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狗

小狗

秦淮最後也沒向方維平動手。

方維平雖是私生子，但家庭卻是北方割據的大軍閥，目前很受他父親的重視。直接殺了，恐不好收場。

況且，秦淮并沒有方維平通敵叛國的證據。

她做事向來有自己的原則，絕非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這幕戲之後，就沒了姜允珠的戲份。

她也偷得幾日閑，窩在家中。

“姜姐，你這幾天先別刷微博。”何夕突然給她發消息，見她沒回，又火急火燎地打電話過來。

“怎麽了？”她問。

餘光瞥見牆上的日歷。

1月19號，明天，用粗頭紅筆圈了個大圈。下面還有小頭的筆畫了個“飛機”和“加油”的符號。

劇組是23號統一回國。但國內有個商業活動邀請她，确保不影響拍攝進度，姜允珠提前了幾天回去。

結果落地的時間，正好撞了《入甕》首集的開播時間。

“就，你別看就是了。”何夕支支吾吾。

進組忙的時候，姜允珠不會刷微博，一般都等閑的時候，一次刷個夠，比如現在。

她已經打開了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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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何夕支支吾吾，又“哎呀”一聲，“總之你就別看了，對心髒不好。”

“哦好的。”姜允珠慢吞吞道，手卻繼續點開微博。

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

私信999+

三百年沒收過這麽多的消息了。

她粗略地從上往下翻，稍一揚眉：“喲，我這是被網暴了？”

何夕一聽這話，就曉得她方才講的話沒起半點作用，只好嘆着氣講明白：“算是吧，你的超話和廣場都被粉絲血洗了。不過很快就被壓下去了——你自己買的水軍？”

微博的廣場，就是搜索相關藝人後的“實時”版塊。

姜允珠翻了翻，确實幹幹淨淨。

“沒。”她随機點了幾條私信，擰着眉，也覺得奇怪，“我是有在水哥那買水軍和通告，但和這件事沒關系。”

水哥是圈內做水軍很有名的人物，物美價廉，而且很有職業操守，絕不洩露任何雇主的信息。很多人都會在他那買水軍，無論咖位。

姜允珠之前聯系水哥，是拜托他用營銷號發幾篇通稿。

就寫“驚，宋寅真面目暴露”。一半內容是真的，他私自放狗仔進晚宴；另一半是假的，耍大牌，和圈內諸多大佬交惡。

和宋寅私底下見的那面，始終是個隐患，誰曉得什麽時候宋寅就反咬她一口。

先靠營銷號造勢，假設宋寅真有什麽舉措，她也好應對，配着錄音，再搞點水軍點出那篇營銷號，說“原來宋寅的行為都是真的，早有端倪”。

她既然這麽做了，自然也能想到別人會這麽做。

比如葛芸。

姜允珠看着她那條“司薇今天會加油的~”，沒忍住笑了下。

“随便她吧，這微博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就有點茶裏茶氣的。

姜允珠聳聳肩：“她樂意給我貢獻熱度，我當然全盤接着呗。”

何夕也在電話那頭嘎嘎笑：“是吧，我就說你心髒大得很，齊導卻還說這些事先不要給你知道了。”

“齊川？”

姜允珠愣了愣，正好把葛芸那條評論往下滑。

飄在頂上的熱門評論是個熟悉的名字。

齊川：特效師畫得不錯。

這條評論的上下左右，葛芸全都回了。獨獨這條，像是完全沒看見。

但有個頂着“芸芸的寶貝”昵稱的人坐不住了：我們芸芸辛苦成這樣，你還在這冷嘲熱諷[流汗黃豆]順便，大叔，造謠可是犯法的哦[微笑]

齊川就回了句話：我的劇組，你比我更清楚？

評論再怎麽炸，他就不管了，理都沒理。

聽筒的那頭，何夕還在和她解釋：“葛芸發這條微博的時候，你在組裏嘛，我本來是想給你搞點水軍帶帶風向。但齊川先聯系我了，說沒料到劇組會出現這樣的事，他會澄清好的，然後讓我盡量不要讓你看到這些不好的評論。”

