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別扭

別扭

許是她太久不應聲。

對方在那頭又道：“姜允珠？”

姜允珠握緊手機，面前不自覺浮現出他說話的神态，腦海裏卻莫名其妙浮現劉妮娜的臉。

她微阖眼，輕輕地應道：“嗯。”

語氣是說不出的疲憊。

連齊川在那頭都愣了愣，嗓音不自覺放柔。

“等着。”

“五分鐘。”

說是五分鐘，他就真五分鐘到了。

銀白色的轎車停在她面前。

自動門緩緩打開，露出後座身形修長的男人。他交疊雙腿，微側臉往她這望，溫聲道：“走吧。”

“謝謝。”姜允珠輕聲道。

擡眸時視線卻故意躲閃開了他的。

車內是股好聞的味道。

像酸奶的味道，混着甜而不膩的果香，好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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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靠右的座位，剛落座，鼻腔裏就蠻不講理地湧入股雪松香。混着可能是車用香水的味兒，隐約得勾人。

餘光不自覺往齊川的方向瞄，尤其在他傷過的手上停留。

他手部骨折還沒好，醫生建議暫時不要開車或者拎重物。現在開車的那人，姜允珠見過，應該是他的司機。

這幾日遇見，或者在心動小屋，都沒見他有半分不适——應該是康複得不錯了吧？

姜允珠想起之前她囑托齊川一定要複查，複查完的結果告訴他，結果對方陽奉陰違，她一忙就什麽也忘了。

湧起股懊惱的情緒，姜允珠有心問他的傷勢，卻又不曉得如何開口。

“姜允珠。”

卻是對方先打破這點沉默。

“嗯？”她下意識轉頭，同他對視的時候些微一愣。

原本他們之間隔着中間的座位，不知不覺，他手撐着往她這邊探了些。前後座間有擋板，司機看不到他們，但她能看清齊川的，也能在他狹長深邃的眼眸裏找到自己的模樣。

這麽近的次數不太多。

以前和現在都不太多。

姜允珠不太自在地別過臉，嗓音透出幾分沉悶：“幹嘛？”

“你是累了，還是在不高興？”

他直截了當地問。

一如從前。

今天陽光有點過于明媚。穿過玻璃窗，反射，又落在他眼裏，晃得眼睛疼。

姜允珠沒把臉轉回去，也不搭理他。

半晌。

她莫名其妙丢出句話。

“我遇見了劉妮娜。”

她側着臉，看向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象，神情平淡。

齊川沒跟上她的腦回路，但還是應了聲：“嗯。”

然後等她接着講下去，看看這跟“累”或者“不高興”的哪一個有關系。

場面卻突然沉寂下去。

姜允珠輕抿唇，頭扭得更過去，脖頸的肌肉線條都變得分外明顯。

她看着窗外不在說話。

汽車不時經過街道兩側的青樹，光線變化，連帶女人姣好的面龐也明暗不定。

本來以為她後邊還要說點什麽。

但沒有，什麽都沒有。

如果真是不高興，絕不能讓姜允珠自己憋着。

她會憋壞的……而且會更生氣。

半晌寂靜。

齊川驀地開口：“她過得怎麽樣？”

姜允珠怎麽也沒想到他突然來這一句。

還挺關心的啊……

姜允珠眉毛一跳，說出的話不自覺帶點火氣：“挺好。”

滿滿的火星子。

快把周圍空氣全都點着了。

齊川又一沉默，才道：“那就好。”

姜允珠磨了磨牙，阖眼不說話。

明目張膽的視線卻還落在她身上，不躲不閃，盯了很久，盯得她渾身都不對勁。一會兒想想頭發梳好沒，一會兒想想妝好不好看。

他可能想說點什麽。

姜允珠覺着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欲言又止，可最後他什麽也沒說，悄悄地收回視線。

引擎轟鳴，窗外偶爾幾聲街頭喧鬧。

拍廣告的地方離心動小屋本來就不遠，不然也不會遇見文書和。

沒過多久，車子慢慢減了速，停在心動小屋的門口。

心裏窩着火氣，但姜允珠也記着人家千裏迢迢來接她的恩情。

左邊大馬路，右邊對着小屋的大門。

姜允珠先從右邊下去，扶着車門，假笑道：“來，齊導您請。”

齊川眉心一跳，露出個複雜的神情。

門是自動的，停穩後，從左視鏡裏确認後頭沒車了司機就已經把門打開好。齊川的腳都往左邊邁出了，現下又硬生生收回來。

他從右邊下去的。

男人高大的影子立時從頭頂落下，将她包裹，還和她的影子層層疊疊，看上去有幾分擁抱的意味。

“是我惹你了？”

他擰着眉頭發問，總算瞧出點門路。

姜允珠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沒有啊，”姜允珠假笑，“就有點累而已。”

瞧見她的動作，齊川眉頭越擰越緊。他還想再說什麽，屋裏有聽見聲響的工作人員跑出來喊道：“姜老師也回來了？”

“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有個集體活動，是想請每對嘉賓拍寫真——情侶寫真哈。”

工作人員樂呵呵地解釋。

順着他手指地方向看去，原本空曠的庭院已經做好布置。插滿花的拱門，秋千……應有盡有。

姜允珠笑容立刻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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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順序是靠抽簽定的。

