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隔了兩天, 蘇向晚竟意外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周蓉蓉,說是約她一起喝杯咖啡。
蘇向晚一看發信人便知, 喝咖啡只是個由頭, 有話跟她說才是真。
而周蓉蓉要說的話,她心裏大致也有數。
恰好周蓉蓉邀約的這個日子, 陸斯言醫院裏有事要他親自處理,而吳敏身體恢複得差不多,臨時來工廠頂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于是, 蘇向晚簡單安排了一下, 只說有個大學同學來興城出差,約她下午茶, 便獨自去赴了約。
周蓉蓉邀請見面的地方就在市中心, 她下榻的一家豪華酒店。
蘇向晚這段時間不是跑醫院, 就是在郊區工業園泡着, 開車進市區時,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也正因此, 她一下子又想到了陸斯言, 想到那晚他導師打來的那個電話, 更想到他為了她,将自己拘在這窄窄的一小方天地裏,難免有施展不開手腳的拘束感。
蘇向晚心口微酸,将車停進車位。下了車後, 她便直奔一樓的咖啡廳。
周蓉蓉早已坐在桌邊等她,待蘇向晚坐下, 便擡手招來服務生,問她喝什麽。
蘇向晚點了一杯拿鐵。
咖啡上來後, 服務生轉身離去。
周蓉蓉這才睨了一眼她杯中的“咖啡飲料”,疏離地笑着:“我以為你會點美式。”
蘇向晚也下意識地瞥了眼周蓉蓉手邊的杯子,是一杯正宗的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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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向晚收回視線,搖了搖頭:“美式太苦了,我只會在上班實在熬不住困意時喝。”
周蓉蓉笑意不變,說:“看來你也不喜歡吃苦。”
蘇向晚微頓,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彎唇道:“這世上除非沒辦法,誰又喜歡自找苦吃。”
周蓉蓉嘴角虛淺的笑意漸漸斂去,盯住她問:“那你又怎麽忍心叫斯言陪你吃苦?”
蘇向晚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這才重新擡眸看回周蓉蓉。
“阿姨,我知道您想跟我說什麽。”
她放下杯子,稍稍頓了兩秒,才繼續說下去,“其實我不是個喜歡跟旁人解釋我的戀愛細節的人,但您的身份不一樣,您是陸斯言的媽媽。無論眼下你們關系如何,這一點都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周蓉蓉一時沒說話,只靜靜打量着她。
到這時,周蓉蓉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孩子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莽撞無禮頭腦簡單的小姑娘。
“既然知道我想說什麽,你還單獨赴約?”
蘇向晚笑了一下;“阿姨,不然我要怎樣呢?叫上陸斯言來給我撐腰,還是拉我媽媽一起過來,或者找來我的閨蜜們一塊來跟您鬥法?”
周蓉蓉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來。
蘇向晚說:“阿姨,我想跟您坦誠布公地交談,而不是進行一場兩個女人關于一個男人的所有權的決鬥。”
周蓉蓉一頓,忽覺後背一陣刺撓。
她扭過頭去看一旁的綠植盆栽,片刻,又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蘇向晚将她的一系列動作看在眼裏,只不動聲色地說下去:“在您找我之前,我就已經意識到,讓陸斯言在我身邊幫我、幫我家度過難關,對他而言是一種拖累……他本該去做于他而言更有意義的事,去實現他的人生。”
“那你還……”
周蓉蓉似終于找到切入點,腰杆一挺,便要開口指責。
但蘇向晚及時截住她的話,說道:“阿姨,我會跟他商量我和他的将來,無論繼續在一起也好,分開也好,都是我和他共同權衡之後的結果。只與我們各自的生活計劃、人生目标有關,而不是因為誰的家人贊成或反對。”
周蓉蓉眼睛微眯:“你這話什麽意思?”
