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交鋒
交鋒
陰暗的屋子忽然安靜了下來。
素凝安靜地抱膝坐在籠子裏。
蒼尾對他大放厥詞後就離開了,籠子外的丹籬沉默着将視線投進來,素凝氣鼓鼓地躲開了他的凝視。
他才不要和壞人講話。
腦海裏不斷閃過模糊的記憶,最終拼湊成了一個曲折的結論。
在蒂果的氣息出現時,素凝失去了理智。江臨霜想要阻攔他離開,卻被六親不認的素凝咬傷了肩膀。
江臨霜原本死死抱住他不讓他離開,但受傷後用不上力氣,素凝于是掙脫了出來……然後落入陷阱。
不知道江臨霜會不會很傷心被自己傷到。
但素凝已經感到很傷心、很委屈了,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傷害的就是江臨霜。
深深吐了一口氣,素凝擦掉眼角的淚花,就當做自己沒有難看地哭過。
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麽……他記得将蒼尾的名字告訴江臨霜,就在當晚,江臨霜托以前在仙盟中的朋友,查到了“蒼尾”的身世。
記載中的“蒼尾”是禦獸宗其中一個派系的遺孤。
在禦獸宗內鬥中,蒼尾所在的派系在意外中被全滅,于是他帶着僅剩的幾位師弟,一邊躲避別的派系追殺,一邊自力更生地修煉。
在某個靈境中,蒼尾被妖獸襲擊下落不明,他努力養活的幾個師弟,也很快被追捕殆盡。
“好慘……禦獸宗這樣,仙尊不管管嗎?”素凝百無聊賴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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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中的蒼尾和他所見到的蒼尾顯然不是同一個人,或許那個賊只是竊取了蒼尾這個名字而已。線索就這樣斷掉,素凝有些蔫蔫的。
“世上只有殺盡無辜人的法門,而沒有救遍可憐人的辦法。可憐誰就要承擔誰的苦楚,仙尊沒有辦法去救超出他認知的人。”臨霜仙尊眼前見過太多的血腥與污濁,在談到陰冷的話題時,語氣也依舊淡然,“有些事情發生時,他能做的也只是向星星祈禱。”
而星星未必會給他回應。
就像無論蔔算了多少次,代表天命的星星,也從來沒有為他指示過素凝的方向。
如果巫烯在這裏,他會很樂意向素凝科普,仙尊為了遏制更多的可憐人出現,已經推行了多少舉措。直到今日,仙尊還在為魂燈的推行努力奔走着。
但臨霜仙尊本人并不在意自己的殺伐,同樣也不會自吹自擂自己的建樹。在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臨霜仙尊的身份對他來說,更像是個華麗的空殼,而非代表他自己的意志。
素凝不能理解地歪了歪頭。
在深淵大澤中,因為化靈十分艱難,所以互相幫助成為了一件尋常的事。螞蟻爬過,會為花朵授粉;髒兮兮的風滾草裏,藏着一肚子的魚籽;就連一陣風兒過來,也會帶着新鮮的靈性氣息。
所以小花靈不知道,為什麽在外面,救一個人還要牽扯到這麽多彎彎繞繞。明明不是所有人,都是像丹籬那樣的壞人,江臨霜就是個明證。
但他沒反駁,因為他覺得那樣做江臨霜不會開心。
再次被丹籬與蒼尾輕易捕獲,素凝很慶幸當時沒有反駁江臨霜的言語。
救人沒有他想得那麽簡單,一個壞人能不止一次地傷害別人。或許真的要把他們都殺了,這個世界才能安靜些。
素凝無機質的目光投向丹籬。
男人一直在癡癡地望着素凝,在素凝的目光投射過來時,卻又輕呵一聲:“看來你想通了。”
“想通什麽?”
丹籬:“我們已經不需要你的絕望催化蒂果的生長了。”
因為就算再催化,也長不出第二顆蒂果。
“蒼尾身上的那顆蒂果,也是你的唯一。”
為了孵化蒂果而在深淵最污濁之處生長出的瓊花,有着最聖潔的嫩白色花瓣。随着素凝心髒的跳動,白色花瓣一張一合,讓丹籬移不開目光。
“你是株不被嬌養就會死的花,乖乖回到大漠竹樓,是你最終的宿命。”
素凝沒有出言反駁。
丹籬的話比蒼尾更具有殺傷力,因為這個人并不會說十成十的謊言。
半真半假的言語,比虛假的誘哄更為傷人。
丹籬一向對自己的話術很有信心,特別是在對手是天真的小花靈時。
但這一次,他感到了意外。
素凝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是那種慌張與焦慮,而是一種讓丹籬很不安的憐憫。
“你……”
丹籬剛張開口,素凝就默默轉過了身去,一副不屑與他交流的模樣。
素凝怎麽回事?為了檢查素凝的狀态,丹籬打開籠子走了進去。
他将素凝堵在牆角,素凝終于轉過身來,卻在丹籬的怒火上澆了桶油。
依舊是那種淡淡的憐憫,冷漠得宛如換了個人。這種認知讓丹籬的怒意有些空虛,他面對着素凝,一時竟開不了口。
而素凝輕描淡寫地詢問:“你讓我跟你回去,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
素凝甚至沒看他一眼,似乎并不需要丹籬的回應。
“你說什麽?”
