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竹樓
竹樓
竹林中鳥鳴啾啾,目睹着這場竹葉上的隐秘。
對于臨霜仙尊的剖白,素凝只是愣怔,而後展顏一笑。
他微微擡首,于是兩人鼻尖相貼,呼吸相容。臨霜仙尊似乎想要靠近,又想要遠離,但最終只僵硬着身體,呼吸中頗帶上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自重呀,仙尊。”
唇齒間如同舔。舐般吐出仙尊二字,輕描淡寫地威脅仙尊的小花靈,笑得像只狡猾的狐貍。
先前在仙盟,仙尊的侍從江臨霜,想要親吻仙尊的花兒,雖然見不得光,可想親就親了。
但在琳琅園,仙尊想要親吻卧龍山莊的二莊主,便是再想,也得忍着。
素凝代表着卧龍山莊願意親近人類的那部分靈物,一旦他被欺負了,哭着回去求饒,仙盟與卧龍山莊不日将會開戰。
畢竟靈蟻王與仙尊十年戰約在此,若是沒有素凝從中緩沖,仙盟與卧龍山莊的關系早就惡化到極致。
連自己都知道的道理,仙尊必然更加心知肚明——素凝的底氣便來自卧龍山莊。
素凝湊在臨霜仙尊耳邊,低聲挑釁: “別說我不讓了,就算我允許,你又敢對我做什麽嗎”
話音未落,面頰便感受到輕柔的觸感。
江臨霜又在親他。這個念頭宛如一股細細的電流進入識海,在其中變成巨雷狂轟濫炸。
素凝猛地将臨霜仙尊推開,男人卻像一堵牆,怎麽推也推不動。
“你若允許,我沒有什麽不敢。”臨霜仙尊語氣恢複了平素的淡然,說完便緩緩起身,順手将素凝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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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凝輕呵一聲,擦掉臉上殘留的觸感: “我走了,你保重吧。”
再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仙尊不想和卧龍山莊開戰,因為對靈物解甚少,又有玩家在旁窺伺,此時開戰容易腹背受敵;素凝也不想和仙盟對上,因為卧龍山莊什麽樣他最清楚,最終一定是他們山莊裏那些老弱病殘輸。
于公彼此牽制之下,又要扯到私事——怪不得江臨霜張嘴就是想他。
素凝指尖扶着臉頰,回頭望向重新打坐的臨霜仙尊,總覺得有點不甘心。
“江臨霜,我也日日在想你。”
說完後,不管臨霜仙尊作何反應,素凝轉身便走,決絕得宛如要奔赴戰場。
身後傳出男人低低的笑聲,素凝連忙加快腳步,腳下踩了風火輪般快速離開竹林。
走出竹林,看見臉色蒼白的守關真人,素凝也沒心情搭理,只淡淡道: “我走了。”
守關真人已經在想該怎麽和卧龍山莊解釋素凝的死訊,看見這人完好無缺地走出來,下巴都要吓掉了: “仙,仙尊他……”
素凝不耐煩: “你自己問他去。”
守關真人欲哭無淚。
他哪敢啊!
