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偶遇

偶遇

有段時間，校園裏特別流行在手腕系根橡皮筋來宣誓主權。大多都是男生的手腕系着根女孩子的皮筋。

姜允珠沒早戀，但她也趕了這個潮流。

不想要那麽明目張膽，又藏不住少女的心事。

她買了一整盒的黑色橡皮筋，和其他人毫不掩飾的彩色截然不同。挑了裏面那種周圍圈波浪樣式的橡皮筋——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的東西。

糾結着什麽時候給齊川，等潮流都快過去，她都沒能開口。

“快要六一了。”

少年先在課間喊住她，逆光垂眸，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所以呢？”姜允珠不明所以，斟酌着明明離六一還有大半個月。

“所以我想提前讨要個六一禮物。”齊川面不改色道。

姜允珠沒有多想：“什麽？”

“給我根橡皮筋。”

他還板着臉，故作嚴肅，耳尖卻攀起兩抹飛紅。

姜允珠遲疑眨眼。

用了片刻，運作遲緩的大腦才徹底消化掉這個消息。

她清清嗓子，故意湊過去，卻沒幾步就被抵住了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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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算了——幹嘛突然湊過來。”

少年耳根通紅，還要故作淡定地和她說。

姜允珠不退後也不前進，就着這個姿勢，明知故問：“要橡皮筋做什麽？”

惡作劇得逞似的。

她看少年紅着耳朵別過臉，硬邦邦道：“不告訴你。”

後來他一直都戴着。

還趁火打劫搶走了她整一盒的波浪樣式橡皮筋。

橡皮筋當然有使用期限。

而且路邊買的便宜貨，再怎麽妥善保管都不可能用五年。

更何況，姜允珠在他看不到的時候，擡起手輕輕碰了碰那根橡皮筋。彈性足、嶄新的，肯定不是當年她給過的某一條。

可在摸到那圈明明該是大衆樣式的波浪樣式，心頭還是湧起了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麽遠怎麽可能射中啊？節目組也太欺負人了吧。”

突然聲嗲嗲的嬌嗔響起。

葛芸右手持劍，左手不住活動手腕，跺腳委屈道：“為什麽我一支都射不中啊？太欺負人了。”

是沖着宋寅說的。

宋寅寵溺一笑，自然而然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再試試就好了？”

“我的機會可以給她用嗎？積分就算我們0好了。”他轉頭問一旁的工作人員，得了應聲，從旁邊取了三支箭遞給她。

葛芸又試了三次，沒中，連靶子的邊都沒碰到。

“就是這靶子的問題！”她看着一地的箭矢，委屈癟嘴，“什麽節目組啊！工作人員怎麽也不弄個好點的靶，扣工資……”

話音未落，“咻”的一聲，一支箭矢從她身側飛馳而過。

是她旁邊的道。

場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放兩個靶子同時射擊還是不成問題。方才秦方悅和艾莉是一起射的。

秦方悅說着快讓她試，但其實是新手。艾莉倒是能擺個架子，也只是拍電影的時候學過點皮毛。

葛芸找了關系，知道有這麽一環，特地練過想一鳴驚人。沒想到一鳴驚人是有了，卻不是她……

咻！咻！

又連着兩只箭，都正中靶心。

深呼吸好幾次，葛芸才咧出個勉強的笑容望過去：“你幹什麽？”

“不是你說射不中的嗎？”姜允珠更莫名其妙地同她對視，“我試了試，可以，跟人工作人員沒關系。”

葛芸牙齒咬得嘎嘣響，氣得說不出話。

“你就裝，剛還裝得不會運動呢。”她被激得一時忘記在錄節目，譏諷道。

姜允珠是不會大多數運動。

但跑步可以，因為平時為了維持上鏡的健康身材會練；射箭也可以，是她為數不多會的運動之一，因為以前學過。

運動會肯定不止一個項目，想也知道接下來都是她拖後腿。

“輸不起就一邊去。”艾莉翻了個白眼将她往旁邊推。她雙手合十，不知是演戲還是真心的，請求道：“教教我吧。”

舉手之勞，姜允珠沒打算推脫，又抄了支箭：“行啊……”

也懶得管葛芸什麽反應。

話音出口，她才意識到什麽，俶爾松手，任由那只箭矢往筒裏落。

正要向艾莉解釋，她的次數已經用盡了。剛落入筒內的幾根箭矢又被人拾起來，箭簇對着他，箭羽對着她。

“拿我的。”

他說的自然而然。

姜允珠以為他在忙自己的事，或幹別的，怎麽都沒想到他在看。對視上那雙泛着碎光的眸子，一時啞然，也忘了接或是回應。

“怎麽？”

對上她的視線，他一揚眉梢，半開玩笑地道：“那誰都行，就我不可以吧？”

宋寅可以把機會給葛芸，那他把機會給她也沒什麽不行的。

含義明确。

卻又像一語雙關。

姜允珠小幅地搖搖頭，将內心那點想法全部抛之腦後。她将箭矢搭弦，耐心地和艾莉解釋：“雙腳與肩同寬，側站，前胸盡量垂直人與目标的連線……”