點開了齊川的界面，最新條微博就是劇組的花絮。

有她的，有沈思哲的，有葛芸的，幾乎涵蓋了所有人。當然還有特效師給葛芸，在膝蓋上妝的視頻。

這幾乎要錘得錘了。

姜允珠打量自己的私信，罵言大部分也都是葛芸剛發微博的時候。

“齊川真是好人啊。”何夕感慨。

“嗯。”姜允珠抿着唇附和。

半晌，才輕聲道：“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年紀小點的時候，我确實看不得這些。”

在她出演的華戲舞臺劇剛發布時，曾收到過第一條差評：

就沒人覺得這女主演長得很怪，演技也很糟糕嗎？

用後來的眼光看，其實已經是很溫柔的一句評價。

但當時的姜允珠，萎靡不振了一整天；還窩在被子裏，晚上差點又哭了。

想來還挺唏噓的。

等她能獨當一面的時候，陪她學着獨當一面的人，卻漸行漸遠了。

/

晚上，何夕和她的德國小男友去約會。

後天就回國了，小情侶打算抓緊時間膩歪，拜托她遛下狗。

狗是何夕男朋友養的。

是一只叫貝利的大金毛。

姜允珠以前也算有養狗的經驗。尤其貝利長得還特別漂亮，當然二話不說地答應。

十點。

她牽着狗繩，準時依着何夕男友的習慣出來遛狗。

德國今天的氣溫稍稍回升。

不像前些時候，呼出的熱氣刷地就變了白霧。今天可能有十度，姜允珠牽着狗，連手套都沒帶。

夜風徐徐，帶着草木香。

幾點螢火從身側掠過。

大金毛立刻活潑極地要撲上去，聽見姜允珠低聲道“貝利，不行。”才委屈巴巴地停下動作。

平時何夕也會溜貝利，說得都是中文。大金毛聰明，像這樣簡單的命令性詞彙，貝利理解起來并無問題。

沒多久，它又被新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姜允珠？”近處有人在喊她，像在确認似的。

聲音過分耳熟了。

姜允珠不自覺攥緊狗繩，梗着脖子，緩慢回頭。果然看見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

黑色大衣，內裏搭件灰色高領毛衣。時有螢火點點，巧合似地經過他的身邊。在昏黑的夜色裏，連輪廓都看不大清，只那雙銳利桀骜的眼眸愈發明朗。

姜允珠默然半晌：“晚上好。”

“晚上好。”

片刻的寂靜。

“在遛狗？”

“嗯。”

“……你呢？怎麽在這？”

“找人。”

姜允珠“哦”了一聲。

她披着頭發，風大些，視線便被擋個大半，只得擡手，扶着半邊頭發，盡量坦蕩地望向他：“找到了嗎？”

他看着她，微微眯眼，幾乎難以察覺地輕揚唇角：

“嗯。”

貝利坐在她腳邊，難得乖巧。

齊川的視線便移到這只龐然大物身上，然後問：“你又養了別的狗？”

話裏說不清什麽意味。

姜允珠搖搖頭：“不是我的。”

本就不多的笑意點點消散。

他看她一眼，唇卻很輕地抿起。像是想說什麽，到底沒說，單手插在兜裏，輕輕應了一聲。

貝利坐不住了，站起身，輕微扯動着狗繩，像在說：鏟屎的，怎麽還在這站着？

姜允珠如蒙大赦，扯緊狗繩，笑着開口：“這是我經紀人的狗，我幫她溜會兒。”

言下之意，我要繼續遛狗了。

不知是她講得過于含蓄，還是他壓根沒打算聽懂。

齊川垂睫“嗯”了一聲，微彎眉眼，竟然擡起腳，不聲不響走在她身側。隔着段禮貌的距離，倒不會叫姜允珠不舒服。

短時間內還在一個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也不好直白讓人家走。

姜允珠默然片刻，只得假裝無事發生。

身旁，隐約能察覺有視線落在身上。她挺直身軀，卻又不敢回頭校驗。半晌，驀地聽見他突然開口：“上次，”

