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陸斯言飛北城這天, 不止蘇向晚和吳敏，周蓉蓉和兩邊老人，林語諾母女倆, 以及賀婉清都來送機了。

一群人在機場見了面, 倒也和諧。

尤其周蓉蓉對蘇向晚跟吳敏，态度雖然淡淡的, 但也沒有以前那般打量審視的桀骜了。

而吳敏這邊，原本還記恨着周蓉蓉當年那番“敲打”，但既然認可了陸斯言這個女婿, 她也就把周蓉蓉當成普通遠房親戚來看待了。

離值機還有一段時間, 一群人在大廳依依惜別。

陸斯言的兩邊祖輩自然也知道了他和蘇向晚的事，到這個地步, 再唱什麽反調, 倒顯得他們一把年紀不識相了。

跟蘇向晚簡單打過招呼, 陸斯言的外婆便感慨道：“你參加這個項目也真不是時候, 好歹跟向晚把婚禮辦過了再走。”

陸斯言與蘇向晚對視一眼，笑說：“我們之間, 也不差這麽個儀式了。”

外婆瞥眼蘇向晚, 嗔怪：“那是你覺得, 向晚是女孩子，你知道婚禮對女孩子的意義。”

蘇向晚忙笑道：“外婆。”

剛才聽從長輩建議，她已跟着陸斯言改口，“我也不介意這些, 領證婚禮，都沒有我們想做的事重要。”

外婆不由地細細打量她, 見她滿眼誠懇，便知她沒說客套話, 一時也安下心來，笑道：“既然你們都已經商量好了，那我們老人家也不來插手了，省得你們嫌我們多事。”

“哪裏。”蘇向晚笑着回了句。

陸斯言這時看向自己的母親，輕嗽一聲，說道：“媽，你昨天電話裏不是跟我說，還有話要和晚晚還有她媽媽講麽。”

Advertisement

蘇向晚看眼吳敏，兩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茫然。

周蓉蓉倒是顯出幾分扭捏，最後還是在賀婉清陪同下，上前兩步，走至吳敏跟蘇向晚跟前。

她雙唇嗫嚅，猶豫一陣，才含糊且低聲道：“對不起啊。”

吳敏一下子沒聽清，但怔了兩秒，也就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了。

眼看周蓉蓉視線游移，卻又挺直身板故作強勢，吳敏怔楞之後又忽然覺得好笑。

“行了，親家母，以後有空一起打麻将。”

吳敏說着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蓉蓉臉慢慢漲紅，原想說一句“誰要跟你們打麻将”，可話到嘴邊，又不自覺變成了：“行啊，我牌技很好的，就怕你輸不起。”

吳敏喲一聲：“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在我跟前說自己牌技好。”

周蓉蓉不甘示弱：“找機會打兩圈就知道了。”

吳敏便說：“那咱倆得加個微信，省得你今天吹完牛，就躲起來了。”

“加就加。”

周蓉蓉拿出手機，點開二維碼遞過去。

一旁，蘇向晚與陸斯言先是看着兩位母親“交鋒”，片刻，又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了對方，相視一笑。

時間差不多，陸斯言要過安檢準備登機了。

一群人都留在了外面，只蘇向晚将他送到安檢口。

安檢口大排長龍，離別的氣息一下子濃郁起來。

蘇向晚忽地擁住陸斯言，在他耳邊說：“我帶給許萌的那些特産，到北城後記得第一時間交給她。”

“嗯，我知道。”陸斯言說。

蘇向晚默了默，又道：“照顧好自己。”

“好。”

陸斯言更緊地反擁住她，啞聲問，“還有嗎？”

“什麽？”

“別的想說的。”

“哦，有。”

“嗯，我聽着。”

蘇向晚抿了抿唇，臉頰在他肩窩輕蹭，片刻，才說：“我也會好好的。”

“不是這句。”

陸斯言手臂微松，蘇向晚也順勢往後退了一步，仰頭與他無聲對視着。

不舍、傷感、祝願……無數種情緒在這悠長的一眼中輾轉洶湧。

蘇向晚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說出那句她最想說，卻又最不敢說的話：“我會想你。”

到最後一個尾音，她已難以抑制地帶上顫音。

陸斯言眼眶潮濕，再度将她擁入了懷中。

“我也會想你，晚晚。”

