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場
二十八場
二十八場
很多話不用明說, 進到這地界就更不用,哪有糊塗人。
在池央荷沒反應過來的間隙裏,柏擇霖從後搭上她肩膀。
她沒來得及避, 已然被帶着往前走, 捋不清心底是否有抗拒。
趕巧朝舟遠兩指捏着酒杯, 就那麽打來一眼,與她隔空對視。
笑也沒落,眯細了眼,事不關己般順杯壁噙一口酒, 像敬她。
他喝進甜, 落到池央荷心裏變成酸, 沒由來的被那縷目光刺了下,停步在他面前。
柏擇霖适時擡起手, 自然地與他打招呼。
朝舟遠點頭回應,将酒杯放高臺, 對池央荷問:“玩水嗎?”
她搖頭, 喉嚨卡了塊魚骨,咽不下吐不出, 連指責他怎麽買了條刺這麽多的魚都像是牽強理由。
“那逛逛?”他站起身,路過時也忘了牽她的手,似乎默認她一定會跟上, 徑直往前走, 旁若無人般。
有一時池央荷覺得自己蠻沒出息的, 在只差半步就要跟不上的距離下, 最終還是踩了他步伐, “我有點想回去了。”
朝舟遠停步,側身看她, “不舒服?”
池央荷搖頭。
他又問:“累了?”
她輕嘆一口,說:“你就當我不舒服吧。”
沒辦法,他看向她的眸子裏充滿疑惑,是真的不懂她在別扭什麽,要他費一份心神猜也絕對是不可能的,哪怕你跟他說明白也沒用。
這些道理池央荷都懂,但依然,依然抱着絲幻想能确認什麽,“你看見她很開心?”
“誰?”
“那個琪琪。”
“不是你很喜歡?”
那都已經是去年的事了,她又沒說今年還喜歡。
池央荷張嘴想說,卻被他提前斷住,懶得繼續談無意義話題,随便扯個由頭:“Tulip,不能這麽沒良心,對不對?”
語氣像在哄着她,溫聲細語。
但池央荷就是懂他暗指什麽,在指他也沒有抓着柏擇霖問個不死不休,不能這麽沒良心的。
“我想回去。”
“好,回。”
他應得爽快,講完便快步往出口走,池央荷費大勁才跟上。
給缪呈柯留下倆虛虛晃晃的背影,隔老遠喊着問:“這麽快就走了啊哥?”
-
出門天色晚了,走進停車場夜燈都亮了。
上車後司機帶着敬業笑容回頭,感受到低氣壓又立刻收斂。
一路上他們就這麽不吭不響,中間隔一條河,楚河。
她在棋盤這頭,他在棋盤那頭,無人執棋先走,僵着。
半小時過去,車停到一處她沒見過的別墅區。
司機拉開車門,他點了支煙,平淡的語氣:“下車。”
以至于池央荷誤判他早就沒在生氣,到了床邊才懂,平靜之下還有波瀾壯闊。
他狠厲地修理了她一整夜,喊停沒用,求饒更不行。
念叨得多了,煩了,他就用手覆住她下半張臉,面無表情地對上她眼眸,“喘就行。”
那時候池央荷能汲取到的空氣很少,只有從指縫間漏進來的一星半點,呼出的吐息全打在他掌心,沒一會兒就泛起潮。
窒感迫使她控制不住自然而然的反應,心被揪得緊,蕩得高,一不小心就落到雲端上。
但他還沒好。
這程度遠遠不夠,還要循序漸進地更讓她感受到,灼着她燙着她,長個記性,以後不要再耍沒意思的小聰明。
酸脹持續不斷,聲聲被他手掌阻擋,骨頭快散架,只剩潺潺聲。
火氣順着骨肉傳遞,漸漸将她感染,從接觸點一路往上攀,竄過她每一敏點,似要把她吞沒。
池央荷本沒有淚要流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落了,積在他的指骨上,燙着臉頰。
把臉燙紅了,發燒一樣,腦袋昏沉,陷在雲裏,什麽都做不了,思路和情緒都像漿糊,不受控,看他的模樣充滿朦胧。
他心情好像有一點好了,興許是滿意她的回應剛好填補他的作惡之心,挑起眉問:“知道錯了嗎?”
池央荷往下看,示意正被他的手堵着。
可他沒什麽反應,裝作看不懂,于是她只好點了點頭。
然而作惡哪有盡頭呢,他俯身離她更近,捂得更緊,目光由上方打下,啞嗓沾了笑調:“說話。”
她試着張嘴,聲音透不出去,成了悶音,還費了她好大的勁,更無力。
他卻更重了,指尖纏進發中,勾着袅着,帶出幾道指痕,又輕輕将一邊的淩亂規整,一路攀到她腦後。
像為寶藏癡迷的探險家,每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要将她完全主導。
哪裏藏着寶石,哪裏藏着鮮花,他通通要知道。
呵出的悶音像三月驚蟄的那一聲春雷,叫醒無數冬眠的蟲夢。
再後來,天沒亮他就要走了,池央荷知道的,閉着眼與他告別吻。
有時候再多解釋都不如直接做一場愛來得直接,累了困了睡了,自然也就忘了問了。
興許是因為這次特地道過別,便自然而然覺得會分開好久,所以很快的再見才格外讓人恍然。
老天就是喜歡開玩笑嘛,你越有準備它偏不順遂。
傍晚九點的高架橋,池央荷帶着跳個不停的一顆心奔來,周邊的人群早已被驅散。
誰能想到再見的預告片會出現在電視畫面。
當時她在外面吃飯,擡頭一瞥呼吸都忘了。
那車型獨一無二,只他一輛,由意大利廠商專門設計,單品牌就值得以上千萬做起步價,她還坐過副駕。
有人生怕手機號碼撥不通,有人還笑呵呵地對着聽筒點了支煙,“這裏景色不錯,你看過嗎?沒看過就來吧。”
讓人既無語又無奈。
她就算是看過千遍萬遍,現在也得過去吧?