扔下守關真人,離開琳琅園後,素凝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一時亂了陣腳,沒有易容便離開。
不知道江臨霜會不會幫他堵住守關真人的嘴,不然少不得還得回去确認一下……素凝思索着,路過路邊水窪時随意瞟了一眼,卻停下了腳步。
不甚清澈的水窪,勉強倒映出素凝的面容。
是屬于他本人的,清俊卻帶着少年意氣的臉。素凝勾了勾唇角,水窪中的影子也笑了起來。
這張臉除了素凝,只有丹籬和臨霜仙尊見過。
素凝捏了捏自己的臉。
難怪守關真人看他出來那麽驚訝,一進去換了張臉誰能不害怕。
倒是不用回去找他,也不用擔心遇到江臨霜了。
也是難為江臨霜,分別這麽久,還記得他長什麽樣。
猶豫了半天,素凝終歸還是沒有将臉換回去。
一是反正在大漠,也沒幾個人見過他。二是他以後化形了,終歸是要用這張臉的。三是江臨霜……算了,沒有三。
心緒被這麽一打亂,素凝變得蔫蔫的,回到客棧也沒什麽精神,把白鶴吓了一跳,趕緊讓他休息休息。
白鶴一直欲言又止,素凝知道他猜出自己見到了江臨霜,但也沒什麽心情和他說什麽。
雖然離開了仙盟,卧龍山莊卻和仙尊多了千絲萬縷的聯系,素凝夾在中間,其實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又想讓卧龍山莊好好發展,又不想和仙盟打太多交道,于是煩躁地讓白鶴駕着馬車,帶上通關文牒,一花一兔起過關進了大漠。
剛進大漠時還有些道路,是仙盟整備的,能容納馬車通過,兩人便依舊駕着馬車。
白鶴出了關,重見大漠風貌很是激動,想與素凝交談幾句。但馬車內一直沒有回音。
半晌,白鶴終于有些擔心素凝,掀開了馬車的簾布。
馥郁芬芳的香氣從馬車內傳出來,馬兒聞到一點,便開始嘶鳴起來。
白鶴臉色緋紅,視線掃過車內衣冠不整的人,只見得美人吐氣若蘭,連他這種平素對素凝親近敬畏的,都起了想将素凝壓在身下弄壞的欲。念。
見白鶴直勾勾地盯着,車廂內的美人輕輕一哂: “怎麽,想進來坐坐”
白鶴趕緊屏氣凝神,将簾布重新拉上,拼命調整氣息。
“二莊主,二莊主你……”白鶴看看四下無人的大漠,幾乎要哭出來, “都怪我一語成谶,你該不是要化形吧”
他平時還算有主意,但遇上此等大事也不敢擅自拿主意,當下便想帶素凝返回卧龍山莊。
馬車內傳出壓抑的聲音,素凝精準察覺到了白鶴的心思: “往西南走,避開有人類聚集的地方。”
“這……可二莊主,你若是出了什麽三長兩短,大莊主該有多傷心”白鶴喃喃着,無奈地一揚馬鞭,繼續向着大漠深處前進。
越往大漠深處去,道路便越難行,最終只能換了駱駝來拉馬車,于是走得更慢。
素凝有一搭沒一搭地昏睡着,以壓制化形的沖動,清醒時便尋思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回肯定是不能回,化形時來個異象砸在卧龍山莊上,麻煩就大了。只能繼續往前。
往前去哪呢深淵雖是老家,卻不是什麽化形的好地方。先前丹籬把他關下的竹樓,倒是個靈氣充裕的地方。想來除了他和已死的蒼尾,應該沒有人會知道竹樓的所在。
去那裏化形自然最好,但素凝當年沒殺丹籬,将他留給了臨霜仙尊,終究還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要是丹籬死了,現在也不至于難辦。
素凝嘆了口氣。
“難辦也得辦。”
沒有別的地方更适合化形了,除非是仙盟,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但那就相當于鑽進江臨霜懷裏去了,這種事素凝幹不出來。
要防丹籬,就得找個有力的支柱。朝塵可以,但卧龍山莊不能沒有主事的人鎮守,否則必然出亂子。但要說相熟的人……
臨霜仙尊的模樣在素凝眼前浮現。
素凝悠然一笑,掐出一張傳訊符,在上面寫下字句,然後扔給白鶴: “找個合适的地方把它放走。”
白鶴一頓: “這是”
“我找個地方化形,要是半個月後沒有消息,就讓仙尊去卧龍山莊拿我魂燈來救我。”
卧龍山莊雖然有諸多方面瞞着仙盟,但魂燈在素凝的堅持下還是造了的,畢竟它能反映主人的狀态和去向,是個實用的好東西。
白鶴懵懂: “哦……誰什麽二莊主你在使喚誰”
素凝腼腆一笑。
