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三日後,曲苑街。

曲苑街上商家衆多,大多都是各類酒樓,正店腳店①均有,這些酒樓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一樓大多都是些門床馬道,接待那些急着吃口熱菜的客人。

等上了樓,就是另一番天地了,一個個小隔間緊密排列,一些閑漢和娼妓游走其中,等着接些活計,雖熱鬧,但終究少了些文人風骨。

林崖就是看中汴京文人騷客附庸風雅這一點,提議建造園圃酒家。

最開始在曲苑街動工的時候,街上商戶還以為是誰家準備在這建園子,院內修建的頗有風韻,尤其是從江南源源不斷運來的奇石,堪稱京中一絕。

今日開業,林道之與林崖親自坐鎮,大紅的綢緞從牌匾上扯下,震耳的鞭炮聲中,金光燦燦的福園二字高懸在朱門之上。

福園是京中獨一家的園圃酒家,占地極大,沒有像尋常酒樓一般建二三層,而是依着園中景色單獨辟開了一間間小屋,每間小屋窗外的景色都巧奪天工。

為确保私密,福園沿着圍牆栽植了不少梧桐,樹木高大,能擋住周圍酒家二三樓上投來的視線。

福園最中心有一間閣子,窗外是用白花花的銀子堆出來的假山流水,池旁還栽種着不少翠竹,池中錦鯉悠閑的流動。

論起窗外景致,這間閣子稱得上福園最佳,這便是林崖給林婉芙留的雅間了。

林婉芙此時正坐在這間閣子中,大哥哥督辦的酒家開張,于她來說算是大事,雖然她不去前面面見賓客,但也穿的隆重了些。

一件杏粉色的交領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短襖,襯得她面色粉白,腰間的玉環绶冰透如水,一看見就是上好的料子。

春日花開的早,她頭上戴了頂時興白角冠,又因到了春日,冠子上便插了幾朵鮮花,發髻間或別着幾根玉簪,華貴又不累贅,這一身打扮出現在汴京街上,遠遠地看着便有種貴氣逼人的感覺。

林婉芙聽着外面的鞭炮鑼鼓聲陣陣出神,直到她對面的女孩用扇子在她面前輕扇了扇才回了神。

“……你叫我過來湊熱鬧,卻又不聽我說話。”這語氣埋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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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面的女孩穿着俏麗,長相清秀,也帶着頂花冠,同樣貴氣。

林婉芙笑了笑:“聽着炮竹聲分神了,岫然姐姐,你再說一遍,我一定聽着。”

她笑的眉眼彎彎,嘴唇嘟起似在撒嬌,叫孫岫然怎好真心與她生氣。

她含着笑撇了林婉芙一眼,随後開口道:

“今兒早我出門的時候,我那個浪蕩二哥還問我去哪,我說是來這,他一臉不屑,說福園開張,邀請的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貿然前來一定會吃閉門羹,後來我便說是你給我下的帖子,他那表情就像是生吞了個王八,臉都漲紅了。”

林婉芙聞言用扇子擋嘴笑了笑。

孫岫然的二哥孫信诏是孫家老爺與前任大娘子所生的兒子,學業不好入不得仕途,做生意也是馬馬虎虎,這些年孫老爺把希望都寄托在現任大娘子所生的三哥兒孫信諺身上。

好在老三争氣,孫家諾大的家産算是有人可以托付,但就是孫信諺這麽一争氣,就把孫信诏比的什麽都不是。

今日孫家三哥兒還真來了,孫家專做承包建設的生意,手下工人衆多,同時孫家的人脈遍布全國,能淘來不少奇石異樹,一些稀有花草更是手到擒來。

林家這些年起屋建房多是用孫家的人手,包括今日開業的福園。如此一來二去林崖和孫家老三的關系也近了不少,今日這樣大的場合,孫信諺自然是收到拜帖的。

早些年轟動的汴京的淺碧色牡丹名喚“孫家碧”正是孫家培植,一枝之數不下萬錢。

孫岫然曾與林婉芙玩笑,說是打開山海經,但凡是林婉芙想見的珍奇異獸,孫岫然都能給她找到,就算找不到一模一樣的,給她時間,孫家也能培育出來。

林婉芙交好的閨閣朋友不多,孫岫然算最好的那個,二人一見面聊得無非就是京中緋聞,當下最津津樂道的當屬汪相嫁女。

“你家與高家還是鄰居,聽聞你們幼時都是在一起讀書的,怎麽你父母沒看出那高文彬是狀元之才,當時合該先幫你把婚事定下。”

事情過去幾天,t聽見高文彬的名字,林婉芙心中雖有波瀾,卻也不那麽難受了,她笑道:“這哪是能看的出來的,當時只覺得我大哥哥比他還聰慧些,誰料到他會有今日。”

是這麽個理,孫岫然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随後道:“說來也怪,汪相願意把寵愛的嫡女嫁給寒門狀元,卻不願意把庶女嫁給江王做王妃。”

林婉芙歪着腦袋想了想,庶女嫁做王妃,怎麽想都是汪家高嫁,這汪相難不成是糊塗了?