到的時候朝舟遠站在護欄前,不知道抽着第幾根煙。
池央荷喘着粗氣跑到他面前,左看右看,摸了又摸。
他憋着笑說:“再摸收費了啊。”
池央荷狠狠瞪他一眼,确認他真的沒事才一下搶了他壓在嘴邊的煙。
不能打他罵他,幹脆就對着一根煙撒氣,丢到地上踩了又踩,煙絲都踩飛才作罷。
朝舟遠伸手去拉她,池央荷瞬間就哭了,肩膀抖得不行,聲音裏帶着哽咽,“你有病呀?有司機你不用,要自己開,開什麽啊,你又不注意的。撞完之後你就一直在這裏站着?這裏哪兒好看了?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而且你這個人講話永遠都随便,動不動死啊活啊挂嘴邊,你知道這一路上我多怕胡謅的那些話應驗嗎?我差點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東一句西一句,不宣洩出來心裏憋得慌,憋得不行,委屈、煩悶、心慌,看見他也沒緩解,還反而更難受了。
尤其是,她哭的時候,朝舟遠在抱着臂笑。
“你笑個屁啊,還有臉笑。”
他咳嗽了兩聲:“不是,我不是笑你。”
池央荷抹了把淚,繼續瞪着他,這次誓必要聽到解釋。
“我就是在想啊。”朝舟遠把玩着手裏的點火器,歪頭看她,“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留意風景了?”
這理由明顯說服不了她,姑娘那份消失許久的稚氣又在一瞬間重新挂上臉。
朝舟遠則繼續說着他不算解釋的解釋:“也沒有一直在這裏站着,不過一直在抽煙,抽着抽着你就來了,不讓抽了。”
他還蠻覺得神奇。
當她奪下嘴邊的煙時,腦子裏驀地冒出個分歧。
到底是一直在抽煙,還是一直在等她,等她把這支煙從他手中摘走。
也不是向來能預料到世事,起碼她哭得這麽兇算意料之外,雖然知道她眼窩淺,但還是挺訝異。
突然由衷覺得,原來出乎意料也這麽有趣啊。
可他對陌生的感覺不擅長,不知道這種要怎麽敘述,遇見她之前也沒有人敢這樣追着他刨根問底過。
所以,池央荷的氣還是沒消,但她也實在不知道能怎麽跟他發火,最後憋得自己臉都紅了,淚又墜了。
朝舟遠嘆息一聲,靠近,用拇指輕輕幫她把淚攜走,“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混蛋?”
她緊抿着唇,點了兩下頭。
“那你跟混蛋生什麽氣,這麽可恨的人,故意惹我們Tulip生氣,你讓他去死。”
“......可我想你活着。”
“哈。”分不清他是否在笑她天真,“那我就活着,活到你變成小外婆,活到天父都去世,好不好?”
池央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好,我不想讓你看見我不好看。”
朝舟遠彎下腰,遷就她的視線,不再讓她仰着頸,探到她臉前哄孩子似的:“我也不好看。”
“騙人,你們明明越老越耐看,那個足球明星就是。”
“喲,你還知道足球明星啊?”他挑着尾音說,存心逗她,“下次我要他來給你踢球,這次就別哭了,好不好?”
再不好也被他的巧言巧語哄好。
池央荷終于舒暢了點,有心越過他肩膀看一眼事發現場,“怎麽只有你的車呀?”
“哦,我說我前不久才度過一個滿意的夜,不太想影響心情,讓他走了。”
“......你有病呀!講這些。”
“不是你問的?”
聊着聊着遠處有人走近,金色中長發紮腦後,蠻兇的臉,側面有道疤,但西裝革履的。
池央荷沒見過,不住往朝舟遠身邊縮。
他一瞬眯起眼,揚着下颚問責,“你看你,把小朋友吓壞了。”
那人一副抱歉的表情,一時愣在原地,低着頭不再靠近。
完全沒識破又是朝舟遠的捉弄,“別跟克索亞講,我就不追究。”
說完還拍了兩下池央荷的肩,“吃飯了嗎?”
哪家佛遇到這種事咽得下飯?
不等她數落出口,他又說:“那等下喊Enzo來接我們,回家吃,怎麽樣?”
每次征詢她意見時最溫柔,磨着磨着,池央荷還真的有點餓了。
他交代完人打電話後,又返回來問她,“你怎麽知道我撞車了?誰這麽壞,天天讓Tulip擔驚受怕。”
除了他還能有誰,現在倒是把鍋往外甩。
池央荷沒什麽好氣:“電視報道。”
“翻出來,我看看。”
她摸出手機,找了好久才翻出來一段半截的,女主持對着他遙遠的背影侃侃而談,而他只是垂手彈了一下煙。
“啧。”
“怎麽了?”
“不如我的Tulip好看。”
“......”
“下次撞車你來報道好不好?”
“沒有下次。”
他微笑着按滅她的手機,又在轉身時拉下臉。
有些事她不必太明白,就像她不用知道,從撞車時分封鎖的路段,在她來時才打開了一段時間。
直到她出現。
很好哄嗎?也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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