨。”

說完，他又看向蘇向晚，眸中難掩驚豔。

他再度開口，聲音不大，但恰好在場人都能聽見：“向晚，你今天特別漂亮。”

蘇向晚有些尴尬，扯着嘴角回了個笑：“謝謝啊。”

劉建芬頓時作責怪狀，同吳敏說：“瞧我這傻兒子，上來就盯着女孩子看，多冒昧啊。也就是向晚脾氣好……”

吳敏立馬作出一臉嫌棄：“她脾氣好什麽哦！”

劉建芬接話：“做老師還有脾氣不好的啊，我看你囡就好得很。”

吳敏笑道：“你就別誇她了，做個小學老師，又不是大學的，還能誇上天啦？”

劉建芬說：“小學老師好啊，會教小孩，以後誰要是娶了向晚，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蘇向晚趁長輩們你來我往地寒暄互誇，悄悄側頭沉出一口氣，但仍覺得悶極了。

高廣浩這時拉着蘇光耀往電梯方向走，一邊揚手招呼兩邊女眷和小孩：“走走走，進包廂再聊。”

劉建芬于是也挽住吳敏的手：“是啊是啊，我也是傻了，拉着你們在這幹站着。”

她一邊走，一邊又同吳敏說，“知道你家老蘇懂酒，我們老高特地托人從老家帶來了特産的同山燒，等會讓你家老蘇品品。”

“好啊好啊。”吳敏笑着應和。

兩個晚輩落在最後。

高瑾瑜朝蘇向晚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向晚擡頭看他一眼，複又面無表情地垂着眼跟他往前走去了。

等他們都進了電梯，不遠處廊柱後面，陸斯言才慢慢走出來，滿眼沉郁。

不得不說，今天的蘇向晚實在太光彩動人了，一身剪裁得宜的嫩綠色連衣裙，搭配臉上淡淡的妝容，襯得她整個人如春日裏翩跹的蝴蝶。

以至于他一進酒店，就看見了跟着父母出來社交的她。

只是多看幾眼，他還是看出了端倪。

“相親”一詞很快出現在他腦海中。

陸斯言覺得荒誕，可事實又明晃晃擺在眼前。

正出神，他褲袋中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接通後，是他導師問他在哪。

陸斯言忙說自己在前臺等着，随後闊步朝前臺走去。

不多時，導師就在前臺與他碰頭。

打過招呼，導師笑着問：“不耽誤你吧？”

陸斯言也笑道：“怎麽會。”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往外面走。

上了車，趁導師給愛人打電話報備行程，陸斯言也抽空給蘇向晚發了條微信，問她：【現在在幹嘛？】

随後，他才将手機往杯架洞裏一扔，若無其事地發動車子，帶導師往餐廳開去。

過了會，導師也挂斷了電話，笑着問他：“你真打算就這麽窩在興城開個寵物醫院？”

陸斯言目視前方，笑說：“我就知道您過來不是旅游那麽簡單。”

導師輕嗽一聲，說：“不然還能怎麽辦？我手上的項目需要你，那些瀕危動物也需要你。”

陸斯言只說：“興城也需要我。”

導師看他兩眼，旋即了然道：“恐怕不是興城需要你，是興城有個人需要你吧？”

陸斯言微頓，又改口：“說錯了，是我需要她。”

導師無奈搖頭：“要說‘情種’只生在大富之家。”

陸斯言笑了聲：“錢老師，我可算不上什麽大富之家。”

導師也笑：“你家要還不算大富之家，那什麽樣的家庭才算……你們陸家不止大富還大貴。”

說到這裏，他又好奇問，“你來興城，你家裏怎麽說？”

陸斯言這才側頭看了導師一眼，随後收回目光緩聲道：“錢老師，您也知道我的脾氣。”

“得，我多餘問。”

導師點點頭，輕聲喟嘆，“也是，你連家裏給你安排的仕途都看不上，何況我這裏。”

陸斯言忙說：“您可千萬別這麽想……我真是暫時騰不開手。”

導師扭頭定定看他一會，又試探問：“那我等你解決好個人問題？”

陸斯言笑了聲：“您也別特意等我。”

誰知道他的“個人問題”什麽時候能解決，又或者只是落個有結果，但這結果并不如他意。

導師點點頭：“行吧，那我先預祝你愛情美滿。”

陸斯言彎唇道了聲謝，心裏卻泛出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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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向晚是在高瑾瑜起身為兩位父親倒酒時，才看到陸斯言微信的。

也不知算不算做賊心虛，她無由覺得這短短五個字透着質詢的意味。

頂着驟然飙高的心率思索一會，她才謹慎回複：【在跟我媽逛街。】

陸斯言一時沒再發來信息。

蘇向晚攥着手機，只猜他或許忙着陪他導師游玩，沒空看手機。

她頓時松了口氣，片刻，卻又覺得惴惴。

吳敏朝她這邊轉頭時，看見她在捧着手機發呆，不由不悅教訓道：“吃飯呢，看什麽手機啊。”

蘇向晚猛地回神，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劉建芬笑道：“現在年輕人都這樣，有事沒事就抱個手機，我家瑾瑜也是，看得心煩。”