孫岫然壓低了聲音:“宮中雖沒傳出什麽消息,但前幾日衛王外宅一頂小花轎進門,府上多出來個妾室,聽說也是汪家庶女。”

“衛王?”林婉芙神情漠然的念叨一句,過了會仿佛醍醐灌頂一般問道:“難道說……?”

孫岫然一臉嚴肅搖了搖頭:“點到為止,不敢亂說,汪相家庶女衆多,焉知是哪一個嫁入衛王府中。”

林婉芙也喝了口茶,皺着細眉搖了搖扇子,随後疑惑道:“那就更怪了,放着江王正妻不做,去做衛王的妾室嗎?”

孫岫然不置可否,林婉芙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

沉吟片刻,林婉芙眨着眼睛好奇道:“聽說江王在京中,專門抓那些官家不喜歡的官員?”

孫岫然點了點頭,表情嚴肅:“正是呢,那日我父親外出回來,說是看見三大王當街斬了一名武将,只因那人議論官家不立儲君之事。我還知道春明坊有個姓朱的大臣,牽扯了一個什麽詩案,被江王抓住了,連大獄都不用下,當晚貶往嶺南,後來聽說死在了路上。”

孫岫然敘述的生動不已,像是親眼見過一般。

“聽說那人已經白發蒼蒼,被抓時妻兒跪地拽着江王的衣擺懇求,卻也不見江王動容,只見他手起刀落砍了一個攔路小厮的腦袋,之後便沒人敢求情了。”

孫岫然像是故意逗弄林婉芙一般,邊說邊揚起手,模仿着拔劍的姿勢,手掌迅速落下,衣袖在空氣中揮舞,帶出一陣摩擦聲。

“啊?”林婉芙面色有些蒼白,她是深宅閨秀,連殺雞都沒見過,何況殺人。

定了定神,林婉芙說道:“我爹爹說,流言不可信,就算是拿了官家的口谕,也是把人抓回大牢裏殺的,哪會當街斬殺武将,若是無意殺個小厮什麽的倒還有些真。”

“我還能騙你不成,京中人人都是這麽說得。”

林婉芙撚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甜意蔓延算是緩解些恐懼:“那京中還傳說我是福星下凡能心想事成呢,你忘了?早些年還有人跪在我家門口,求我賜福什麽的。”

孫岫然聽到林婉芙說這些,哈哈大笑起來,平複了心情才認真道:“你這是當局者迷,在我眼裏你當真是有些福氣的。”

林婉芙撅撅嘴不置可否,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什麽福星下凡,頂多是運氣稍微好些罷了。

她靜下心想了想,她雖沒見過江王宋淩朔但京中衆口铄金,這麽以訛傳訛下來,把這江王當真是描述成活閻王一般。

林婉芙不由得低聲道:“書上說相由心生,做這種狠厲差事的人,想必長相也十分駭人,應該,應該……是虎背熊腰、豹頭環眼、鷹嘴鹞目、滿臉橫肉……”

見林婉芙又怕又好奇想要窺探的眼神,孫岫然輕輕搖了搖扇子,揶揄道:“瞧給你吓的吧,咱們就是普通人家,若無意外,這輩子沒機會見到親王的,他就算是喜歡生吃活人,也吃不到你身上。”

孫岫然看着林婉芙驚愕的表情,語氣一頓,故意吓唬道:“也不一定,你這細皮嫩肉的,他要是生吃活人,一定先吃你。”

林婉芙面色蒼白,伸手拍了拍胸口,心裏默默祈願,自己可千萬別碰見這能生吃活人的江王,若是迎面碰上,她怕不是會當場吓出眼淚吧。

孫岫然膽子大,自然不怕這些,且她此時的目光全然被林婉芙輕拍胸口的手吸引,再往下……

孫岫然的眼神随着那處顫動,随後皺眉認真道:“你這肉到是會挑地方長,腰兒盈盈一握,該長肉的地方卻也沒虧着。”

林婉芙順着孫岫然的眼神低頭,面頰瞬間布滿紅暈,她撅起嘴,羞的眼眶都微微發紅。

“你!女兒家說話還這般不着調!羞死了!”

見她這般嬌羞,孫岫然臉上笑容加深:“我若是男人,一定去你家提親,然後日夜疼你。”

她邊說邊湊過來,一副讨要親吻的樣子,林婉芙身量小,力氣也沒有孫岫然大,掙紮不過只能被她抱着,好在這房間極為私密,沒人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歡鬧的笑聲也傳不出去。

孫岫然緊挨着林婉芙坐着,雙手攬着她,深嗅一口,閉眼道:“福福香噴噴的,甜膩膩的點心味。”

随後又捏着林婉芙手臂上的軟肉暗自陶醉:“這便是書中所說的溫柔鄉吧。”

林婉芙撇撇嘴,紅着臉,戳破她的幻想:“這是肉,吃點心吃出來的肉。”

二人笑作一團,随後把話題扯回衣裳首飾,林婉芙說過幾日江南運過來的綢緞會剪樣送到林府,便邀請孫岫然來府挑選。

這二人聊得暢快,卻不知方才林婉芙口中那‘虎背熊腰、豹頭環眼、鷹嘴鹞目、滿臉橫肉’的江王宋淩朔,此時正端坐在福園雅間。

好巧不巧,兩人所坐的隔間之間只隔着一個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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