姜允珠停住腳步：“嗯？”

他頓了頓，說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和艾莉完全不熟。”

末了又補充：“還有房卡，直接給他丈夫了。”

牽着的大金毛在路邊見着只貓，汪汪一聲，來了興致就要追過去。

姜允珠趕忙勒緊繩子，奇怪地看向他：“所以呢？”

他抿抿唇，別過頭，不再說話了。

大金毛天性愛玩。那只貓又是個膽大的，存心挑弄，這邊喵喵幾聲，等它有撲來的勢頭時，卻翹着尾巴飛速逃走。

一來二去，大金毛也被挑起了勝負心，追着就要去。

“不可以。”姜允珠看向它，故意裝得很生氣，又重複一次，“貝利，不可以。”

貝利嗚嗚幾聲，抗議似的。

停頓片刻，又用力往前猛沖。

大型犬的力量遠非她以前養的那只小狗能媲美。姜允珠人被牽着往前拽，只好進拽繩索，半蹲下身，身子重心竭力往後躺。

“貝利！”她提高音量。

“我牽着吧？”他問。

姜允珠開口前，就低下頭，看着她的掌心淡道：“破皮了。”

何夕男友的狗繩并非手柄式的，就是粗點的繩子，在牽的地方彎攏成圓圈，用鐵片焊實。

何夕解釋說，大金毛很喜歡咬繩，那種帶手柄的繩細，沒幾天就要壞一根了。

遇見齊川前，貝利就掙紮好幾次，掌心就被磨紅了。現在，确實紅彤的地方蹭掉一片皮。

但這不是沒大事嘛——而且只破了一只手。

姜允珠不甚在意地搖頭。

指尖卻驀地覆上點寒意，冰冰涼涼的，像是盡沾了夜晚的溫度。

她的指尖被輕柔又不失蠻橫地掰開。

“給我。”

摁着她的那只手骨節分明，強勁有力。稍稍動作便能看見手背突起的青筋，隐沒在毛衣的袖口。

“過意不去的話，就幫我拿着手機，可以嗎？”

他将手機遞給她，展示了自己做裝飾用的大衣口袋，無奈道：“沒帶口袋。這只金毛——叫貝利吧？力氣好像是不小。”

姜允珠趕忙地接住，輕聲：“謝謝。”

遞過來時，齊川的指腹無意間碰到了界面。屏幕亮起，露出他設置的鎖屏壁紙。

是只洗得幹幹淨淨、正睡着覺的花毛土狗。蜷成了半圓，躺在狗窩裏，看起來軟乎乎的。

只是掃了眼。

姜允珠立刻就道：“這是莉莉？”

齊川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嗯。”

莉莉最開始是只流浪狗。

在姜允珠有天放學後跟了一路，跟到家裏，兩只眼睛又大又圓，可憐巴巴地在門口看着她。

當時下大雨，她看它濕得透頂，便心軟地接到家中。哪想到第二天，莉莉黏她黏得很，一要趕走就發出小孩子似的嗚嗚聲。

姜國平不喜歡狗，絕無可能讓她在家裏養。

她找了好多人想讓他們幫忙收養。但莉莉是混血土狗，品相不好，那些人全都拒絕了她。

兜兜轉轉，倒是齊川說收養。

那時齊川已經搬出來住，說有個狗陪着不寂寞。

“你有空就可以來找它玩。”可能狗随主人，她那時很喜歡齊川，她的小狗兒也見了就撲到齊川的懷裏。

分手後，她沒辦法再去看了。

最多在微博上，時不時關注齊川的動态。看見他曬小狗，還是那只混血小土狗，名字也還叫莉莉。

大金毛蹭了蹭齊川的褲腿。

“莉莉睡着時我拍的。”他半蹲下身，輕柔地撫着大金毛的背脊，輕笑着道，“真乖。”

撓了它的下巴一把，才垂着睫溫聲道：“它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