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場
二十二場
二十二場
多虧朝舟遠, 迎接池央荷成長的是一場絢爛。
Enzo送來的不僅有鞋,還有煙花,問他們要不要喊傭人來一起放。
朝舟遠不喜靜, 他知道的。
池央荷還不知道, 只覺得人多挺熱鬧, 在冷風裏跟着傻樂。
夜色中,朝舟遠叉着手站了一會兒,而後走向要點煙花的人,接過他手裏的香。
池央荷離得遠, 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只見那人起身, 換朝舟遠蹲下。
明明他不用做這種事,等着看綻放就好。
Enzo在旁解答:“小時就如此。小孩子喜歡玩, 他成熟點,喜歡但不說, 心裏還是想的, 想走近玩具看看,拆開看看, 為什麽別的孩子會快樂。”
像在對着舊照片回憶,喃喃自語,不需要聽的人懂。
池央荷便如人所願, 将應答的話咽回去, 做傾聽者。
他想多說一點, 她也想多聽一點。
聽聽這寥寥幾行的詩歌曾讓哪位作家眼角潤色, 好的故事總怕不夠多。
“那幾個, 是跟着從遙遠地方來的。”
池央荷果真順着話看到幾張與衆不同的臉。
“他不常回這裏,不過我們每年會見幾面。可能他覺得我老了, 要我住主樓,少折騰。他與家主很像,這處宅邸的裝潢專門和那邊差不多,我有時候會分不清自己在哪裏,也分不清他們,兩個人又像又不像的。算了,太久了,他長大了,我也老了......很多事情好像不同了,又好像沒變化。”
說到底,Enzo不是本土人,何況年紀大,回憶本就稀碎。
池央荷半懂不懂,拼拼湊湊像在拼圖,拼來拼去總覺得缺了一塊。
若是缺邊角還能看出個大致,偏偏缺的是最中心那塊,關鍵點的鑰匙始終遺失。
她來不及找了,朝舟遠手裏的火星接近引線了。
随着引線越來越短,她同他一起擡頭望,望見同一片天,望見煙花升至高點璀璨一瞬間,望見星火最終缭亂于黑暗。
不,最後一幕她沒看見。
有誰會為轉瞬即逝的煙花一直擡着頭呢?
起碼她提前低下了,為朝舟遠。
當時他沒跑開,而是一直蹲在煙花堆的旁邊,炸開的璀璨恰好映襯他側臉。
她就停留在這刻璀璨。
看,他的世界多麽絢麗啊。
你在那世界裏兜兜轉轉,以為摸到了全貌,卻不知道只是一角。
無傷大雅的一角。
不過足夠亮,就誤以為是全部了。忘記對于有片星群的他來說,摘粒星罷了,與塵埃也差不多。
可你要怎麽辦。
那從他衣領墜落的一粒也非尋常人能拾獲,你無非只能從沒見過與轉瞬即逝裏做選擇,世上的兩全其美真不多。
就連胡思亂想都會被随意驅散,僅僅因為他目光穿過夜,向她所在的盡頭點了盞燈。
她無聲地喚他名字,還看不清他臉上神情。
後來當他用即将燃盡的餘香點了煙畫面才變清晰,寫着無趣。
他不笑時總是鋒利的,一把刀。
笑起來知道,溫柔刀。
-
新年照舊趕跑人們大眠,煙花散了還有風在。
那時候池央荷陪他坐在露臺,手裏捧一杯熱牛奶,垂頭看腳上的粉紅拖鞋。
有兩個長耳朵,她交疊的腿一晃,它們就一擺一擺的,很好玩。
與朝舟遠在這裏的躺椅上聊很久了,像在享受夜,又像在等日出。
只不過,她都快把自己翻至尾頁了,他才只到序幕第一行。
分不清是她的故事太長還是他的故事太少。
直到天邊升起斜陽光暈,池央荷終于忍不住問:“你昨晚為什麽心情不好?”
他像是沒想到她怎麽突然好奇這個。其實她已經好奇很久了。
“你有不開心,你見到我的時候承認了。”
“哦。”朝舟遠恍然大悟,當下才想起在她面前情緒好像是會變得誠懇一點,但他仍不打算往深處剖析,“太久沒見面。”
“騙人。”池央荷猜測着說,“一定是在外面時,有人惹你生氣了。”
誰能逃過恃寵而驕。
哄一回惴惴不安,二回知味,三回就要變得不好應付了。
朝舟遠忽然笑得大聲。
愉悅是瞬間來襲,令人難猜。本來他就難猜。
池央荷看向他,他笑得胸膛都在顫了,要把枝頭喜鵲都叫醒一樣,半晌才停下,用眯細的眼回望她,“除了你,暫時沒人能惹我氣。”
“我才不會故意惹你呢。”池央荷說,“又沒好處。”
又沒好處。
朝舟遠似乎在心裏将這四個字嚼了幾遍,“某天,你可以帶走在我身上找到的一切好處,你有資格。”
是個怎樣的某天?
像這樣的清晨還是寂靜傍晚,夕陽餘晖抑或知了蟬鳴。
池央荷不喜歡他這樣斷然的某天。
仿佛即刻下定論,某天必然會到來。
她于是将話題往回牽:“那我換個問題。你小時拆玩具的時候,是不是想着裏面藏了多少快樂,我倒要看一看。”
“嗯?”朝舟遠的思緒飄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Enzo說的。”
“對。”
“我想一想。”作為一個難預料的人,他的認真往往就在下一秒,“應該是吧。”
池央荷喜悅于終究猜透他的一星半點,可轉瞬又聽他說:“很無聊啊,拆開以後更困惑,不過他們哭了。”
“哈?”
“小孩子很無聊,也很簡單。”他平靜地敘述着自己的劣性,“Enzo會等我看夠眼淚,再賠給他們相同的。”
“你太壞了吧。”
“是啊。”對于心底潛藏的惡,朝舟遠亦不加掩飾,“沒打算改的。”
坦然承認光風霁月是他,伏于晦暗也是他。
池央荷不讨厭這樣的他。
比起一星半點,她太想知曉他全貌。
“所以,你就不用那麽讨好我。”
“嗯?”
“壞人嘛。”
他的話輕飄飄的,池央荷還想接着說點什麽,可是太陽升起來了,蔚藍的盡頭不再冷了,是時候該把話咽回去了。
她終于找到理由将目光從朝舟遠身上移開,半阖着眼眺望遠方溫暖色光暈,心底有個問題得到完美解答。
——朝陽和晚霞哪個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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