高瑾瑜無奈辯駁：“你當我想成天捧着手機啊，還不是要跟客戶供應商談事情。”

劉建芬損他：“哎喲，你忙死嘞，難怪一把年紀女朋友都沒帶一個回來給我們看看。”

高瑾瑜下意識瞧了蘇向晚一眼，沒接話。

而後，他又拿來兩瓶飲料，問蘇向晚：“椰汁還是蘋果汁？”

蘇向晚忙說：“椰汁吧。”

高瑾瑜便開了瓶椰汁走過去，為她倒上。

蘇向晚又擡頭沖他道謝，高瑾瑜笑着說了聲不客氣。

兩邊媽媽都沒出聲，但不妨礙她們看看兩個小孩，又彼此對視着，心照不宣地擠眉弄眼。

這頓飯，蘇向晚實在吃得食不下咽。

好不容易飯局結束，兩邊家長卻又說要到樓上棋牌室打麻将，叫他們兩個小的自己去玩。

擺明了是要給他們創造獨處的機會。

蘇t向晚不好當場跟長輩們叫板，也只能跟高瑾瑜一塊出來了。

一邊往酒店外面走，高瑾瑜一邊提議：“我去開車過來，帶你到附近商場逛逛。聽吳阿姨說，你喜歡買盲盒。”

蘇向晚還來不及說些什麽，他已經快步往停車場走去了，她只能徒勞地張了張嘴，發出極輕的一聲：“诶……”

幾分鐘後，她坐上高瑾瑜的車。

高瑾瑜将車緩緩往外面大路開去，興致勃勃道：“除了盲盒，你還喜歡什麽？抓娃娃怎麽樣，我看很多女生都喜歡玩那些。”

蘇向晚煎熬極了，躊躇好一會，還是決定跟他說清楚。

“高瑾瑜，麻煩找地方停一下車，我有話跟你講。”

高瑾瑜一愣，詫異觑她一眼，想了想，還是把車停進了附近一個空着的公交站。

蘇向晚搓着雙手，有些不好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兩邊父母的意思，但很抱歉，我……”

她斟酌了一下措辭，“我實在沒那方面想法。”

高瑾瑜先是一怔，随後臉上浮現被拒絕的尴尬，就好像球場上男生投籃投了個空，讪讪又要故作潇灑的表情。

他默了默才開口：“那你答應今天來飯局……”

“是我爸媽非要拉着我來。”

蘇向晚說着，又覺得這樣說也不對，補充道，“我也确實拗不過他們，所以才想着先順了他們這一次。畢竟有些話，我們兩個年輕人之間說，效率會更高，對吧？”

高瑾瑜哦了聲，抓抓頭發，仍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樣子。

過了會，他才僵硬扯了個笑說：“以前都是女孩子追我的……”

蘇向晚當初跟他同班三年，也知道他這話說得不假。

“沒想到我第一次追女生，就被婉拒了。”

“實在很抱歉。”

蘇向晚朝他垂下頭。

高瑾瑜擺了擺手：“倒也不用抱歉……就是……”

他側頭看向蘇向晚，誠懇道，“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我們可以試着相處一下，先以朋友的身份。雖然高中就認識吧，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你說是吧？”

蘇向晚深吸氣，屏住，再緩緩吐出。

随後，她擡頭鄭重地看向高瑾瑜：“不可以。”

高瑾瑜無聲做了個“啊？”的口型，為她話語間的斬釘截鐵。

蘇向晚說：“因為我有男朋友了。”

“啊？！”

高瑾瑜到這時才發出聲音，雙眼也瞪大，完全難以置信的樣子。

“因為某些原因，我現在沒辦法正式把我男朋友帶到我爸媽面前，但這一點都不妨礙我愛他。”

蘇向晚說着，緩緩點了一下頭，更正式的語氣，“我很愛他。”

高瑾瑜眼中殘存的希冀徹底消失。

片晌，他自嘲地揚起唇：“不是，這算怎麽回事……”

蘇向晚說：“是我不好，我該早點跟你說清楚，但那時候我怕是我太自戀誤會了你的意圖，也怕跟你說了之後，我爸媽也會間接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

高瑾瑜似是覺得好笑，問她：“現在就不怕了？”

蘇向晚面露懇求：“所以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系，反正早晚要面對的。”

高瑾瑜點點頭，坦蕩道：“我明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蘇向晚一喜，忙說：“謝謝謝謝！”

高瑾瑜兩手搭在方向盤上，有點緩不過來的樣子：“我得靜一靜才行，太丢人了。”

蘇向晚會意，說：“那我先下車了。”

高瑾瑜沖她擺了擺手。

蘇向晚便對他說了再見，而後打開車門。

結果就在她準備下車時，高瑾瑜又叫住她說：“那要是到最後你爸媽還是不同意你們倆，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蘇向晚一頓，片刻，彎唇說道：“說實話，我想過最後還是不得不跟他分手，但從沒想過分手之後找誰替補。這既不尊重我跟他的感情，也不尊重被我這麽考慮的那個人……所以，你這個問題其實有些冒昧，但我這次就當沒聽見。”

高瑾瑜愣住，目送她下車關上門，然後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去。

他從反光鏡中望着出租車遠去，過了會，饒有興味地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