因為她和齊川都不在，便先讓其他人抽了——之前就提前說過，行程自由，但如果和節目組的活動撞了，節目組會優先讓其他人進行。

四組嘉賓，留給姜允珠的是第二位拍攝。

文書和和秦方悅是第一組。

兩人出道時間都不短，綜藝、影視劇都接過不少，這種場合應付起來完全不在話下。

“之前和這家夥參加活動的時候就拍過。”

秦方悅聳聳肩，明明沒人問還主動解釋了。

姜允珠坐在旁邊，看他們兩人拍寫真。

上一秒還誰也不搭理誰，下一秒鏡頭一對就恨不得眼神拉出絲來。擁抱，錯位接吻之類的，層出不窮，好像對拍情侶寫真特別擅長似的……

攝影師看了都滿意。

不需要怎麽指導，他們就能擺出最合适、最上相的動作，整套寫真拍下來快得不像話。

咔嚓咔嚓。

快門聲不停。

“你要喝點什麽嗎？”

齊川就坐在她旁邊的椅子，突然問。

說是問，姜允珠看他向附近放飲料的地方揚一揚下颌：“礦泉水？”

姜允珠一般都這樣，一天喝了飲料，接下來一定隔幾天不喝。昨天喝過奶茶了。

她抿抿唇，不動聲色地将椅子往旁邊挪：“不用。”

沉默剎那，又覺着自己這樣的行為有點明顯，她望過去和睦問道：“你想喝嗎？我可以幫你拿。”

椅子沒挪動，實木的椅子腳被只黑色靴子勾住。

再往上，靴子的主人正暗含不滿地望向她，揉了揉眉心。

“問你呢——不想喝就不喝，挪椅子做什麽。”

“陽光大。”姜允珠随口編了個理由。

齊川挑眉，示意她往頭頂看。

是齊川挑的位置，樹蔭底，尤其她這，更是連一點陽光都找不到，陰涼的不像話。

姜允珠：“……”

她扭過頭，不想再說話的意圖相當明顯。

秦方悅和文書和的寫真拍得很快。

沒兩下，兩人就從嵌花的拱門底往休息區走。

變戲法似的，上一秒兩人的手還緊緊牽在一處。下一秒，秦方悅就把他的手直接甩開，隐晦地翻個白眼。

兩人各自坐最偏僻的兩端，鼻子不對眼睛的。

“下一組誰？準備哈。”

攝影師遠遠喊道。

輪到姜允珠和齊川。

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姜允珠拖着沉重的步伐緩慢往前走。

大概了解他們的身份，知道這些人是專業的，攝影師就沒管拍攝難度，更在乎效果。

情侶，甜蜜熱戀。

這是節目組要求的。

他指着正對的花架秋千說：“女伴坐在上面，男伴從後面推。秋千起來的時候，女伴側過臉，自上往下地看着他笑——秋千不用推太高。”

這點高度，姜允珠當然是不恐高的。

她估計着時間，回眸一笑。

不知從哪吹來陣風，她的衣擺、齊川的衣擺都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逆着光，男人仰起臉看她，碎發被吹得亂糟，落在眉眼間，卻顯得愈發溫柔。

對視時，他莫名其妙彎了彎眉眼，狹長眸子裏落着金箔似的碎光。

想起他可能對着劉妮娜也是這副模樣，姜允珠突然就有點笑不出來。

攝影師卻以為她沒準備好，等秋千落下後，耐性子道：“再來一次，別緊張。”

姜允珠不想耽誤他們時間，但情侶寫真要求的動作實在……對她來說太親昵。他們本來關系就微妙，又剛遇見劉妮娜，她怎麽可能還裝出情侶樣去拍寫真？

後來又試了好幾次。

“笑一個——不要這麽假，想點開心的事啊——算了你別笑了。”

“臉轉過去，不要皺眉。”

“自然一點，自然——他是你的現任，你不要把他當前任那樣有那麽大怨氣啊！”

攝影師無心之言，卻讓姜允珠本就牽強的笑容更挂不住。

齊川的手原本聽攝影師要求搭在她腰間，隔了距離，并沒有直接碰到。但此刻，連姜允珠也能感受到他動作僵了一瞬。

攝影師并沒有看出他們的異樣，正看着之前拍好的照片。

半晌，搖搖頭道：“不行，你這肢體還是太僵硬了。”

“哎呀，放輕松，不要太緊張——長這麽好看的臉怎麽上鏡都好看啊。”攝影師故意說點輕松的，又手腳比劃，“拍個簡單點的吧。來拱門這，等會男伴的手放在女伴的腰上，女伴勾着男伴的脖子，只看着他的眼睛就好。”

“熱戀，要拍出熱戀的感覺。一對視，不管世界喧鬧如何，你們都只看得見對方的這種感覺……”

攝影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間。

話沒說完，姜允珠就已經驀地出聲。

“不好意思，”姜允珠揉了揉太陽穴，煩得不行，沖攝影師抱歉道，“我調整一下狀态，讓後面先拍吧，實在抱歉。”

得了攝影師同意，姜允珠松口氣要大步往休息區走。

看也不看齊川。

她走得很快，裙袂帶風，飛一樣地從齊川身邊經過。兩頰鬓發飛揚，露出小巧的耳垂和沒有變過的耳釘。

齊川眉心一跳。

“姜允珠！”

手腕被拽住。

姜允珠下意識地回頭。

“談一下。”他深吸口氣，壓低音量，盡量心平氣和地問，“談一下我哪裏惹你了。”