丹籬的追問沒有得到回音,而他甚至有些習慣素凝的冷淡。
他半跪下身子,抓住籠子的鐵杆,将素凝困在自己身前的方寸之地。
“你知道什麽?全都告訴我,素凝。就算我會死,但你應當知道,再不回答我,在我死前會發生什麽。”
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壓迫感,讓素凝感到有些窒息,他輕輕喘着氣,擡起眸子直視丹籬:“你應當知道,自己還有盞魂燈在仙盟裏吧?”
“那盞魂燈只是個廢物。”丹籬的語氣有些惡劣,而這偏偏印證了素凝說法的真實性。
素凝:“而在仙尊手裏不是。”
雖然兩個護法已經着手在查魂燈,但素凝并不能确定,仙尊會不會管魂燈的事。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虛張聲勢。
畢竟對敵人的誠實,會變成刺向自己的利劍。欺騙二字不好聽,但足夠好用。這是江臨霜告訴他的。
而這一招的效果着實不錯。
或許是因為素凝在丹籬這裏的誠信度實在太高,又或許是青面獠牙的仙尊對人類的威懾力更大。總之在素凝似有若無地透露出仙尊會插手此事的消息後,丹籬明顯有些坐立不安。
即便是在被迫說出魂燈的事以後,素凝身上依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憐憫氣息,這讓丹籬更加煩躁。如果不是魂燈的事确實要緊,他不介意在這裏再次教會素凝,什麽叫做人類的禮貌。
但那個計劃只能推遲到他解決魂燈的事情之後了。
丹籬惡狠狠地看了素凝一眼,鎖上籠門離開了。
離開了?
鬼才信。
素凝擡起眸子,隔着一層牆壁,與貼在外面的丹籬對峙。
等待了足夠久,在被迫難看地與江臨霜分開的焦躁快要掌控心神時,素凝的手伸向了自己的心髒。
寄居心髒的那朵小花掉落下一片花瓣,化成沾染了丹籬氣息的籠門鑰匙的形狀,落在素凝掌心。
·
臨霜仙尊停在了禦獸宗門前。
為了尋找被擄走的素凝,他一路追查到了這裏。
往前一步便會踏入蒼尾布置好的陷阱,而臨霜仙尊仿佛并沒有發現自己處境的窘迫。
他上前一步,轉瞬間地轉天旋。
大地崩落,風在耳邊呼嘯。
身體被重力牽引着掉落。
臨霜仙尊穩住身形,落在一塊浮空的巨石上,對着天空淡淡道:“出來。”
沒有回應。
于是一道冰冷的劍氣沖上天空,幾乎要将整個幻境世界劈成兩半。
“你比我想象得還要兇哦,不要急嘛,等我把你的意識解讀完……作為江家庶子降生?你是叫江臨霜?聽起來有些耳熟呢……啊!”
游刃有餘的言語被劍光打斷。
距離臨霜仙尊不遠處,蒼尾狼狽地顯出身形。
即便狼狽,他的指尖依舊在空中戳戳點點,仿佛在操作着什麽。
“玩家。”臨霜仙尊下了斷言。
這個判斷不是他在下達,而是素凝的功勞。
在發覺蒼尾和他們所調查的那個禦獸宗弟子不同後,素凝還是說出了這個世界可能存在“玩家”的現實。
不過,如果蒼尾是賊的話,或許是竊取了某個玩家的身份也不一定——就像他竊取了蒼尾這個名字一樣。
素凝所說的話裏有太多前後無法自洽的地方,聽起來就像是精神失常的呓語,但臨霜仙尊選擇相信。
“知道這麽多?看來你也是嘛。”蒼尾托着腮趴在巨石上,優哉游哉地晃着腦袋去看臨霜仙尊,“那就好說啦。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交易給你,你把那株花交易給我嘛。我這邊看它現在是和你綁定的诶,你不把他給我,我就沒法繼續使用蒂果了。”
臨霜仙尊的劍墜在風中輕輕搖動。
“如果我說不呢?”
蒼尾的眼睛閃過濃烈的興奮與殺意。
“你不願意的話,我就只能殺你一次去奪走他啦。”
天光變暗,散發出灼熱的溫度,仿佛太陽也成了蒼尾攻擊的武器。
臨霜仙尊難得愉悅地輕笑了一聲。
于是霜雪蓋滿了大地。
如果天崩地裂,便靠一己之力補天。
如果毫無生機,便用一人的生命等待滄海桑田。
如果這片雪地中沒有草木的痕跡,便在心底孕育一顆種子。
當無數種子破殼而出時,新生的草木會為慣用霜雪的男人制造出堅不可摧的牢籠,封鎖敵人的所有生機。
被無數草木束縛住,蒼尾凝視着虛空,瞳孔不斷震顫。
“不……這不可能……內測階段你的戰力怎麽可能……”
針對臨霜仙尊的戰力數據還在飙升,蒼尾沒有焦點的眼眸中,倒影出仙尊波瀾不驚的面容。
臨霜仙尊伸出手,捏住蒼尾丹田中的蒂果,淡淡道:“那株花,與你的命,我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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