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校長
校長
平時空蕩蕩的校長辦公室,今天倒是擠了不少人。
剛送走前來視察的領導,校長終于得了空閑,用放在胸口的絲絹擦一擦手上沾惹的灰塵,也終于有機會料理害他在這被迫和領導打太極的元兇。
元兇本人早已經汗流浃背,平時教訓學生的嚣張氣焰全然不見,恍若經歷風吹雨打的鹌鹑,心虛地垂着頭等着上頭發落。
校長看她這樣,就一陣心煩,語氣稍顯嚴厲,“章老師,你也不是第一天辦這些事情了,這麽能犯這樣的纰漏呢?學生檔案你沒收齊已經是大有問題,你居然還拿廢舊報紙塞檔案袋裏冒充!”
他捏着手裏的鋼筆,重重地敲擊桌面,“你這已經不只是能力問題了,還有态度問題!誰也不是三歲小孩,弄虛作假這一套,能騙到誰!”
章于今苦着一張臉,眼中還有殘留的委屈,她倉促開口道:“校長,我只弄錯了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
說罷,她還小聲嘟囔着:“以前也只是走個形式,沒想到今天正好撞槍口上了。”
校長搖頭,“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你先下去吧。”
章于今松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出辦公室,就聽見身後的人說道:“扣掉年終獎,寫一份五千字的檢讨。”
章于今咬牙切齒,心裏暗罵一聲老匹夫,但也沒有再說什麽,拉開辦公室門走出去。
她剛走,門就再次被推開,付臻走進來。
校長眼皮都沒擡一下,拿着鋼筆批閱手裏的文件。
校長不說話,付臻也不急,就站在原地靜靜等待。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鋼筆摩擦紙張的細微聲響,幾不可聞。不知過了幾分鐘,校長終于合上鋼筆筆蓋,一臉正色道:“什麽事?”
付臻只說了四個字:“學生檔案。”
校長明白過來,“你就是付臻?”
不等他點頭,就聽見校長質詢道:“章老師說,僞造學生檔案是你出的主意,你承不承認?”
付臻原本只是散漫地随意盯着辦公桌一點,聞言眼皮一臺,勾起一個略帶冷意的淺笑,“章老師交代我去收繳學生檔案,想來是我沒完成任務……”
後面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留給對方遐想的空間。
校長顯然也意識到付臻不是個老實的,捏了捏眉心,換了個問題,“為什麽不交檔案?”
龍潛、林正溪那些叛逆少爺,總想學校将他們開除,所以故意和他對着幹,不交學生檔案也情有可原,眼前這位特招生又是為什麽不交檔案?
付臻想了想,回答道:“家裏人扣押了我的學生檔案。”
校長猛地一拍桌,“這些都不是理由,付臻,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沒有交檔案,我們聖羅蘭學院承受了多大的損失!”
對方的聲音突然加大,付臻卻像是料到了,語氣平靜道:“所以?”
“所以你要為你的行為負責。”校長敲了敲桌面,上面放着一封信,蠟印都還沒來得及封,顯然是剛剛搞出來的,裏面的校長簽名甚至都是熱乎的。
“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被聖羅蘭學院開除了。”
付臻走上前,面色平淡地拿走了信。
校長見他被開除卻反應平平,不像其他特招生痛哭流涕挽留,心裏油然生出一股不痛快,不由得擰眉道:“你不問為什麽給你這麽重的懲罰?”
付臻神色冷淡地擡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他也沒有真的等對方回話的意思,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還沒摸到門把手,門恰好被推開,付臻和謝雅松打了個照面。
對方手裏還拿着一份土黃色紙質袋子,裏面裝了不少東西,顯得有些厚度。
校長看見來人,臉上露出一分笑意,“是雅松啊,來找我什麽事?”
“幫付臻送學生檔案。”
謝雅松還是那張冷冰冰的臉,活脫脫的移動人形冰山,校長對着這張臉也能笑得出,多少也是有點變臉水平在的。
校長有些驚訝道:“雅松啊,你和付臻同學是什麽關系,他的檔案怎麽會在你這裏?”
謝雅松看了付臻一眼,語氣平靜道:“他是謝家的人。”
校長錯愕,他是怎麽都沒想到會有這層關系的。
付臻是憑成績考進聖羅蘭學院的,父母信息一欄又沒有填寫,他原以為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是謝家人。
他看了看謝雅松的臉,又看看旁邊的付臻,兩人雖然長得不像,但同樣的面無表情,倒真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校長知道謝雅松估計是來給付臻撐腰的,這回也動不了對方,他只能自己找臺階下,“看來付臻同學沒交檔案,确實是情有可原,那我便收回剛才的處分……但懲罰還是不能少,明天交三千字檢讨給我。”
他伸出手,想拿回剛才給出去的開除信。
付臻垂着眼,像是沒看見校長的動作,“這封信我先自己收着。”
校長見他沒動作,也不甚在意。
總歸他開除付臻的公告還沒發,只是一封開除通知信也沒什麽作用。
他只想快速解決這個事,索性道:“付臻同學你要留着當紀念也行。”
付臻沒說話,謝雅松倒是冷笑一聲,“紀念什麽,紀念第一次被開除?”