“阿姨,我的意思很明白。”
蘇向晚不疾不徐,“感情是我和陸斯言之間的事,除了我們兩人,誰都沒有資格幹涉。”
“你……”
周蓉蓉臉上浮起愠色,還想說些什麽,但蘇向晚已經起身。
“阿姨,我還有事要忙,我家現在的情況,想必您也清楚。”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周蓉蓉坐在原位,有一會沒緩過神來。
等看不見蘇向晚的身影,與她們桌子隔着一排木雕隔斷的桌邊才站起來一個人影。
賀婉清走到周蓉蓉身邊,低聲喚:“周阿姨。”
周蓉蓉回過神,指指蘇向晚離開的方向,氣不過的樣子:“你聽到了吧?這都是什麽教養,什麽出身的女孩子!”
賀婉清抿了抿唇,細聲細氣說:“周阿姨,我陪您回寧城吧。”
周蓉蓉雙目微瞠,難以置信:“你也叛變了?”
賀t婉清一頓,片刻,搖了搖頭;“也許是我們從來沒真正理解過斯言,也沒理解過蘇小姐。”
頓了頓,她又大着膽子說道,“而且,您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服從,還是斯言的幸福?”
周蓉蓉下唇微妙顫了顫,卻終究沒再說出什麽話來,只頹然将臉別向了一邊。
--
蘇向晚回到車上後,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問媽媽身體還吃不吃得消,要不要她趕緊回去換班。
吳敏在電話那頭問她:“怎麽啦,你還要跟你同學吃晚飯?”
蘇向晚半真半假地笑道:“是要吃晚飯,不過是跟陸斯言。”
吳敏了然笑起來:“那你們倆自己去玩吧……反正廠裏的事慢慢回到正軌了,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蘇向晚忙笑着應道:“謝謝媽媽。”
挂斷電話,她便直接開車去了陸斯言的動物醫院。
陸斯言顯然也沒想到她會過來。
他剛剛下了一臺博美的心髒手術,小狗術後各項指标都還不錯,他心情也很不錯。
蘇向晚在他辦公室找到他,陸斯言一愣,随後便是驚喜:“你怎麽來了?”
蘇向晚說:“給自己放個假。”
頓了頓,又問,“你呢,還有沒有事?”
陸斯言擡起腕表看了眼,已經下午五點出頭。
今天安排的工作都已經結束,他便徑直起身,拉着蘇向晚往外走:“找個地方吃晚飯?”
蘇向晚一邊跟他走,一邊笑道:“買點菜去你那做飯吧。”
陸斯言也就應了。
出了門,兩人先去了一趟超市。
這段時間,兩人疲于應對生活中的那些意外,直到一起進了超市,才意識到他們竟好久沒有像這樣慢悠悠地在超市裏閑逛。
蘇向晚不由感慨:“以前我總覺得我的生活太枯燥乏味,好像一切都被設定好了。可真正經歷過動蕩,才覺得平靜安寧真好。”
陸斯言一邊挑蔬菜,順勢側眸瞧她一眼,笑道:“怎麽突然發表起感言了?之前是誰說喜歡刺激?”
蘇向晚一默,頓了片刻才說:“此刺激非彼刺激……喜歡刺激跟向往平靜安寧不沖突。”
陸斯言笑了聲,沒深究這話。
挑完了蔬菜,他又問她想不想吃海鮮。
蘇向晚當即應了聲“想”,像極了她班上舉手搶答的學生。
陸斯言臉上笑意更濃,擡手揉了一下她後腦勺,便牽着她挑海鮮去了。
到了家裏,陸斯言去廚房做飯,蘇向晚跟在他身旁,幫他打打下手。
無奈她在廚房這些事上實在沒什麽天賦,沒一會,陸斯言就朝外面餐廳擺擺下巴,叫她自己去玩會。
蘇向晚啧一聲,到底沒再給他幫倒忙,轉身出去了。
在餐桌旁坐下,她卻也沒拿出手機玩,只雙臂交疊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胳膊,怔怔望着廚房裏忙碌的陸斯言出神。
中間陸斯言轉身時察覺她目光,怔了怔,問她:“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蘇向晚說:“怎麽看着你了?”