白鶴喃喃道,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我覺得你們的關系有點暧昧了……”
車廂裏沒有回複,素凝給白鶴指完路,不知何時再次昏迷了過去。
就這樣走走停停,素凝再次睜眼時,已經回到了竹樓。
三層的小竹樓,以他如今的視角來看,總覺得矮矮的。別說和仙盟比了,就連卧龍山莊的氣派都遠遠不如。
素凝伸了個懶腰,壓制住氣息走出馬車: “唔,你去附近找個地方藏起來吧,別挨我太近。”
察覺到他話中的意思,想起那天掀起車簾看見的豔色,白鶴的耳尖泛起紅色。
瓊花的香味只是激起人的欲。望,并不單單指的是性。欲,二莊主必定已然知道了他的隐秘心思。
白鶴不由得感嘆素凝處變不驚。
自己對素凝起了心思,若是素凝露出怯意,說不準當時自己就頭腦一昏,将人壓在身下。可若是素凝表現得比他更加游刃有餘,甚至主動邀請,他反而會感到心思被戳破的恐慌,忙不疊地退出去。
由于對自己的旖旎心思感到羞愧,白鶴對素凝的安排再無異議,只與素凝告別,而後駕着馬車離開。
素凝站在竹樓前,四下裏看了看,而後笑着搖頭。
現在看來,這地方破破爛爛,倒也沒有印象中那般難以逃離。
竹樓的門半掩着,素凝進去,卻看見一人身着黑衣,正站在堂前,仰望着竹牆上的挂畫。
察覺素凝到來的,那人轉過身來,深如水潭的眸中滿是驚異,轉而又變作複雜。
“丹籬。”素凝的聲音裏沒有了笑意。
丹籬聽出他的疏遠,心情一點點變得酸澀,強笑道: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也不會再踏入這裏。”
“唔。”素凝心道,我只想知道,江臨霜為什麽沒殺了你。
終歸是朝夕相處過,丹籬大致能從素凝陡然變冷的神色,猜出他的想法,解釋道: “仙尊将我帶回仙盟,拆去我三根肋骨與半顆心髒,将我制成活傀。我懇求他給我一點機會去尋找蒼尾的魂魄,他應允了。我追查至大漠,便斷了線索。來到這附近……我知我不配,但總歸想歸來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素凝。兩人曾是最親密的友人,後來因他的背叛而勢如水火,刀劍相向。成為敗俘的丹籬,原本不該對素凝再産生什麽想法,絲絲縷縷的酸痛卻總在夜半纏上他僅剩的半顆心髒,讓他痛不欲生。
丹籬終于不得不承認,他對于素凝的羞愧與親近之心,遠超乎他自己的預想。
就連向素凝認錯時,他也忍不住仔細觀察着素凝的神色,期望能從素凝臉上看到任何一點諒解的苗頭。
素凝的面上卻滿是厭惡,往後退了半步。
化形時的花香不僅會影響旁人,還會影響素凝自己。若是平時,卧龍山莊的二莊主見到了仙尊的弟子,即便私下裏有仇,面上聊兩句也還是可以的。但此時,聽了這麽一大串無聊的剖白,素凝恨丹籬恨得要緊。
“滾。”素凝冷淡道, “既然我來了,你就可以滾了。”
丹籬一副被刺傷的表情,手掌顫抖着: “不……你忽然回來,是受傷了還是要化形我可以幫你……我沒了蒼尾,你不能再對我如此殘忍……”
真麻煩……素凝胸膛內的怒火燒起來,體內翻滾起一股股熱浪。
若是打起來,被丹籬聞到了化形的香氣,又少不得是一場麻煩。
得兵不血刃地将他趕走才行……
素凝腦子因熱意而轉不太動,平時那些鬼點子一個都尋不見,只想出來一個很好笑的損招。
少年輕呵一聲: “怎麽,你這樣子,是想将我和蒼尾一起納入懷中,左擁右抱不成”
雖說沒有過如此明顯的想法,丹籬卻仍舊被戳中了痛處,緊緊盯着素凝,哀求道: “不管你說我什麽,我都不能把你自己放在這裏……”
“可我夫君會保護我。”素凝從懷中摸出一根臨霜仙尊的發絲,和自己的頭發一起纏繞在指尖,挑釁地看着丹籬, “或是說,乖徒,你膽敢對師娘做些什麽”
如雷貫耳的話語,傳入丹籬耳中。
男人的臉色陡然變得灰敗,卻又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料想。他顫抖半天,輕輕對素凝曲膝跪下。
“徒兒對……師娘……無禮了,還請師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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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