蘇向晚抱緊他肩膀，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氣息，眼淚不自覺地奪眶而出。

她努力往頭頂看，想把眼淚逼回去，可根本沒用。

于是，她只能在淚眼朦胧中，嬌滴滴地埋怨：“本來不想哭的，都怪你，非要我說那句話。”

“嗯，我的錯。”

陸斯言大方應下，沒跟她鬥嘴。

蘇向晚察覺到自己頰側的濕意，意識到是這個男人眼淚蹭在了她臉上。

淚眼朦胧中，她忽地又笑了起來。

有時候想想，真的特別感謝命運，讓她遇到這樣一個與她惺惺相惜，步調一致的男人。

過了會，陸斯言也放開了她。

他臉上已經沒有淚痕，只眼底還殘留些許潮濕。

蘇向晚看了眼安檢口：“快進去吧，都沒人了。”

陸斯言往後退了兩步：“我走了。”

“嗯。”蘇向晚點頭，又與他揮揮手。

陸斯言轉過身去，下一刻，他卻突然又轉回來，上前兩步，一把将蘇向晚抱入懷中，俯首吻住了她的雙唇。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不長，但深刻到讓蘇向晚覺得自己靈魂都在顫動。

等再度分開，陸斯言真的要走了。

蘇向晚不自禁地跟上幾步，直到将他送到安檢口，她無法再跟進去時，她才停下。

她就站在安檢口外面，目送他通過安檢，重新拿好随身物品，在裏頭朝她用力揮了揮手，然後轉個彎，從她視野裏消失了。

蘇向晚立在原地，好久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兜裏手機震動兩下。

她拿出來看，竟是陸斯言給她發來微信。

陸斯言發的是一張照片，直男的自拍照，連正臉都看不清楚，但蘇向晚可以看到他身後的登機口，落地玻璃窗的廣袤的停機坪。

陸斯言緊接着又發來一句文字：【見圖如面。】

離別的傷感頓時被沖淡許多。

蘇向晚噗嗤笑出聲來，一邊往回走，一邊打字回複：【你要不要看看你照片拍成了什麽樣，能不能看見你的“面”。】

陸斯言很快回：【好，我多練習。】

蘇向晚笑了笑，說：【安心準備登機吧，我回去了。】

陸斯言發來一個ok的黃豆表情。

蘇向晚闊步朝外面走去，看見外面大廳裏的家人時，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而後，她看回前方，大步走向外面的家人。

四位老人由周蓉蓉安頓好，連帶周蓉蓉一起，同坐一輛商務車回去了。

林語諾還要帶女兒去看望父母，便也開車先行離去。

蘇向晚也要和媽媽回興城，正準備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賀婉清突然叫住了她。

“蘇小姐，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可以嗎？”

吳敏疑惑看看這個一直跟在周蓉蓉身邊的年輕女孩，又皺眉看眼自己女兒，眸中不乏擔憂。

蘇向晚遞給媽媽一個安撫的眼神，又叫媽媽去車上等她，随後跟賀婉清點點頭：“好啊。”

兩人在室內停車場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站定。

蘇向晚拿不準賀婉清什麽意思，索性只看着她，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倒是賀婉清聳了聳肩膀，坦誠道：“我恨過你，本來跟陸斯言在一起的人應該是我。”

蘇向晚有些意外，片刻，只笑笑說：“恨歸恨，但沒有我，陸斯言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賀婉清露出一瞬間的錯愕，很快，她不知是自嘲還是真覺得好笑：“你這句話，我居然從陸斯言嘴裏也聽過一次。真不想用天生一對形容你們，但你們好像就是。”

這回換蘇向晚錯愕了。

賀婉清已經一臉無所謂地說下去：“不過你放心，我對你和他都已經無感了。”

蘇向晚默了默，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道：“那……謝謝？”

賀婉清覺得好笑：“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麽突然無感嗎？”

蘇向晚彎了彎唇說：“我們只是人生過客而已，因為陸斯言才有了片刻交集。我為什麽要知道你的心路歷程，不是平白給自己找事情麽？”

賀婉清沉默，過了會，輕輕喟嘆一聲：“你可真有意思……”