她沒直接說以前老師教的口訣，怕艾莉聽不懂，能用德語解釋的部分都用德語解釋了。

艾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再給我一支，我拿錢跟你買。”她轉過身，趾高氣昂地和沈思哲說。

沈思哲向來好脾氣，忙搖頭：“不用不用，你拿去射就好了。”

“謝謝。”艾莉說得很大聲。

拉弓引弦，“嗙”的一聲，中靶的聲音。

雖然是最外環，離靶心十萬八千裏，但也比脫靶要好。

艾莉喜出望外，想都不想地從身邊抓了個人來報：“我成功了！”

用的是德語，揮舞長弓，活像打了勝仗。

被她撈的人是沈思哲，他一驚，忙往旁邊躲。葛芸離他離得近，見他這動作不耐煩地将他往旁邊扯：“你幹什麽呢？旁邊是草叢看不見啊？”

被這一扯，沈思哲重心不穩地要往旁邊栽。旁邊又是葛芸，他忙收力，重心偏向另一側。

另一側……

這就禍害了姜允珠。

事情發生太突然，電光石火間姜允珠來不及閃躲，腦袋還在發懵狀态。愣神間，後頸的衣領就已經給人拽着往後一拖。

葛芸也忙要拉住沈思哲。

沈思哲試圖不絆到宋寅。

哐當。

葛芸壓着沈思哲，沈思哲給了宋寅一拳。宋寅扶着艾莉的肩，腿卻勾住了葛芸的腿。

場面混亂不堪。

秦方悅倒在文書和的肩膀上，笑得五官亂飛。

獨姜允珠被提前拽出戰場，躲過一劫。

男人冰涼的兩指還貼着她的後頸，等她站穩了，才立刻松手。垂眸望着她，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

生氣？誰惹他？

姜允珠不明所以，順着他的目光只看見正龇牙咧嘴的沈思哲。

/

因為艾莉那一揪，心運會提前結束了。

什麽積分也沒有，什麽名次也沒排出來。艾莉和葛芸腳都扭傷了。

節目組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安慰性地給所有人都點了外賣。

算是好的結局。

玩得算開心，吃得也好，一天圓滿收場了。

姜允珠半躺在房間裏的懶人沙發，一手奶茶一手烤全翅，滿足地半眯雙眼。

心動小屋的環境還是不錯。也不要求嘉賓同住，一人一間房，可能也是考慮到職業不同、作息不同，免得彼此影響。

呲溜呲溜。

吸管突然什麽東西都吸不出來了。

姜允珠搖了搖手裏的奶茶，只聽見冰塊撞擊的響聲，液體的聲音幾乎蕩然無存。

就喝完了啊。

姜允珠撇撇嘴。

吃燒烤不喝點東西幹的難受。

她把電腦合上，準備等會再接着看劇本，先出去弄點喝的。

擦幹淨了手，姜允珠推門而出。

大家都在各自房間裏，外邊沒人，連燈都沒開。只有庭院裏提前布置好的LED燈，在花叢中泛着隐隐幽光。穹頂一輪弦月，嵌着大片繁星，很令人舒适的夜晚。

姜允珠從冰箱拿瓶牛奶，直接倒入奶茶杯。冰塊還沒融化，這時候喝冰冰涼涼正好。

她搖了搖，等牛奶再冰點再喝，餘光随意瞥了眼時鐘。

時針剛過“十”。

好像有點兒不對？

她擰着眉，仰臉和那時鐘面面相觑。

……十點。

十點！

片刻。

她猛然反應過來，慌裏慌張掏出手機要發短信。

工作人員後來說，沒發短信的人要接受懲罰。

她可不想受罰——根據經驗，這種類型的綜藝懲罰都不是什麽好搞的。

附近就有個沙發。

姜允珠往上邊一攤，伸直手發短信，懶懶散散的，卸了渾身的力道深陷沙發中。

發短信的不是真正的短信界面。

是節目組的app。

現在正顯示四張圖片，分別對應1-4的序號。确認好了，點一下圖片，直接編輯信息發送就好。

梨、雲朵、蘋果、和……一個句號。

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選出這種代表物的。

姜允珠調動了所有腦細胞，試圖在和齊川有關的記憶裏，尋找丁點蛛絲馬跡，卻無所收獲。

她盯着半晌。

那個句號越看越可愛。

幹脆就這個吧？

姜允珠遲疑地點進圖片，莫名其妙想回個“，”。

她也确實這麽幹了。

界面蹦出個飛機的标識，從左到右，緩緩駛過。

“發送成功。”

界面很快顯示。

完事，收工回屋。

姜允珠正這麽想着。

突然。

沙發一沉。

光線昏暗，餘光裏他的輪廓模糊不清。姜允珠還沒來擡頭，就已經從那股熟悉的雪松香裏辨認出了來者。

“好巧啊。”

手機上的短信剛發出去。她下意識道，邊說着邊擡頭，正好迎上男人垂眸望來的視線。

“不巧。”

齊川眉眼一彎，話語裏藏着淺淺的笑意。

姜允珠聽見他清冽幹淨的嗓音，在渾蒙的夜晚裏清晰可見：

“我是故意來和你偶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