陸斯言眉心微蹙,像是在尋找合适的形容詞:“很複雜,像有很多話想跟我說……有嗎?”
蘇向晚頓了片刻,忽地嗤聲笑了出來。
他未免也太了解她了,一個眼神就能解讀出這些。
不過,怕影響他做飯的心情,蘇向晚還是昂了昂下巴,故意做出賣關子的模樣:“吃完飯再跟你說。”
陸斯言呵笑一聲,也就轉身繼續做飯了。
這頓晚飯算是兩人這一個月來吃得最悠閑的一頓,晚飯之後,蘇向晚一起幫忙收拾廚餘,再把用過的餐具都丢進洗碗機。
剛才她在超市挑了點水果。
趁陸斯言下樓丢垃圾的功夫,她切好蜜瓜,又用勺子敲着掰開的石榴的外殼,讓一粒粒剔透鮮紅的石榴籽落進碗裏。
等陸斯言回來洗過手,她也正好把水果端去客廳。
客廳電視開着,只湊個熱鬧,也不知道在播什麽劇,濾鏡比啤酒瓶底還厚,演員的臉都失真了。
蘇向晚瞧了眼,沒什麽興趣,把音量調低點,只充當背景音。
陸斯言半躺在沙發上,拍拍旁邊的位置,她便走過去坐下,靠近他張開的臂彎,又拿起那碗石榴籽,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這麽多……”
陸斯言垂眸看了眼,話是這麽說着,嘴巴倒是老實地張開接過了那勺石榴籽。
蘇向晚笑着問他:“甜不甜?我剛才選了好久。”
陸斯言點點頭,找來垃圾桶吐掉滿嘴的籽後,才又說了句:“甜。”
又對蘇向晚說,“自己不吃?”
蘇向晚道:“晚飯吃撐了。”
她又問陸斯言還吃不吃,陸斯言擺了擺手,她便将小碗放回了茶幾上。
她手一空,陸斯言就順勢躺了下來,腦袋枕在她腿上,極輕地喟嘆一聲。
蘇向晚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他烏墨墨的短發,笑道:“這段時間累壞了吧?”
陸斯言嗯了聲,說:“你不也是。”
蘇向晚只說:“我累是應該的。”
陸斯言頓了頓,原本側枕在她腿上,這會換成仰面枕着,去看她的臉:“聽你話裏有話。”
他觀察着她的表情,不願錯過一絲一毫細微的變化。
蘇向晚默了兩秒,索性也直說了:“我家出了事,我累就是應該的。但你跟着累,完全是因為你想幫我,是我拖着你,害你累。”
陸斯言臉上淡淡的笑意散去,說:“都到現在了,你居然跟我分起‘你我’來了?”
蘇向晚說:“不是分你我的意思……”
頓了頓,她又說,“要是現在分你我,我不成了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混蛋?”
陸斯言擡手兜住她下巴,使得她不得不順着他的力道低頭望住他。
“知道就好,以後別再說拖不拖累這種話了,你的心意我都清楚,不用多說。”他正色道。
“但是……”
“沒有但是。”
“有。”
“我說沒有就沒有。”
陸斯言重新坐了起來,目色深沉地望住她。
蘇向晚與他對視兩秒,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自己要不要裝傻算了,這樣,他們就不用讨論關于他導師那個項目的抉擇。
可是,她裝傻,導師的邀請就真的不存在嗎?
她一旦裝傻,所有的糾結、考量甚至放棄,都要由陸斯言一個人去承擔了。
蘇向晚屏息,片刻,直說道:“那天晚上,錢老師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其實已經醒了……車裏太安靜,所以我聽得清清楚楚。”
陸斯言有一瞬間的怔然。
過了會,他開口:“我已經決定拒絕了。”
蘇向晚的聲音卻與他同時響起:“可我希望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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