饒是經歷諸多風雨的校長,此刻也不由得尬笑一聲,“雅松你說話還是這麽毒,一點也不給我留面子。”
謝雅松沒接他的話,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校長恨不得先走就送走這兩尊大佛,連忙擺手送客。
很快,校長辦公室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現在是下課時間,雖然是大學,走廊依舊會有學生打打鬧鬧,多多少少有些喧嘩聲。而作為聖羅蘭學院的風雲人物謝雅松出現在學校,喧嘩聲更是加大,像是掀起的浪潮,一波蓋過一波。
“是謝雅松,見到謝少了啊啊啊!”
“我去,真的是謝少,好久沒看到他了,今天表白牆又要炸了!”
“今天的他也是這麽冷酷無情,誰也不搭理,真帥~”
“醒醒,別犯花癡了,誰說不搭理,他旁邊不有個人麽?”
近在耳邊的吵鬧,讓謝雅松不明顯地皺眉。
并肩行走的付臻恍若未聞,只是淡聲道:“為什麽幫我?”
“我不想幫你,”謝雅松腳步稍頓,毫不隐藏自己的嫌惡,“但如果爸媽知道你因為作風不端被開除了,一定會很傷心。”
付臻不想解釋什麽,和這些能夠随意決定別人命運的“大人物”,他向來懶得說,更無話可說。
兩人一時無話,很快走到一條分叉路口,謝雅松終于又開了他的金口,“這周末回家一趟,爸媽想見你。”
付臻從記憶得知,自己并非謝家的正統少爺,當然也并非私生子,而是更為不如的養子……或者稱為養女更為貼切。
謝家夫婦生了謝雅松後,一直想要個女兒,但奈何謝夫人生了謝雅松後傷了根基,沒有辦法生二胎。
偏偏謝夫人就是很想要個女兒,索性打算去孤兒院領養了一個。
付臻小時候生得粉雕玉琢,漂亮得像個小雪團子,謝夫人一眼就看中了,直接帶回了家。
之後發現他是男孩,也沒棄養,而是當做女孩養。
彼時年少的謝雅松看不上自己這個忽男忽女的便宜弟弟,但謝家夫婦卻是喜歡得緊,甚至稱得上溺愛的程度。
如果不是因為付臻成年之後自己犯了大錯,斷不至于後來離開謝家,獨自來到聖羅蘭學院讀書。
回憶畢,付臻微微含颚,表示自己知道了。
謝雅松交代完事情,卻沒有立馬走,而是冷冰冰道:“下次記得叫哥哥,再這樣沒禮貌,打斷你的腿。”
一句狀似玩笑話,但語氣卻毫無溫情,而是充滿警告。仿佛下次見了他不叫他哥哥,對方就真的會打斷付臻的腿。
明明沒承認付臻是弟弟,只潦草地稱為“謝家人”,卻又強迫他叫哥哥,當真是荒唐可笑。
付臻看着謝雅松遠去的背影,諷刺一笑。
“沒想到你這人搭上龍潛也就罷了,居然還心計地糾纏謝雅松,還真是可怕的心機女啊。”
付臻循着聲音來源擡頭,望向一旁的榕樹。
現在正是盛夏,榕樹枝繁葉茂,枝影缭亂。穿着綠色花襯衫的男生躺在榕樹分叉處,半個身子靠在粗壯樹幹上,一條腿垂下來。
透過綠葉縫隙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白皙的臉貼着一層碎金,又恰好被榕樹葉遮擋住了半張臉,看着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又歲月靜好。
只可惜他一開口,那層歲月靜好的濾鏡瞬間破碎了,“你段位還真挺高的,能一次搞上兩個。”
林正溪有些好奇地将頭從榕樹葉中探出來,露出完整的一張臉,“你更喜歡龍潛還是謝雅松啊,應該是更喜歡謝雅松吧,畢竟我記得你以前……應該是半年前吧,好像也糾纏過謝雅松。”
付臻沒回他的話。
恰逢夕陽西沉、金烏西走,原本還算烈的陽光,也只剩下淡淡橘輝,映在付臻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
那雙琉璃茶色的眼珠,像是泡在冷水裏的玻璃珠,冰冷無機質,一瞬不瞬看人的時候,有一些懾人。
他問:“你想說什麽?”
林正溪像是沒看出他流露的情緒,還是笑嘻嘻道:“別誤會,我可不想多管閑事,只是覺得你釣魚的水平很高明,給我當僚機,教教我怎麽泡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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