說完，又點點頭，“也是。”

蘇向晚擡起腕表看了眼時間，又說：“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聊這些……”

賀婉清打斷她的話：“我還有t個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蘇向晚好奇挑了挑眉。

賀婉清說：“其實在你畢業前夕，陸斯言又去找過你的。”

蘇向晚一怔。

在她的記憶中，從她删掉陸斯言好友那一刻起，陸斯言就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即使剛分手那段時間，他還會試圖找她談談，或者托她室友給她帶話，但随着她态度強硬地不管不顧幾次，他也就不再出現了。

他的自尊已經被她消耗到了極限，沒有因愛生恨都是他的教養。

賀婉清見她果然不知道，不由自嘲地笑了聲：“看來他還是舍不得你承受一丁點良心折磨。”

“什麽意思？”

賀婉清說：“當時他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你畢業就會回老家，晚上從實驗室出來就連夜去找你了。結果他路上遇到一個酒駕的，連帶他的車子一起撞到了橋墩上，撞斷了幾根肋骨，還刺破了心肺，被醫生從事故現場拖出來後，就直接進了ICU，差點沒命。”

說起這件舊事，賀婉清的手還是不可抑制地顫抖，仿佛回到了那個驚險時刻。

“是我。”

她指了指自己心口，“是我陪着周阿姨和陸叔叔，沒日沒夜在醫院守着，直到他脫離危險。”

說到這裏，賀婉清突地意識到，自己多少還是流露些許不甘，忙又擺了擺手：“算了，都過去了。”

蘇向晚卻被她一番話釘在了原地。

她想起了陸斯言肋側的那條疤，他說是跟朋友沖浪摔在岩石上，摔斷肋骨動手術，留下的疤。

她腦中一時嗡嗡作響，下意識拿出手機，想要給陸斯言打電話，求證那條疤的真正由來。

但在撥號的一瞬間，理智驟然回歸。

蘇向晚看回眼前的賀婉清，說：“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賀婉清擡了擡下巴：“本來想用這件事拿捏你，警告你不要再靠近他，不要再讓他受傷了。可是，直到上回我陪周阿姨去你家工廠，看到他無怨無悔地在烈日下幫你，我突然意識到，讓你知道這件事，恐怕不會促成你們分開，反倒會讓你們更親密。疏不間親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蘇向晚疑惑：“那現在……”

賀婉清輕嘆一聲，扭頭朝邊上看了看，而後看回她，說：“現在我決定放棄他了，哦不，那天從你家工廠離開，我就決定放棄他了。他不會走家裏安排好的那條路，他想走的那條路對我來說又是一種冒險甚至苦難。”

她搖了搖頭，“我不想吃苦，從小到大，我只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就能過上舒服的日子，我為什麽要找一個會讓我吃苦的人呢？相比他的家庭背景能帶來的利益，我爸媽寧願我一輩子安穩平順。”

蘇向晚明白她的意思了，聳了聳肩道：“謝謝你的這份禮物。”

賀婉清瞪了瞪眼：“我還沒說完呢。”

蘇向晚笑道：“但我已經明白了。”

是的，她明白了。

陸斯言始終将她放在與自己生命一樣重的位置，無怨無悔。

賀婉清張了張嘴，片刻，又擺擺手：“行吧，你明白了就好。就當彌補我曾經對你的惡意和恨意了。”

蘇向晚又說：“謝謝。”

賀婉清淡淡說了聲“不客氣”，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向晚也沒停留，大步往停車位走去。

媽媽在車上等她，車內冷氣打得很足，蘇向晚坐進車內，不由打了個冷顫。

吳敏便将溫度挑高了些，而後輕踩油門，往停車場出口開去。

“那位賀小姐找你說什麽了？是不是給你下戰書，叫你把陸斯言讓給她？”

蘇向晚聽笑：“媽，我跟你說了少看網上那些短劇吧。”

吳敏嗤一聲：“這叫藝術來源于生活。”

蘇向晚笑意更濃，沒再跟媽媽深入讨論藝術和生活的關系。

車子駛離停車場出口時，頭頂天空中剛好傳來飛機轟鳴。

蘇向晚從車窗望出去，湛藍天空中，一架飛機昂首起飛，刺破長空，飛向通往北城的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